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江瞎子笑了笑道:「好孩子,你在這裡等著就好,師傅我去去便回。」
  江東西搖了搖頭,他真的有一種直覺,覺得有什麼事情好像不大對了。
  他很堅持的要跟著江瞎子一起走,而江瞎子卻也只是擺了擺手道「去不得!去不得!那地方你可不能去,你若是還認我這老瞎子做師傅,就乖乖的在這裡等著我便是了,莫要給我添亂。」
  江瞎子話已至此,江東西在怎麼堅持便也是無用了,最終只得妥協。而鍾先生就一直倚在泥土房的門口處,看著這爺倆兒依依惜別的一幕,悄悄地,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江東西站在小土房的門口,看著鍾算子和自己的老師傅踩著積實的雪遠走,身影漸漸的遠去。江東西高喊道「鍾先生,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師傅!師傅,我在這裡等著你回來!」
  那喊聲傳得很遠,江瞎子聽到了,他的腳步頓了頓。鍾算子也聽到了,他扶著江瞎子的手抖了抖。二人終是沒有回頭,終是再也沒有回頭。
  江東西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便是大年三十兒了。
  
十七回 關於鍾先生的事兒之回歸
更新時間2012-9-17 21:14:41 字數:2514
 張燈結綵,福字臨門,家家鞭炮爆竹辟里啪啦作響,除夕除夕,原來這大年三十兒便是除夕夜,江東西看著外面的熱鬧,獨自坐在小泥土房中,襯得越發的冷清。江東西托著下巴,忽然就想起了前幾天江瞎子給自己講的故事。
  那時,江瞎子正給一個小娘子手中抱著的娃娃掛上一條保平安的紅線,嘴裡卻對江東西講著:有一本叫做《風土記》的書中寫到過,古人在新年的前一天用擊鼓的方法來驅逐「疫疬之鬼」,這就是「除夕」的由來。而除夕這一天呢,人們要吃年夜飯,貼春聯,貼窗花和福字,貼年畫,還要燃爆竹,江瞎子還說他們爺倆要一起守歲,他可是還要給自己壓歲錢呢。
  當著那小娘子和娃娃的面兒,自己還鬧了個大紅臉,雖然江東西沒有正經的過個大年,可是江東西也知道,那壓歲錢是給小孩子的。自己可都十五了,過了這一年,大概就十六了,已經算是個大人了。不過雖然臉紅,江東西還是對這一天有些憧憬的。拋去從前江東西討飯的日子不談,就說這些年跟著江瞎子東奔西走,也沒個固定的處所,過年的時候往往就是在客棧或是破廟中將就過的,而今年,他們爺倆兒租了個房子,也算是暫時有個自己的家了,也是應該好好過個年了。
  想到這裡,江東西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絲笑意,可是再次打量了這個小泥土房,嘴角卻又是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師傅都不在家了,這年過的還有什麼意思呢?
  團圓年,團圓年,若是沒得團圓,又哪能過個好年呢?
  夜深了,江東西躺在炕上,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外面越是熱鬧,江東西便越覺得心裡酸酸的,甚至在心裡有一點埋怨江瞎子,眼瞅著就過年了,師傅他怎麼就能跟著鍾算子走了呢?就算是有再急的事兒,也總得在家過個年吧!畢竟,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大年三十兒,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一個除夕夜。
  再想到鍾算子,江東西便恨不得在心裡面罵他兩句,你說他怎麼就這麼不通人情世故,早不來晚不來,還非得趕上這麼個年根兒來,而且竟然還把自己的老師傅給帶走了,你說這麼個人氣不氣死人。
  門外大人喊孩子吃年夜飯的聲音傳入了自己的耳朵,江東西翻了個身,把兩根食指分別插到兩個耳朵裡,江東西告訴自己,自己什麼都聽不見,別總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趕緊睡吧,沒準兒明天,沒準兒後天,沒準兒大後天,師傅就回來了,到時候讓他給自己補過一個新年。
  若是師傅回來的晚了些時日,那便算了,那就待到明年,再過個好年吧!糊里糊塗的,終於想累了的江東西入了夢,夢裡的江瞎子正陪著他一起過年,給他壓歲錢呢。
  江東西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過了正月,江瞎子依舊是沒有回來。
  雖然江瞎子留下了一小盒子的金銀,但那可是被江東西看做了壓箱底的保命錢,坐吃山空可不是江東西能做出來的事兒,於是出了正月,江東西便收拾收拾算命攤子,和江瞎子在時一樣,到這小鎮的街頭巷尾中擺起了算命攤子。
  江東西是個聰明的,從小便受夠了人情冷暖,再加上曾經也是個手腳利落的小扒手,對於觀察人情世故,衣著財富,那可是個老手了,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別看小生胳膊細,跑過江湖賣過藝,吞過鐵球練過氣······
  別看江東西年紀不大,跟著江瞎子學的真本事也還不多,可是給人算起命來卻是妙舌生花,妙語連珠······總之,江東西忽悠人的本事倒也不錯,混個溫飽也是可以的。
  就這樣,江東西一邊在小鎮中幹著算命攤子,一邊老老實實的回小泥土房中等待江瞎子的回歸。
  可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冬去春又來,時間不等人,江東西可是等的焦慮極了,生怕自己那瞎師傅一路上有個好歹。
  總算是又把春天熬了過去,夏天卻悄然來遲。而也正是在七月裡的一個炎夏,江瞎子回來了,鍾算子帶著江瞎子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江瞎子回來了,卻也回不來了。
  鍾算子依舊是在一個傍晚時分,來到江東西面前的,彼時,江東西剛收拾了攤子回到了小泥土房,手中還拿著兩個熱騰騰的大包子,大口的啃著。也就是在這個時刻,鍾算子邁進了院子。
  江東西無意中的一抬眼,便看到了鍾算子,由於過分激動,連手中的包子掉到了地上也沒注意。江東西的眼神越過鍾算子,掃向他的背後,卻發現怎麼自己的瞎師傅還沒進門,看到這兒,江東西白了鍾算子一眼,你說這麼大個人,怎麼就不知道尊老愛幼,自己那師傅又老又瞎,怎麼他就不知道幫著給攙扶進來,真是卸了磨就殺驢,走的時候他倒是知道攙著。
  鍾算子還算淡定的站在院子的門口,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沒有什麼變化,江東西向著鍾算子的方向東張西望,卻怎麼也沒發現自己的瞎師傅進院子。
  就這樣,兩個人在院子裡僵持的好一會兒,江東西心中的恐懼漸漸擴大。這恐懼似乎在江東西的心中蠶食了一個破洞,而這個破洞迅速的變大,大的讓江東西一霎那覺得有些心痛。
  江東西張了張嘴吧,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江東西頓了頓,讓自己略微平靜一下,然後鼓足勇氣,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出聲問道「鍾先生,我師傅呢?」
  鍾算子皺了皺眉頭,打量了江東西一下,然後緩緩的從自己的背後解下了一個老舊的布包。
  這個布包江東西再熟悉不過,那不正是江瞎子常年帶在身邊的那一個。看到那個布包,江東西在這個悶熱的夏季,卻好像被一缸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江東西告訴自己要鎮定,自己一定要穩住,可是儘管江東西這樣告訴自己,指尖卻依舊忍不住顫動。
  江東西看著鍾算子拿著那個布包走到自己近前,看著他將布包在自己面前緩緩的打開,老舊的布包裡面只裝了一樣東西,那是一件罈子狀的青花瓷器,瓷器胚體瑩白,紋路畫風豪放,繪畫層次繁多。不過此時的江東西可是沒有心情欣賞這麼多,因為那不大的罈子中,江東西已經隱隱有了一種預感,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果然,鍾算子用之前從未聽過的嘶啞的聲音說道「你師傅就在這裡,他臨終時交待讓我把他帶回來,讓你見見他,他也想見見你,他說,這都是命,自己終究是沒能躲得過,化作了土灰一把,他說,若你還記得他說的話,就把他揚在你們初遇的那條江裡面,倒也算是幫他送了終,還了這一世的師徒之情。」
  「撲通」一聲,初聽噩耗的江東西跪在了地上,他看著鍾算子手中捧著的罈子,目光發直,呢喃的叫了幾聲「師傅,師傅,師傅。」
  可是此時,已經不再會有人作答。
  江東西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什麼樣子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流出來,甚至江東西感覺,他好像是在看一幕折子戲,戲目遮上再拉開,是不是又會變成從前的模樣?
  可惜,這人生不僅僅是一場戲,也沒有什麼真的可以重來。
  
十八回 筆鋒逆轉
更新時間2012-9-18 23:28:17 字數:2915
 鍾先生離開了,他輕輕的來,正如他輕輕的離開,他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江東西抱著那青花瓷的罈子,說不上來的是心中的五味雜陳。
  在潑墨山水畫裡,
  你從墨色深處被隱去。
  天青色等煙雨,
  而我在等你,
  炊煙裊裊升起,
《小城有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