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馮一一要的,不僅是形似,更要神似,一舉一動,都要和當初的自己一模一樣。
  利用幻術將一處廢棄的院落變成了嶄新的宅邸,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阻礙了書生進京趕考的腳步,慌張躲雨之際,正好看到了荒野之中突然出現的豪華宅邸,不由分說,書生就前去敲門。
  敲老半天門,門才緩緩打開,卻是露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書生只看了一眼,就徹底丟了魂。
  小姐被書生的癡呆樣子逗樂了,顏面輕笑,書生這才回過神來,推說大雨越下越大,自己想求得避雨之所,還望姑娘成全。
  小姐面露猶豫之色,「府上只有我一人,顧男孤女共處一室,會招惹人言是非,不可不可。」
  書生趕緊解釋,「君子坦蕩蕩,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天下豈還會有君子所在,大雨傾盆,實在是無路可走,還望姑娘成全。」
  小姐推脫不過,只好勉強答應,書生欣喜,跟隨著姑娘的腳步往裡面走去。
  小姐的身姿曼妙,書生看到心神蕩漾,卻是礙於君子之禮,不敢有絲毫的逾越,等吃晚飯的時候這才忍不住問道,「為何府邸如此之大,卻只見姑娘一人出入?」
  小姐面露哀傷之色,「父母早亡,府上不願有下人出入,一個人住的清淨,更是不願和外人來往。」
  一來二往之間,書生居然和小姐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眼看著大雨絲毫沒有消停的意思,索性,書生那晚就在小姐的府上住下了。
  書生就是投胎轉世的陳昊天,小姐自然就是換過皮囊的馮一一,本來一開始的時候,馮一一就想一把將陳昊天殺死,取出他的心來心願自然就了了。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足足痛苦了千年的時光,如果就讓陳昊天如此輕易的死去,那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
  馮一一想要的,就是讓陳昊天把自己所經歷的千年孤寂一一品嚐,讓他嘗到背叛和絕望,在悔恨中悲慘的死去,只有這樣,方能解除自己的心頭只恨。
第461章 皮囊(四)
  那一晚,馮一一在一個房間中,陳昊天在另外一個房間中,窗外雷聲呼嘯,大雨傾盆,窗前的小樹搖搖欲墜,陳昊天看著窗外不停搖晃的樹枝,嘩嘩的樹葉碰撞聲卻是吵的他一點也看不下去書。
  「咚咚咚。」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陳昊天抬頭一看,門上顯露出一個曼妙的身姿。
  陳昊天趕緊起身開門,房門外馮一一正雙目含情的看著他,「公子,來吃晚飯吧。」
  說了一句,馮一一便轉身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飄來,讓人心曠神怡。
  陳昊天不知不覺間將手中的書掉落在地上,鬼使神差般的跟在馮一一的身後往外面走去。
  桌子上擺著簡單的三菜一湯,有葷有素,色香味俱佳,陳昊天忍不住讚歎起來,馮一一卻是嬌羞掩面一笑,「粗茶淡飯,還請公子不要嫌棄才是。」
  「怎麼會呢,姑娘的廚藝如此了得,在下喜歡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呢。」
  馮一一伸手夾起一筷子菜放到了陳昊天的碗裡,還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喜歡就多吃點。」
  「一定一定。」
  陳昊天連連點頭,看著馮一一笑了起來,而馮一一卻是低著頭,對於陳昊天的笑意絲毫都沒有任何回應。
  一頓飯吃完,外面的風雨卻是越來越大,馮一一起身正要收拾碗筷,陳昊天卻是搶先一步要收拾,兩個人拉扯之間,陳昊天居然一把抓住了馮一一的手。
  兩個人同時愣在那裡,片刻後陳昊天才反應過來,一把鬆開馮一一的手,驚慌的問道:「姑娘的手為何如此冰涼?」
  馮一一心中一驚,面上卻露出一絲哀傷,望著窗外的風雨,暗自神傷道:「奴家從小圖弱多病,落下了體寒之症,不管是寒冬臘月,還是三伏酷暑,奴家的手,始終都是冷若冰窖。」
  「那,難道就沒看過大夫嗎?」陳昊天有些心疼,如此賢惠之女,怎麼連上天都不憐憫。
  馮一一面露無奈,搖搖頭,說道:「看過了無數的大夫,卻沒有一個人能治的了奴家的病,如今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奴家也不敢奢望什麼了。」
  陳昊天無言以對,馮一一隻是默默的將桌子上的飯菜收拾了,轉身離開。
  看著馮一一的背影,陳昊天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馮一一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她遭遇了太多的悲傷之事,以後一定要過的幸福。
  馮一一將飯菜端進了廚房中,一揮袖子,飯菜全都變成了枯葉雜草,還有一隻蟾蜍從盤子中蹦出來,一眨眼便看不見了。
  冷哼一聲,馮一一看著自己那只被陳昊天曾經抓住過的手,眼神驟然變成漆黑一片,就連面色也是變的黑青不定,一陰一陽,看起來十分驚悚。
  「陳昊天,我一定要把你曾經加諸到我身上的痛苦一一還給你,一定!」
  當馮一一從廚房中出來的時候,陳昊天正好聽到了房門開啟和關上的聲音,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打開了房門。
  對面就是馮一一的房間,馮一一的影子落在了門窗上,搖曳的身姿看起來那麼動人,讓人一看到,就忍不住心動。
  陳昊天癡癡的看著,竟然看的入神。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內突然漆黑一片,馮一一害怕的大叫起來。
  「啊!!!」
  陳昊天隨即衝進了馮一一的房間,一把將驚慌失措的馮一一緊緊抱在懷中,這才發現觸手光滑微涼,馮一一居然沒有穿衣服。
  再加上懷中的馮一一慌亂的四處亂抓,在陳昊天的身上不停的摸索著,年輕人心中的躁動就這樣輕易的被喚醒,他緊緊的把馮一一抱在懷中,盡量用自己寬闊的胸膛,讓馮一一鎮靜下來。
  此時此刻,房間中安靜的彷彿掉下一根針來都能讓人聽到。
  窗外也沒有了風聲雨聲樹枝樹葉的聲音,唯一可以聽到了,只有陳昊天沉重的呼吸聲。
  馮一一躲在陳昊天的懷中一動都不敢動,她已經感覺到陳昊天身上所傳達過來的慾望,可她還是輕輕擺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輕輕的在陳昊天激昂的慾望上摩擦了一下,讓他無法控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馮一一被嚇了一跳,有些害怕的說了一聲,「你,你抱的我有點太緊了……」
  此時此刻陳昊天只能死死的抱住馮一一,根本就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他生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讓他無法控制的瘋狂起來。
  「你,現在不要動,等一下,再等一會兒就好了……」聽陳昊天的聲音可以知道他現在壓抑的有多麼痛苦。
  馮一一乖乖的點點頭,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響起一道驚雷,馮一一被嚇了一跳,趕緊躲進了陳昊天的懷中……
  馮一一的主動,等於助長了陳昊天的慾望,他本來就已經無法掌控,再加上馮一一主動投懷送抱,一切慾望都被撩撥到最高點。
  外面風雨不停,房間內卻也正在翻雲覆雨。
  第二天晴空一片,陳昊天還在床上沉沉的睡去,而馮一一卻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只不過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昨日那驚若天人的容顏,取而代之的卻是有些光禿的眉毛,歪斜的眼睛,甚至鼻孔都已經少了一個,嘴唇更是慘無血色。
  在馮一一青白色的臉皮之下,那隱隱透露出的黑氣已經忍不住氾濫起來,她伸手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臉,轉身衝著陳昊天的臉上噴出一團白氣,隨即陳昊天又沉沉的睡去。
  翻身下床,馮一一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從旁邊拿起胭脂水粉,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描繪起來。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正當馮一一放下眉筆的時候,陳昊天也突然來到她的身後,看著鏡子中的馮一一,滿眼深情的念出這首詩來。
  可是馮一一的臉上並沒有驚喜之色,反而有些冷漠的轉過身來,看著陳昊天冷冷的說道:「陳公子,大雨已停,你也是時候離開了。」
第462章 皮囊(五)
  陳昊天驚問為什麼,馮一一卻閉口不言,在他再三追問之下,馮一一才雙目微紅的將自己的理由說出來。
  陳昊天本來是要進京趕考,他將來肯定是要高中狀元的,怎麼還會留戀自己一個鄉野女子,與其依依不捨,還不如早點了斷。
  「昨晚的一切,就當它是夢一場吧……」一邊說著,馮一一便低頭去默默擦淚,可是她的眼睛很乾,根本就哭不出來。
  陳昊天在心中糾結再三,最後一咬牙拉住了馮一一的手,「一一,你我已經有夫妻之實,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家中富裕,也不在乎我能不能高中狀元,且不如就此你跟我回去,咱們拜堂成親!」
  回去?這個詞一下子讓我震驚了,不管如何,我是絕對不能離開這裡,至少現在還不行。
  陳昊天會這樣說,也不過是因為昨日他和自己的一番雲雨而已,說白了,他只是為了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並沒有真的動心。
  自己一定要死死的抓住陳昊天的心,然後一點點的將他的心捏碎,讓他痛不欲生。
  「我叔父曾經來信說,要來看我,可是路途遙遠,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你能不能等我叔父來了之後,經得他的同意,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用這個理由,馮一一輕易的騙過了陳昊天,兩個人日夜相處下來,情誼也是越加升溫,甚至就連馮一一的心裡都產生了一絲變化。
  那日,馮一一正在鏡前梳妝的時候,陳昊天執筆為她畫眉,一筆一畫,精雕細琢,那般專注的神情,竟然讓馮一一感覺到心中觸動。
  「娘子為何而難過?難道是因為相公做的不好嗎?」看到馮一一面露憂傷之色,陳昊天驚慌的問道。
  馮一一看著鏡子中自己被畫的精美絕倫的五官,眼神楚楚中帶著一絲哀傷,「相公對奴家如此之好,怎麼還會有不對之處,奴家只是心中擔心,若是他日相公再是遇到貌美之人,或者奴家容色衰,相公棄奴家而去,奴家該何去何從呢……」
  「娘子,切不可這樣說!」陳昊天一把抓住馮一一的手,無比神情的說道:「娘子,相公對你,可不是貪戀你的美色,而是喜歡,是愛,是心。」
  陳昊天抓住馮一一的手,一點一點的往他的胸口位置靠去。
  當馮一一的手觸及到陳昊天胸口的溫熱時,那一刻,她簡直要無法遏制的原形畢露,甚至因為激動而渾身微微顫抖起來,在那副皮囊下,利爪快要衝破皮囊的束縛,破體而出了。
  可是,馮一一還是克制了自己,她不能這樣做,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陳昊天就在眼前,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拿到他的那顆心,但是那還不夠,馮一一勢必要讓陳昊天肝腸寸斷而死,飽受折磨。
  「相公的心,真溫暖啊。」可是自己的心口卻是冰涼的,是飢渴的,迫切的想要被填滿,那就像是一隻因為飢餓而咆哮的野獸,時刻都想得到心臟的慰藉。
  要不了多久了,很快很快,馮一一就可以得到那顆心了。
  「娘子你看這是什麼?」那日馮一一正在家中作畫,外面都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卻始終都不見陳昊天的蹤影。
  馮一一已經坐不下了,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陳昊天發現了什麼而逃走了,可是方圓十幾里之內,都是馮一一的地盤,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眼線,在最外圍的眼線也是回報了,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到陳昊天的身影。
  那他會是去了哪裡呢,外面的大雨越下越大,就連天色也是越來越黑,馮一一始終都不能讓自己的心神穩定下來,時不時的往窗外望去。
  猛然間,一道驚雷過後,大門突然被人打開,馮一一急匆匆的拿著雨傘衝了出去,卻發現陳昊天一身狼狽的站在院子中,手裡還提著一個沾滿泥巴的籃子。
  「你幹什麼去了!」那是馮一一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對陳昊天生氣,而且這一嗓子喊出,就連陳昊天都有些害怕的愣在那裡。
  馮一一的臉色青白,一雙漆黑的眼珠似乎佔據了整個眼眶,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彷彿要把他的魂魄吸進去一般。
  「回答我!」馮一一的聲音冷冰冰的,就算耳邊還有驚雷不斷,可馮一一的聲音還是可以清晰無比的進入到陳昊天的耳朵中,在他的腦海中久久迴盪開來。
  陳昊天看了一會兒馮一一,緩緩的將自己手中的籃子提起來,有些遲鈍的說道:「那日,我聽你說了一句你小時候最喜歡蝴蝶花,可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今天我在外面閒逛的時候,偶然間在山崖的縫隙中發現了,便想著為你採一些,誰知道下雨山崖太滑,我在山崖上摔倒了,幸好沒什麼事情,就是腿走路有點疼……」
  接下來陳昊天說什麼話,馮一一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臉色從青白便的慘白,漆黑的眼眸轉眼間也是變成了錯愕,不敢置信的看著陳昊天。
  他怎麼可能會為了自己做這些事情,他怎麼可能會替自己著想呢,馮一一不敢相信,也不會相信。
  「不,不可能,不,不會的!」馮一一大叫一聲,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跑去,將房門從裡面繁瑣,不管陳昊天在外面說什麼,她就是不肯將房門打開。
  怎麼可能呢,陳昊天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好,他一定是故意騙自己,想要哄自己開心而已,馮一一不會相信,也絕對不會相信的。
  可是,事實就擺在面前,陳昊天也是不停在外面解釋著,「一一,我沒有把蝴蝶花壓壞,你看,它們都還帶著根呢,我知道你喜歡養花草,很小心的保護著它們呢,而且怕它們遭受不了雨水的沖刷,我回來的時候還用自己的衣服將它們保護的好好呢。」
  剩下的話,馮一一已經聽不清楚了,只是心中滿滿都是震驚。
第463章 皮囊(六)
  等馮一一再打開房門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只是體貼的結過陳昊天手中的花籃,將他身上的衣物換下,服侍他更衣洗漱,還為他端上飯菜,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面對面的默默吃飯。
  晚上躺在床上,陳昊天還是無法按捺心中的疑惑,他很想問問,馮一一為什麼生氣,可是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更不知道馮一一的心裡是怎麼想的,自己貿然開口,會不會又惹她生氣。
  半夜時候,陳昊天感覺到馮一一俯身躺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耳朵緊貼著自己的心口,一動不動。
  陳昊天伸手搭在馮一一的肩膀上,他只想告訴馮一一,自己對她的心,始終如一,不曾改變。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馮一一下了決定,或許這就是她的劫數,陳昊天就是她的劫數,讓她在心和愛之間做出艱難的選擇。
  也因為陳昊天的所為,讓馮一一改變了自己的決定,自己已經孤寂了整整一千年的時間,為何就不能豁出去一次,嘗嘗人間的禁果,是怎麼樣的滋味,就算是最後落的個灰飛煙滅,她也是心甘情願。
  對於馮一一來說,千年的孤寂簡直就是一場久久不能睡醒的噩夢,她根本就不想再回到那樣的生活當中,千年的等待,換來的是一個如此體貼的陳昊天,從來沒有一個人對自己這麼好過,馮一一不想放棄,也不想讓陳昊天就這樣離開。
  一隻鬼動了心,結局只有魂飛魄散。
《輪迴·半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