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博雅道。
  「他可能遭遇了某種極為悲傷的事,晴明啊,如果用你的說法來形容,他那個所謂『自己』的容器應該盛不下過大的悲傷,所以只能往外流溢吧。在外人看來,他那種往外流溢的悲傷感情,或許就像發瘋一樣……」
  聽著博雅說的話,微微頷首的蟬丸喃喃自語:
  「大概真是這樣吧。」
  「博雅,其實今天蟬丸大人也是為了類似的事而來。」晴明說。
  「蟬丸大人也是?」
  「可以這麼說吧。」
  「是什麼事呢?如果方便,能否告訴我?」
  「是。」
  蟬丸用力點著細長脖子,開始遊說。
  「那降事發生在三年前的秋天……」
  蟬丸應邀造訪一位名叫橘諸忠的武士宅邸。
  二
  橘諸忠的宅邸位於西京。
  他和蟬丸是老相識,蟬丸經常受諸忠之托,前往西京宅邸彈奏琵琶。
  那天,蟬丸以為諸忠又想聽琵琶而造訪西京宅邸,結果不是。
  「老實說,我有事相托。」諸忠說,「希望您能教一名女子彈琵琶。」
  一問之下,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年夏末——
  有名女子站在諸忠宅邸前。
  諸忠有事去了趟仁和寺,騎馬歸來時,看到那名女子站在大門前。
  那女子衣著髒亂,頭髮也看似沒梳過的樣子,但如果洗淨污垢,換上衣服,應該相當美。
  不過,她的眼神和臉上均沒有表情。只是果然站著。貌似靈魂出竅了。
  直接視而不見置之不顧也無所謂,但諸忠放不下心,騎在馬上問道:
  「這位女子,你從哪兒來的?」
  但是,女子不答話。只是佇立在原地。
  「我問你從哪兒來的?」
  諸忠再度問,女子依舊沒有反應。
  諸忠本來打算不再理睬對方,直接進宅邸,卻因為問了話,反倒對那女子更放不下心。大概覺得那女子素而不飾很美,竟產生一股莫名的好感。
  「跟我來。」
  諸忠對女子說,進了大門。女子似乎聽懂了諸忠的話,怯生生地跟在諸忠身後進門。
  命侍女幫忙沐浴更衣後,果然如想像中一樣,那女子相當美。
  不過,女子依舊不開口,只是精神恍惚地望著某處。
  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呢?
  究竟她之前住在哪兒,又為何站在那地方——這些問題都一無所知。
  雖然不能說諸忠毫無醉翁之意,但他也沒有想對女子怎樣的明確打算。
  只知道這女子似乎視力不佳。即便看得見,也只是在一片模糊中勉強可以分辨出明暗的程度。
  「你眼睛看不見?」
  諸忠如此詢問,但女子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沒有心。
  女子宛如失去靈魂的生物。
  事情有點詭異,只是諸忠自己帶女子進來,總不能再趕走她,恰好庭院一角有間既非獨立房舍也非草庵的空屋,於是就讓女子住進去。
  諸忠讓女子落髮,並替她取名為春陽尼,為的是防止身份不明的男子來訪,另一方面是女子沒有名字實在不方便。
  他安排了一名侍女跟在女子身邊。
  女子的眼睛雖看不見,住習慣了後,也能在小庵或宅邸內自由走動。不但能自己吃飯,也能自己如廁。
  然而,女子沒有心。
  不知是不是也失了聲,她從不開口說話。
  耳朵似乎還能聽見,也大致能聽懂別人說的話,不過,若放任不管,她就終日什麼都不做,只是呆呆坐著或站著。
  當初為何讓這女子住進家裡呢?
  說勢不得已也確實是勢不得已,可是,失落了心的春陽尼的確很可憐,令人同情。
《陰陽師·天鼓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