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可是日子不久,阿婆就去世了,只給她留下了一個小盒子,但阿婆臨走前告訴她,阿婆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打開那個盒子。
  從此後,謝雨靈再也沒有親人,她很清楚那盒子裡是什麼,她也一直都沒有打開,她知道,那裡面是阿婆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的秘密。
  孤獨無依的時候,她想起了在遠方一座城市裡工作的,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
  兩人其實就是從小的情人,在謝雨靈的心裡,他就和親人是一樣的。她開始前往那座城市尋找他,其實她對梁不凡當初並沒有完全說實話,她當時已經找到了那個人,只是她沒有想到,曾經的兩小無猜,海誓山盟,卻被他早已忘在腦後,他早已有了一個家境殷實的女朋友,對於謝雨靈這大山裡走出來的女孩,已經是不屑一顧。
  那一天,謝雨靈親眼看著他,和那個城裡姑娘從自己的面前經過,甚至連一個回望都沒有給她,就像遺棄了一隻阿貓阿狗一樣。
  那一刻,她心裡始終堅守的一個地方,便突然坍塌了。
  後來,她無處可去,在下雨天流落街頭,不料意外被梁不凡撞到,於是才會有了後面的一系列故事……
  謝雨靈講到這裡,魅兒恍然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後來才開始,開始……」她不知道如何說了,謝雨靈笑了笑:「既然我一直堅守的善良,卻始終被人踐踏,那我為什麼還要堅守?更何況,從那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對自己不滿意,不但是容貌,還有……」
  她神秘地一笑:「其實你們說我是在害人,我倒覺得我一直是在幫助人,我幫助他們得到自己所沒有的,拋棄自己所厭惡的,這難道不好嗎?」
  阿光上前一步:「你這些話留著到下面去說吧。」他伸手就去抓謝雨靈的手臂,他已經打好主意,不管謝雨靈怎麼說,他只要把她帶回去就好,至於其他所有問題,蘇晨自然會解決的。
  在他的眼裡,蘇晨就是無所不能的。
  但這次謝雨靈還是沒閃避,就在阿光抓住她的時候,她的聲音卻忽然變了,沉聲道:「好你個阿光,竟然連我都敢抓!」
  阿光心頭一震,就見剛才的謝雨靈,竟突然變成了蘇晨的樣子……
第148章 換臉(二十)
  阿光一愣神的功夫,就見面前的「蘇晨」哈哈大笑,身形突然衝出,就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竟一頭撞在了那面梳妝鏡上,頓時一道煙霧從他的身上逸出,鑽進了梳妝鏡中,而謝雨靈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軟軟的垂倒在地面上。
  阿光搶步上前,謝雨靈已經昏迷了過去,梳妝鏡上一片煙霧朦朧,卻是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只有謝雨靈獨自躺在那裡,臉龐清秀蒼白,微蹙著眉,看著讓人心疼。
  魅兒也跑了過來,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忙上前扶起了謝雨靈,同時手中出現一層淡淡的粉紅色光暈,在謝雨靈的身前徐徐而過,隨即,謝雨靈便醒了過來。
  阿光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道:「你居然還會這一手,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會呢。」
  魅兒得意道:「切,小看我?別忘了我可是一個熱愛生命和自由的花妖,別的就算不會,救人總是我的拿手戲,哼哼。」
  謝雨靈緩緩睜開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忽然說道:「她走了麼?」
  阿光沒有說話,魅兒卻歎口氣道:「她已經走了,現在你告訴我,是不是她控制了你,讓你做出這些事來的,剛才你自己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還記得麼?」
  謝雨靈默默無語,露出一絲淡笑,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剛才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從我的口中說出來的,我怎麼會不知道,不過……」
  她轉頭望著那梳妝鏡,緩緩道:「謝謝你們,我其實早就知道,我這樣做的後果,是我所承擔不起的,我曾天真的以為我可以,但現在想來,我還是錯了。」
  魅兒看著她說:「那你現在可曾後悔?你把那麼多人的臉都收集了來,有沒有想過他們的感受?」
  「當我打開那個盒子的時候,我的一切都將因之而改變,甚至這世界上的很多人,也會因為我而改變,阿婆的確沒有說錯,那在我眼中一直認為是很邪惡的蠱術,在一些人的眼中卻是很受歡迎。所以,這些人臉,其實並不需要歸還給他們的主人,因為這些都是被人所遺棄掉的,它們裡面,有美的,有醜的,有年齡大的,也有年輕的,有男的,也有女的,你看著它們是人臉,其實,這些只是人們的某種念力所化。」
  謝雨靈緩緩取出了一張人臉,那是一個女孩的臉,但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卻很剛硬,她凝視著那張人臉說:「就好像她,她是一個優秀的女孩,但她的性格過於剛強,為此傷害了她最親近的人,她便找到我,捨棄了她剛強的一面。」
  她又拿起一張人臉,那是一個普通到有些醜陋的臉孔。
  「她為了換一張漂亮的臉,完全放棄了自己,寧願換上了一個惡毒女人的臉,而那個惡毒女人,卻是因為良心發現,才會在我這裡,將自己的惡毒臉孔捨棄。可惜,有的人只看到了美麗,卻不管那美麗的下面隱藏著的是什麼。」
  「還有這個,這是一個男人的臉,他每天奔於應酬,臉上總是掛著假裝的笑容,帶著各種各樣的面具,直到有一天,他竟忘記了自己本來的面目是什麼,所以他也來找我,讓我把他的那些面具,一層層的拿下,最後那面具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叫它,虛偽。」
  她看著自己手裡的那個人臉,那是一個似笑非笑的臉,魅兒不解道:「這樣一個臉,如果戴在臉上,會是什麼樣呢?」
  謝雨靈道:「那樣的話,恐怕世界上最真誠,最誠實的人,也會變成一個虛偽的,忘記了自己是誰的人吧。」
  魅兒又說道:「可是我還是不理解,你為什麼要收集這麼多的臉,或者說收集人類的各種情緒和狀態。這和梁不凡又有什麼關係嗎?」
  謝雨靈搖了搖頭:「起初的時候,我只是想從那小盒子裡,找到一個報復他的辦法,可是我沒想到,我打開的,卻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從我打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無法控制這一切……」
  阿光忽然拿過那個小瓶子,盯著謝雨靈道:「這個冥靈蟲是哪裡來的,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謝雨靈凝視著小瓶子裡面翻湧的霧氣:「冥靈蟲,這本就是阿婆留下來的,一共有兩隻,她留給我的信紙裡面說,這兩隻冥靈蟲,一定要控制好,而且要保管好,否則一旦讓它們出現在人間,那就會是一場劫難。」
  魅兒道:「原來是你的阿婆留下來的,可是她怎麼會有這東西……對了,你要把冥靈蟲種進梁不凡的身體裡,那又是為什麼?」
  謝雨靈有些迷茫的看了一旁的梁不凡一眼:「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必須要給這冥靈蟲找一個寄體,否則,我總有一天會控制不住,就好像、就好像我現在已經快要控制不了自己……」
  阿光緊盯著她:「可是你給冥靈蟲找一個寄體,這難道不是害人麼,冥靈蟲會吞掉他們的魂魄,將他們變成活死人一樣的東西,你敢說這不是害人?」
  謝雨靈忙道:「不是的,我、我可以控制冥靈蟲的,我只讓它們潛伏在人體內,這樣的話,她就沒有辦法害人了……」
  「她?你說的她是誰?是剛才控制你身體的那個人?」魅兒問道,謝雨靈咬了下嘴唇:「是的,其實我也說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害人,或者只是在進行一場遊戲,但是我擔心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會變成和她一樣的人,先前我讓林濤帶著一隻冥靈蟲去找梁不凡,當時只要他們兩個喝下那瓶藥水,冥靈蟲的能量就會被分開在兩人體內,這樣會更有效的控制冥靈蟲。」
  魅兒奇道:「這麼說,你反倒是好心了?咦,可是不對啊,你說冥靈蟲一共有兩隻,可是這裡有一隻,還有一個在老闆哥哥那裡,那他是怎麼回事?」
  她說著指了指旁邊的林濤,因為林濤此時顯然也已被控制了。
  謝雨靈搖搖頭:「我只是用普通的蠱術暫時控制了他,因為我並不想用冥靈蟲種入他的身體,那樣太過危險,所以才讓他把梁不凡也帶過來。」
  「哦,原來是這樣……」魅兒恍然,點頭說道。
  「剛才那個人到底是誰?」阿光追問,謝雨靈並沒回答,只是再次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其實在我打開那盒子之前,她就經常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就像是梁不凡說的,我總是夢見她,在鏡前梳妝,唱歌,然後回到我的身體裡。可在我打開那個盒子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一切原來都是真的。甚至剛才梁不凡若不是告訴我這些的話,我還都以為,那只是一個夢境。」
  她的聲音哀怨淒婉,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裡,微微發著抖,那樣子讓人看了心疼,不過她隨即就閉上眼睛,雙手結了個古怪的手訣,念誦了一段拗口的咒語,隨後林濤就啊的一聲,清醒了過來,驚訝的看著眾人,摸著頭納悶道:「我、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
  他訥訥的不知道說什麼,梁不凡終於也掙扎著站了起來,顯然,剛才謝雨靈解開了他們身上的蠱術。
  梁不凡看著謝雨靈說:「現在你總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吧,我、我其實也不想,但是沒辦法,你現在能把我們兩個的臉換過來麼?」
  謝雨靈呆呆的看著他,忽然露出一絲笑容,她說:「你真的不想做個快遞員麼?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其實也挺好,至少比過去充實多了,不是麼?」
  梁不凡苦笑:「是充實多了,其實我倒無所謂,關鍵是林濤快要瘋了,我能當快遞員,他卻當不了大少爺。」
  林濤這時也總算反應了過來,歎口氣說:「沒錯,以前我總想著,為啥沒投胎到一個有錢人家,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還是普通人快活自在,再說,我也沒那個命去當什麼大少爺,不是自己賺來的錢,我就算花著,也是心驚肉跳的。那天你家老爺子讓我去公司開個會,把我差點嚇尿了,多虧我機智,趕緊裝失憶,這才躲過一劫……」
  魅兒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我說,你還是趕緊給他們兩個換過來吧,看來這人的命,還是要自己來把握,否則給你一座金山也沒用。」
  謝雨靈也低歎口氣,她站起身來,開始給林濤和梁不凡兩個人,實施「換臉手術」。那兩個人也都高興壞了,在謝雨靈的一陣催眠後,就昏昏沉沉的躺倒在床上……
  阿光看著這一切,皺眉道:「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是這樣,不過,那個女人,到底會是誰呢?」
  魅兒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梳妝鏡,低聲道:「其實,我知道那女人的身份,但是我說出來,你能不能保密?」
  「保密?為什麼,那人是誰?」阿光露出驚訝的神情,魅兒說:「哎呀,你先別管那人是誰,你先答應我,保密,能做到不?」
  阿光搖搖頭:「那不行,九老闆讓我來調查這件事,我就要負責到底,我不能和你一起撒謊。」
  「不是撒謊,你這人怎麼死心眼呢,老闆哥哥當時是怎麼說的?他只是讓你把謝雨靈帶去半步多而已,又沒說這件事就讓你調查清楚……好吧,你不答應的話,我不說了。」
  阿光皺眉道:「你怎麼這樣,難道你不想幫九老闆把這件事調查明白嗎,別忘了,這冥靈蟲關係重大,甚至可能影響到半步多,那個連接通道的缺口,難道你沒看見?」
  魅兒跺了跺腳:「笨蛋笨蛋,我不是不幫老闆哥哥,我只是讓你暫時別說出去,因為我現在也不能確定,因為,因為那個人……似乎就是輪迴客棧樓上的房間裡,那個被禁錮了不知多少年的,忘記了自己名字的女人……」
  她到底還是沒忍住,直接就說了出來,阿光卻是吃了一驚,脫口驚呼:「什麼?會是那個人?」
  阿光雖然在輪迴客棧已經很久了,可是他卻從來沒見過那個女人,因為,他既沒有打開過那個房間,也沒有稀里糊塗的走錯房間……
  但是,那個房間,那個女人,分明是被禁錮的,別說離開輪迴客棧,離開半步多,就算是離開那個房間都不可能,她又怎麼會出現在人間?
  就在魅兒和阿光說話的時候,謝雨靈已經把「換臉手術」做好了,她顯得有些虛弱,坐在床頭,望著仍然昏迷不醒的兩人,鬆了口氣說:「明天早晨的時候,他們就會甦醒,各自回到原來的人生。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阿光道:「他們的故事是結束了,可是你的故事還沒有,你收集的這些人臉,怎麼處理?還有,冥靈蟲的來歷,和控制你的那個人的身份,我們還要調查,所以,你還要跟我們走一趟。」
  謝雨靈沒有說話,阿光的這些問題,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想想當初,如果不是她打開了那個盒子,又怎麼會有這麼多問題呢?
  但實際上,她卻忘記了,真正的起源,卻並不是因為那個盒子……
第149章 換臉(二十一)
  輪迴客棧。
  阿光、魅兒,還有謝雨靈,站在了蘇晨的面前。
  謝雨靈很是有些緊張,其實她早聽說過半步多的名字,但從來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來到這裡,而且,並不是在死後。
  阿光的手裡,還提著一個箱子,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來,裡面滿滿的都是各種人臉,發著淡綠色的光,看上去很是陰森恐怖。
  蘇晨皺了皺眉,他已經聽阿光講述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而那兩個冥靈蟲的瓶子,也已都在他的手中。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沒有其它冥靈蟲在人間的話,這一次危機基本就可以解除,所幸的是,這一次算是有驚無險,因為發現的及時,一切都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
  不過,這些人臉……該怎麼處理呢?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東西?」蘇晨看著謝雨靈的眼睛,淡淡問道。
  「這些……都是我收集來的,人類的各種情緒和狀態,但是,都是被人遺棄的,我想,即便我想要送回去,也不可能有人願意收回吧。」謝雨靈猶豫著說。
  「但是,也很可能有人會後悔啊,比如一個人,他把自己的一項東西拋棄了,但最後他可能後悔,想要找回那東西,這樣的話,你不就可以送回去了?」魅兒在旁邊插口說道。
  謝雨靈又猶豫了,她本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單純女孩,若不是被人控制,其實她根本就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蘇晨卻搖了搖頭:「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既然當初選擇了放棄,就失去了再擁有的資格,在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永遠都只會有一次選擇的機會,無論對錯。後悔藥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謝雨靈怔怔的望著那許許多多的人臉,回憶起了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面,那些找到自己,並且選擇放棄的人,忽然明白了什麼,其實那些人並不是放棄,而是交換。
  他們放棄了剛強,便得到了柔情,放棄了平庸,便得到了優秀,放棄了虛偽,便得到了真誠。
  這是一次又一次公平的交換,一旦選擇了,便沒有後悔。
  只是,他們同時也要接受,那些得到的東西,所帶來的其他一些負面影響。
  柔情或許代表著懦弱,優秀或許也等於驕傲,而真誠,得到的卻往往會是欺騙和傷害。
  這世界上,其實從來沒有一種絕對完美的人性,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得到的背後,必然要有失去。
  這就好像,梁不凡和林濤一樣,他們兩個雖然一直是在稀里糊塗中,就被交換了身份,而且互相也沒有失去什麼人格和性情,但林濤在做富家少爺的那一個月中,和梁不凡做快遞員的經歷,兩個人都是苦不堪言。
  有些時候,老天給了我們什麼,無論是貧窮富貴,還是懦弱堅強,平凡或優秀,都是有著一定的道理,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坦然去接受各種不一樣的人生,因為每一種人生,其實都是不同的體驗。
  而正是因為如此,我們這個世界才會如此豐富多彩。
  就像蘇晨所說,後悔藥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所以,這些人臉,已經不可能送回去了。
  蘇晨最後只能把這些無法送回的人臉,留了下來,這些各種的情緒和性格狀態,雖然已經都是被人遺棄的,但在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需要這些東西,謝雨靈先前只是把它們收集起來,卻根本沒想過如何去利用,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收集這些東西。
  而對於輪迴客棧來講,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如果利用得好,是可以幫助很多人的。
  蘇晨沒有怪罪謝雨靈,從某種角度來講,她的確沒有害人,但是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能再做了,否則人人都去找謝雨靈,將自己不想要的一面放棄,那這個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所以,謝雨靈離開輪迴客棧的時候,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她還是回到那個大山裡面,畢竟阿婆留下來的東西,也有不少可以治病救人的辦法,她願意用這些辦法,去幫助那些需要得到幫助的人。
  謝雨靈的故事,似乎也就這樣的結束了,但是,這故事裡面卻還有一個最關鍵的人,沒有結束。
  那就是控制了謝雨靈的神秘女人,她真的是輪迴客棧裡面,被禁錮的那個人嗎?
  關於這個猜測,魅兒沒有說,阿光也沒有說,倒不是阿光答應了魅兒要保密,而是阿光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而且魅兒的話,可信度通常都不高,現在半步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他可不想因為魅兒的一句話,就給蘇晨添亂。
《輪迴·半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