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節

  我平穩送出酒杯和黃騰碰了碰,然後一口喝乾,亮出碗底:「多謝黃哥照顧,我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
  黃騰觀察著我,笑了笑:「好,兄弟爽快。」
  我坐回原位,低聲對解鈴說謝謝。解鈴說:「以眼奉佛的疼痛,任何辦法都是隔靴搔癢,只能靠你自己。」
  我沒太理解他的意思,解鈴把手鬆開。就在鬆開的瞬間,右眼突然劇痛,痛疼猶如潮水一般從所有的神經向著眼球衝擊。我咬著牙全身顫抖,沒拿穩筷子落在地上。
  滿桌人都來看我,黃騰和洪西笑了笑。
  我艱難地想彎腰撿筷子。另一邊的於小強先一步幫我撿起來,遞給我。
  我拍拍他的手,劇烈的疼痛已經讓我不能自已。
  解鈴輕聲道:「不要把它當成疼痛,而要把它當成對佛陀的虔誠供奉。疼痛即是世間業力,你在佛祖前替紅塵眾生化解業力。這是大慈大悲大智大勇之事,用不著遮著掩著,用不著獨立承擔,用不著藥物麻痺!越疼你應該越高興,疼一次就意味著你超度了紅塵中一顆妄心,一個人便會因為你而解脫而快樂。」
  解鈴這番話如一番清流,讓我心頭澄明。我衝著在桌的人抱抱拳,說自己不舒服先告辭休息,不想擾了各位的酒興。
  黃騰笑,叫來服務生,告訴他們好好服侍我,不要慢待。
  來了兩個女服務員,一左一右攙扶著我到客房。我看著黃騰和洪西的模樣,他們肯定覺得我毒癮犯了,不能自持。行啊。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用不著和他們解釋什麼。
  我到了客房,告訴服務生不要來打攪,我要休息。
  這時有個女服務生從兜裡掏出兩根雪白的香煙放在床頭,衝我笑笑:「齊先生,這是上面交代下來給你的煙。你有什麼特殊的需要還可以喊我。」
  我揮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等人都走了,我靠在床頭拿起煙看看。黃騰也好,洪西也罷,這些人做事不擇手段,用心極毒。想用毒品來控制我。
  我雖然現在眼睛疼得不行,可完全沒有吸的慾望。解鈴剛才那番話確實是點醒我了,疼是什麼,疼就是消業,不是為我自己消。而是為紅塵諸生消。我疼一刻就會解救一個人,這才是真正的大慈大悲。
  我心頭滿是悲愴,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責任感。我拿起煙,趿拉著拖鞋來到衛生間,用打火機把煙點上。香煙冒出一陣綠色的煙霧。如詭雲翻捲,我把煙放在一邊,讓它自己燃燒。
  然後我關了衛生間門,來到外面的床上,開始盤膝打坐。眼睛疼就疼它的,這次我不逃避了,而是靜靜享受這份疼,嘗試著用另一種方式接納它。
  我通過內視進入神識,現在雖然疼得不能自已,整張臉都麻酥酥的,但還是極力忍住,用平和的心態來觀察疼痛源起處。
  神識之境黑雲翻捲。我是一陣風,馭神識之氣來到文殊菩薩的法相前,發現極為驚人的一幕。
  文殊菩薩這尊分身法相,因為是引起眼疼的源頭。我在心裡煩的要死,加上以前疼的時候無法凝神內視,所以從來沒沾過它的邊。
  現在還是第一次在右眼劇烈疼痛的時候,通過內視到文殊菩薩法相的近前。
  眼前是菩薩幾十丈高的法相,整尊金佛此時此刻正沐浴在一片黑色火苗裡。大火蓬勃燃燒,卻沒有向四周蔓延開,只是在狂燒著菩薩。
  文殊菩薩法相端坐大火中,形如童子的面容顯出一絲苦楚,看樣子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驚心動魄看著,黑色火苗躥動,菩薩包裹在大火裡,從蓮花台一直燒到頭頂。
  看了一會兒,我觀察到一個現象,大火的火苗躥動是有規律的,一秒鐘竄上去兩次,像是心臟一樣收縮展開。
  我心裡一驚,為什麼和眼睛疼的規律是一樣的呢?
  眼疼和黑火燃燒的節奏極為相似,大火向上竄便會疼到極點,而火苗稍弱,就能得到間歇的舒緩。
  我忽然明白了,在右眼疼的同時,文殊菩薩也沒閒著,他在承擔大火的燃燒之痛。這團詭異的沖天黑火應該就是世間業力所化的業火。
  很久前圓通長老曾和輕月交手,在最關鍵的時刻,圓通長老用出了業火來燒輕月,當時我就在現場。什麼是業火呢,乃是世間萬般苦念的凝聚。
  人間婆娑,業力隨身,沒有燃己之心。怎見人間之苦。
  我在神識之中迎著黑暗狂風,看著菩薩的大火,輕輕吟誦:苦海無邊天作岸,業火有情渡眾生。
  我的話音隨著神識之風落在法相前的四根白色柱子上,柱子刻著白雲寺小和尚圓寂前留下的四句偈語。
  此時此刻柱子上的金字陡然亮起來,開始一個字接著一個字的消失,化作金粉消散在神識的狂風中。
  這是一種佛門神通,若是堪悟便是般若,可不留文字相。
  就是說,你明白這個道理了,字留不留下來已經沒什麼關係,反而字面意思會束縛住你思考的邊界。
  像是到一處陌生的城市旅遊,你到過你見過你經歷過就好,不必留文字和影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包括自己證明我曾經來過,你知道你來過就行了。
  時間不長,小和尚留下的所有金字全部消失,化成金粉隨風而去,只留下空空的四根白色長柱。
  我的境界還不到,真要到了,柱子也不會留下。柱子留在心中,說明以後還會有字提上去。
  我是風,漂浮空中,看著漫天的黑色業火,大火燃燒文殊菩薩。
  菩薩的面容不再痛苦,留下一絲拈花般的微笑。


第五百七十三章 情敵
  不知不覺在神識中我看著菩薩被大火焚燒了一晚上,他在火中安坐微笑,我在天空靜觀其象。等到黑色業火漸漸熄滅,疼痛完全消散的時候,我這才恍然如長夢初醒。
  我緩緩睜開眼睛,外面天光大亮,不知不覺在床上坐了一宿。
  我跳下床,拉開窗簾,外面是京城難得的藍天白雲,雪後京城如水洗一般。推開窗戶,一股清晨的冷風吹進來。
  我洗了把臉,打開房門出來,看到解鈴光著上身,肩膀上搭著毛巾睡眼惺忪,看到我之後上上下下看看:「可以啊齊翔,一晚上就有了新的氣象。」
  我笑笑。
  「你也別太容光煥發,」解鈴說:「身在龍潭虎穴該藏拙還是要藏。」
《我的殯葬靈異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