第308節

  大晚上的本來我就緊張,突然看到血臉,頭皮都炸了,嚇得一聲尖叫……沒想到我能叫這麼響。
  身旁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齊翔,別給我丟臉好嗎?」
  我脖子都僵了,緩緩回頭去看,燃燒的輕月已經坐起來,大火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輕鬆而戲謔的口吻。
  「你……你沒死?」我顫抖著問。
  輕月哼哼了兩聲:「當然死了,要不然怎麼跟你下的陰間。現在我是中陰身,業火隨身,離我遠點,別燒著你。」
  「我……我也是中陰身。輕月。這裡是怎麼回事,你看這張臉。」我指著外面,那張老人的臉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別大驚小怪,我們現在過了鬼門關,正走在黃泉路。黃泉路上惡鬼多,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個。」輕月輕描淡寫說。
  我趴在小窗戶上偷偷往外看,怎麼形容呢,外面像是夜晚透過飛機的窗戶去看夜空,霧氣昭昭,雲起雲滅。大霧裡似乎還藏著若隱若現的人影。
  此刻馬車就是飛機,快速穿越這片迷離地帶,不時的顛簸,如同汪洋中的一葉扁舟。
  對面的兩個鬼差並沒有阻止我們說話,他們的任務似乎就是坐在那裡,守護著我們的安全。
  我正透過窗戶看,忽然從霧中走出一隊人,這些人全光著身子,有男有女,一個個骨瘦如柴,駝著背弓著腰,像剛從黑煤窯裡鑽出來一樣,脖子上還拴著狗鏈子。
  我們的馬車飛馳而來,要和他們擦肩而過,這些人像是看到了什麼希望,掙著鏈子拚命往馬車湧動,鏈子拉得溜直,他們還不罷休,跪在地上像狗一樣爬著,似乎要抓住馬車爬上來。
  這一幕看得我全身冰涼。不停嚥著口水,恐怖到在其次,關鍵是這場景太慘烈,像是飽經戰火的難民登不上最後一列遠去的火車,那種絕望簡直讓人心都碎了。
  「這些人活著時候不珍惜福報,死了以後墮入無邊苦海,受盡折磨。他們能感覺到我們的馬車是從陽間來的,所以都湊過來。」輕月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回頭看他,大火燒得他都快成火柴棍了,他臉色漆黑,口吻還算輕鬆。
  我不忍看他,繼續盯著外面看,這些光著身子的惡鬼看馬車要過去,一個個急眼了,臉上呈現出歇斯底里的表情。五官猙獰,手像爪子一樣拚命要抓車,可脖子上的鎖鏈緊緊拽著他們,不能讓他們向前一分。
  「癡兒不悟。」輕月笑:「死到這份上還不知醒悟,以為沒登上馬車是馬車之罪,沒有好好反思自己。」
  我實在忍不住道:「你什麼都明白,那你呢,怎麼做的?」
  輕月笑:「我取陰王指可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天下,為了你眼前這些癡迷不悟的死鬼。我若能自創陰間。肯定會用我的辦法來教化這些惡鬼,比在這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教育方式強多了。」
  我頭一次聽說這種說法,輕月這番話也引起我的反思,陰間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顯然不會那麼無聊,為了折磨而折磨,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度人過河,脫離苦海。那麼通過什麼方式呢?就是通過業力和報應,說白了就是以牙還牙,你在陽間幹了什麼壞事。受此影響的業力,到了陰間就會用別的殘酷方式還加你身。你在陽間踢了一條狗,狗疼的呲牙,到了陰間小鬼就拿小刀剌你最敏感的癢癢肉,疼痛還諸彼身。
  這種方法好用嗎?這是陰王當初創立陰間的宗旨嗎?沒有定論。誰也不知道,從五千年人類文明史看起來,效果似乎不是太好。
  我正想著,輕月道:「這個陰間合理嗎?我說一下我的陰間理念吧。我更傾向於陰間是一個無意識狀態的系統,沒有自由意志的智慧體為你計量罪行。一切都是自然的果報。人是聰明的,但又是最糊塗的,有時候還趕不上小貓小狗懂事,用果報來報應,讓他們形成條件反射一樣的反應,吃一百個豆總會知道豆腥味。」
  我歎口氣:「輕月,你還是好好考慮自己吧,先別想那虛無縹緲的假陰間,你現在馬上要接受真陰間的審罰。」
  輕月靠在後座,大火焚身中,竟然翹起二郎腿:「那就來吧。」
  馬車在迷霧中飛奔,忽然顛簸一下,停了下來。
  鬼差收了外面的篷子,他們舉著幡從馬上跳下去。其中一個鬼差扯了扯鎖鏈,我這才注意,輕月的脖子上拴著一條鏈子,極細極長,難怪剛才我沒有察覺。
  輕月拍拍手,站起來,衝著鬼差嚷嚷:「輕點。」
  我有一些不好的感覺。說句心裡話,我總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像輕月,輕月性子剛硬驕傲,就算受到脅迫,也會默默忍受不吭一聲。他絕對不會說「輕點」這樣的字眼,哪怕是調侃式的。
  「是你嗎?」我輕聲說。
  輕月回頭看我。笑:「不是我,難道是你?」
  一路行來,他已經笑過很多次了。我忽然明白,他還是他,但不是以前的輕月了。
  我們從車上下來。眼前是一條山坳般的窄路,周圍盛開了妖艷的花,提鼻子聞聞,沒有任何味道。這裡沒有風,花朵都在靜靜地生長,看上去猶如一大片假花的花海。
  我輕聲說:「這些是……」
  「是彼岸花。」輕月道。
  兩個鬼差在前面走,隨手拉著鎖鏈,輕月跟在後面,我在最後。這裡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沒有什麼惡鬼,只有妖異又死氣沉沉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彼岸花。
  我們順著窄路進入山坳,輕月忽然慢下腳步,來到我的面前,低聲說:「有八個字你要牢牢記住。」
  我疑惑看他。
  輕月莫名其妙說了八個字:「飛貓無頭,彼岸花香。」
  我正要問什麼意思,他跌跌撞撞快走了幾步。
  我反覆叨咕著這八個字,著實摸不著頭腦。高崖林立,那些彼岸花竟然生在崖壁上,一叢一叢,妖艷無比,整個場景的色彩飽滿猶如油畫,滿眼都是靜謐的萬花筒。
  我看得頭暈,勉強穩住心神。此時我們走進一條兩邊是高崖,中間是窄窄的一路的地方。抬頭上看,灰濛濛的一線天。
  這裡只有我們四個人,越走越深,前方越來越黑。我心跳加速,一會兒把輕月送到目的地,我該怎麼回去呢?
  低頭趕路,不知走了什麼時候,前方路到了盡頭,懸崖旁邊立著一塊大石頭,這石頭高了下足有三米多,五顏六色的,表面生著暗黑色的苔蘚。石頭上刻了四個大字,紅色的漆料塗染,字寫的是龍飛鳳舞,張揚無比。我仔細辨認,看出這四個字是:早日回頭。
  輕月不耐煩,對著鬼差嚷嚷:「到沒到,還有多遠?」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從此再不虧欠一人
  我對陰間不熟悉,拚命回憶著走過彼岸花,下面應該到哪一站了。正想著,前面出現一片汪洋,海浪飛起,拍岸捲起浪花。連點過度都沒有,我們從深山直接走到大海邊。
  海上停著一個破舢板,小小的烏篷船,鬼差帶我們站在岸邊的礁石上,揮動招魂幡。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