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節

  我和籐善不敢說話。沉默著。按說我們都不算普通人,身經百戰也經歷過一些事,可現在居然被屋子裡的氣氛弄得說不出話來。
  黎雲道:「看你們嚇的,沒事,有什麼說什麼。」
  籐善這才說道:「是,洪東東?」
  黎雲笑著搖搖頭,蹲在地上從腰裡拔出一柄刀,一刀紮在垃圾袋,使勁扯了扯,把上面的袋子豁開,再一扯露出下面一張臉。
  我和籐善往前湊湊,看了看。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我們看到了伊萬血肉模糊的臉。
  難怪看屍體人高馬大的,伊萬是西伯利亞那邊的人,長得跟黑熊鐵塔似的。如今他已經死了,閉著眼睛,表情有些猙獰,死的很痛苦。
  黎雲對著屍體笑了笑,看我們:「把這具屍體搬進鐵椅山的地洞,應該夠用了吧。」
  「夠了夠了,一具屍體就行。」我們說。
  「你們不好奇嗎?」他看著我們說:「為什麼我臉上會被人打了一巴掌,為什麼我沒殺洪東東。」
  我和籐善沒吭氣,知道這裡面有事,而且黎雲的口吻也不是什麼心平氣和,透著咬牙切齒。
  黎雲看著我們,突然聲音提高八度:「啞巴了?!」
  我和籐善大小也叫八家將,現在讓黎雲呼三喝四的,像罵手下人一樣。籐善沉默片刻道:「猜不出。你說吧。」
  黎雲飛起一腳踢在伊萬的身上,伊萬屍體那麼大一坨,應聲而飛,順著木質地板滑出去撞在牆上。發出極大的響聲。
  黎雲把刀別進腰裡說:「我本來已經抓住洪東東和伊萬了,在我的酷刑下也都招供。本來呢,我要把他們弄暈都帶走,一起帶到鐵椅山妹妹死的地洞裡,出了點意外。」他頓了頓:「我爸爸找來了。」
  「他本事可真大,我在京城藏身之地除了心腹誰也不知道,他居然能找來。」黎雲笑著說:「找到之後,他出手就是一個嘴巴,打在我的臉上。」
  黎雲是個非常驕傲的年輕人,打他的臉比直接踩他的心還厲害。
  我和籐善默默聽著。
  「這一巴掌扇得極狠,我鼻子和嘴都打出了血,耳朵嗡嗡響。出現耳鳴的情況。」他說:「爸爸對我說,洪東東是什麼樣的身份,他是洪先生的長子,以後很可能是太子。他說幸虧到的及時攔住我。這才沒有生出大事。」
  黎雲狂放大笑:「太子,哈哈……我爸爸真是幼稚,比孩子都幼稚。」
  「然後你就把洪東東放走了?」我嘗試著說。
  「他本來想兩個人都帶走的。」黎雲說:「他解洪東東繩子的時候,我一刀捅進伊萬的脖子裡,就是動脈血管,然後攪了一攪,連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我們知道這個過程肯定極為不一般。
  黎雲口吻裡都是深深的恨意。
  籐善咳嗽一聲:「他畢竟是你爸爸。」
  「對。」黎雲點點頭,看著我們:「畢竟是我爸爸,再不對也是我爸爸。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和爸爸都頂過嘴嗎?」
  籐善苦笑:「我從小就沒見過爸爸啥樣,我只有師父沒有爸爸。」
  黎雲看我,我斟酌說:「我爸爸是當兵的,家裡氣氛還算自由,他並沒有搞一言堂,我說的話他都會慎重考慮。我們爺倆遇到事都是商量來。」
  黎雲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憊,擺擺手:「你們回去吧,明天早上出發。早上五點,在度假村大門口見。不准遲到。我們的目的地是鐵椅山,我要把妹妹帶回來。」
  我和籐善出來,天色擦黑,面面相覷。
  我們沉默著往回走。度假村夜景宜人,遠處是輕輕的江水波濤聲。
  「你感覺出來了嗎?」籐善說。
  「什麼?」我看他。
  「黎雲談起他爸爸,咬牙切齒的。」籐善說。
  「黎雲和黎禮是親兄妹,他爸爸常年在國外,幾乎不怎麼關心他們。父子之間關係肯定特別淡薄。他們兄妹兩個還有黎菲,那才是手足之情。」我說:「現如今這件事關係到黎雲的妹妹,從他殺伊萬的經過就能看出來,這小子確實動了殺心。」
  籐善歎口氣:「那個黎父也是,死的畢竟是他的女兒,他竟然還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
  「或許啊。我這麼猜測。」我說:「黎父這個男人生性寡淡,作為黎家的頂樑柱。外面肯定還有別的女人,還有別的私生子,孩子一大堆。死了一個從小就沒什麼感情的女兒,或許對於他來說。真不算什麼。」
  籐善道:「你仔細想想這件事,頗有玄妙。黎雲進京,藏在非常私密的地方,黎父就能知道。而黎父說的話也很有玩味。說洪東東是太子。是不是可以這麼說,黎父現在已經站隊到了洪家。」
  「其實再往下細究,還有個問題。」我說:「咱們現在很多情況不知道,我也是大膽分析。」
  「你說。」籐善看我。
  「洪家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陳玉珍曾經跟咱們說過,洪先生一旦過世,繼承人會是個大問題。洪東東是長子,可誰也不認他。洪西是小兒子,雖說不著調,人又跑路在國外,可畢竟家族內外都認為他接洪先生的班順理成章。」我說。
  「你的意思是,」籐善倒吸口冷氣:「洪家內部也可能分為兩派?」
  「別忘了歷史上可有康熙的兒子九龍奪嫡這一說。權勢面前,沒有什麼親兄弟親爺倆,越是關係親近,下刀越狠。」我說。
  籐善道:「黎父能在關鍵時刻救下洪東東,說明他已經站隊在洪東東這一派了。」
  我點點頭:「他押寶了。如果我是洪西,肯定恨不得這個哥哥死,為自己掃清障礙。」
  籐善看著江邊夜色,喃喃念道:「吾本西方一納子,為何流落帝王家。」
  「這是誰的詩?」我問。
  「傳說是順治寫的。這老夥計有點意思,萬里江山不要,脫下龍袍去當和尚。」籐善說:「……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
  「有些時候,」我說:「身在局中。也是身不由己。可能這個位置並不是你想要的,可偏偏時局需要你坐上去。」
  「放下,不單單需要勇氣,更是大智慧。什麼時候放下,如何放下,這些都是學問。」籐善說。
  他忽然一拍腦袋:「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神識之夢。」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