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此刻看到的這一切,眉雨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你住過的感覺環境最差的房子是什麼樣的?
  采光差?物業不好?電費太貴?用水不方便?陽台太小?
  那麼當你看到老人住的房子,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一個七十三歲的老人,早年死了老伴,辛辛苦苦的將兩個兒子養大,讓一個去別村做了上門女婿,給另一個蓋了房,娶了媳婦,孫子也有了,然後自己也積勞成疾累倒了。
  然後,在別的老人心願完成該是子女報恩,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他得到了什麼呢?
  他住在這樣撒風漏氣的房子裡,每天有一頓沒一頓的吃著剩飯剩菜,忍受著兒媳的冷嘲熱諷指桑罵槐,還有兒子的懦弱無能漠然旁觀!
  然後,他煎熬了這麼長的時間,蒼老悲涼的生命,終於如同殘燭般隕滅。
  在這冷漠的世間,在這愚昧的鄉下,死了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老人,就跟死了一隻螻蟻沒什麼區別。
  沒有人會報警,報了警也不會有人管。
  眉雨不是神探,所以她無法確定單橋花的說辭是真是假。
  她無法找到證據,證明是老人的確是服毒自殺,還是被人在飯菜裡下的毒。
  但她可以肯定,就算是老人自己服毒,那老鼠藥也絕不是單橋花「大意」的情況下遺漏的,而是她故意放在那裡的。
  老人飽受煎熬,生不如死,一旦看到兒媳婦故意將老鼠藥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再用激將法罵幾句,老人就會決意自我了結,結束這暗無天日的煎熬。
  據說吃老鼠藥自殺的人,會有接近大半個小時的煎熬時間,在那大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如果搶救及時,就有很大的希望死不了。
  眉雨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那張不能稱為床的床上。
  在那大半個小時裡,老人在想些什麼呢?
  是懷念兩個兒子童年的時光?是對馬上要和老伴團聚的期待?又或者僅僅是……
  希望兒子和兒媳能救救他?
  眉雨不是個感性的人,但是此刻想到這些,她的雙眸有些模糊了。
  胸腔和嗓子裡都像塞滿了棉花,讓她感覺分外的難過。
  單橋花是兇手。
  確切的說,朱俊浽和單橋花都是兇手,他們是一對禽獸不如的兇手。
  眉雨咬緊了牙關,拳頭無聲捏起。
  然後,她長長的舒了口氣,走出了土坯房,走進朱家的院子裡。
  和土坯房的髒亂天壤之別,朱家的房子寬敞氣派,整個院子的地面全都是水泥預制,清掃的一塵不染。
  老人的屍體已經挪到正房客廳裡了,安靜的躺在一張單人床上,朱俊浽正坐在老人的屍體旁邊呆若木雞,就像根木頭一樣,臉上毫無表情。
  床上鋪著乾淨的厚厚的褥子,身上蓋了床嶄新的太空被。
  生前睡硬門板,死了卻享受到了生前從沒享受過的待遇。
  眉雨心中感慨著。
  她怕死人,不敢上前去看老人的屍體。
  她相信,作為老人的親兒子,朱俊浽估計也不敢去看。
  所以他只能傻坐在那裡,雕像般一動不動。
  他在想什麼呢?
  他後悔了嗎?
  他良心發現了嗎?
  不會的,如果他後悔了,如果他良心發現了,他就不會繼續縱容單橋花在外邊裝腔作勢的演戲了。
  眉雨厭惡的看了一眼,終於將視線瞄向此刻絕對的女豬腳,純悲情戲的女豬腳——單橋花。
  也許在某些村民們看來,她的演技的確很不錯吧?
  她竟然真的能落淚,真的能把眼睛哭紅哭腫。
  眉雨知道,其實單橋花此刻的傷痛並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心疼了。
  她前段時間給老人買了保險,天真的以為老人這樣死了後就會有意外賠償,可惜她錯了,她不懂保險賠償條例,故意自殺的人是不會有賠償的,所以她心疼了,心疼那白白浪費了的保險金!
  她的哭,她的淚,她的捶胸頓足,她的聲嘶力竭,並不是為了老人的死,而是為了那兩千多塊錢的保險金!
  眉雨看著哭的像個淚人似的單橋花,心中冷笑著。
  就在這時,一個騎著電瓶車的人疾速衝進了院子,車子還沒停穩就跳下來,將車一扔,直接衝到單橋花跟前,二話不說直接就是一記飛踹。
  單橋花身邊雖然圍了不少勸慰的村民,但誰也沒防備,單橋花更是猝不及防,還沒等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腳踹倒在地上,頓時被踹懵了。
  「你這個惡毒女人,敢毒死我爹!我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踹人者大罵著跳上前,拳腳沒命的朝單橋花身上招呼。
  來人當然就是聞聽噩耗匆匆趕來的朱俊昌,他當然知道老爹的死肯定是這位惡毒嫂嫂搞的鬼,所以一見面就急了眼,上來就開打。
  往日彪悍潑辣的單橋花,此刻卻在人前裝出一副弱不經分,認打認罰的可憐模樣,也不還手,就那樣披散著頭髮坐在地上任由朱俊昌打,一邊哭著一邊喊:「俊昌,你打死我吧!我該死!要不是我把老鼠藥忘在屋裡,爹就不會死了……」
《死亡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