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雜毛小道賴著,我也沒辦法,混久了,也就成了朋友,他既然想去,難道我還真把他撇開不成?於是只好載著他出發。從東官至江城,足足有近三個小時的路程,一路上有他陪著聊天打屁也是極好的。蕭克明極為健談,我能夠從他口中聽到許多奇聞軼事,雖不辯真假,但是滿足一下好奇心,也是足夠了。
  出了東官不久,天就陰了下來,道路兩旁的燈也亮了,昏黃。我把朵朵叫出來,讓她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路上的風景。她趴在車窗上,一雙眼睛晶晶亮,看著往後飛馳而去的景物,她十分快樂,指指這兒,指指那兒,一臉的驚奇。我搬到郊區這套房子時間裡,朵朵的行動就沒以前獨處那麼方便,所以也憋得難受,這會兒倒是很開心。
  她跟蕭克明也熟了,沒事就揪這雜毛小道頭頂的長毛。
  蕭克明也很奇怪,問你養的小鬼怎麼是這樣的?我說哪樣的,一直是這樣的啊?他說哪有,一般的小鬼,因為心性沒開,陰風洗滌,所以向來都好妒,任性妄為,而且時間久了,模樣都很恐怖,青面獠牙的。你這個,像是個洋娃娃。我說是麼,我說我家朵朵從來都很乖啊,長得也很可愛,這點像我。
  他哈哈大笑,說是你生的麼?是你做的麼?像你……鬼扯。
  我就跟他講每日給朵朵持咒祈禱的事情,他點頭,說這樣子貌似也可以。他沒養過小鬼,聽說在泰國、緬甸一帶有廟宇的高僧養古曼童,都是善良的,祈福的。他在湘西認識一人,就養鬼,不是小鬼,是大鬼、厲鬼,用來尋寶考古。
  我說你就吹吧,尋寶考古?是盜墓吧?不過湖南想來也沒有多少墓可以盜了吧?
  蕭克明說誰說的,長沙馬王堆你知道吧,大大的有名,楚國故地,你別以為是你們那窮鄉僻壤、蠻夷之所在。我說我一提湘西湖南你就那麼激動,你湖南人?他說非也,都說我老蕭是茅山宗掌教弟子了,自然是大江蘇人。我說呸,你就是一個茅山粽子,改天要從墳裡面跳出來了。
  他不理我,朝外面看去,我瞥了一眼,玻璃上的他眼神有些鬱鬱。
  這會兒,金蠶蠱掙扎著從我褲子管兒爬出來了,飛起來,繞著朵朵轉圈。蕭克明伸手去捉,肥蟲子敏捷地躲開,飛到他面前,一雙黑豆子直勾勾地看著他,銳利。想起了王洛和死去的慘狀,雜毛小道看著害怕,他叫我管一管它。我叫金蠶蠱安分點兒,不要鬧道士蜀黍,他是朋友,好朋友。它這會兒聽懂了,飛到蕭克明近前,用身子蹭了蹭他,以示親密。
  蕭克明很緊張,說小毒物,你家的蟲子身上沒毒吧?
  我說沒有,它可以控制你的,喜歡你,就不會放蠱毒,乾淨得很。聽我這麼說,蕭克明頓時膽兒大了,他沒怎麼見過金蠶蠱,摸著臉上濕濕的、滑滑的,看著它圍著旁邊的朵朵飛,越發覺得這個肥蟲子的可愛,平伸著手放前去,金蠶蠱停在他手掌上,他好高興,說喲呵,癢癢的,好好玩哦。接著他把這肥蟲子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說好香,一股檀香味。
  突然他想到一個問題,問你平時都把金蠶蠱藏到哪裡,我怎麼都沒見過?
  我瞥了一眼在蕭克明手上越發變肥的金蠶蠱,不答,專心開車。
  副駕駛座上,他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親了一下這個可愛的小肥蟲子,金蠶蠱扭扭身子。
  它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
  我們大概是晚上8點鐘到達的江城,聯絡了一下秦立,才知道他今天在鵬城,明天才能坐船過來,讓我先在此等一會兒。於是我們去找地方住宿,我雖然在江城帶過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大多是在下面區縣的工業園裡,市區路不熟,蕭克明又叫喚著往東走、往東走,去口岸那邊玩一玩。
  於是一路從繁華都市裡穿行,燈光璀璨,過環海情人路,一直到了口岸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安頓完畢之後大概都九點半了,這雜毛小道又向我借錢,說要去領略一下所謂的江城風物。
  我不給,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哪裡能沒止境地給他填補虧空?再說了,我自從飾品店退了大部分股,也是個沒有收入的三無人士,社會無業遊民,還是個房奴,手頭就沒有以前緊了,現在就盤算著把厚街那套房子租出去,好歹也能抵過房貸了。
  他見我囉囉嗦嗦講這麼些個理由,搖搖頭說我這個人真不爽利,他自出去,看看有什麼差事可以接的,他就不信了,偌大一個江城,幾百萬人口的城市,就沒有個需要他茅山宗開山大弟子出力的地方,就沒個鬧鬼的所在,來解決他微末需求的資金?
  我鼓掌,說好好好,你賺錢了,最好把借我的一萬五還我。
  他吃驚,問有這麼多了麼?我說當然了,我都用小本子記著的呢,一筆一筆,決不做假賬,也不坑你。蕭克明很委屈,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那點俗物你還整個小本子,真他瑪的沒出息。說完,大袖一揮,氣鼓鼓地出去尋花問柳。
  門關,此人便消失於夜色當中。
  我很奇怪,這雜毛小道為何一天到晚都穿著一件道袍——古人扮道士僧侶,是因為那個時候實行地域管制,要查暫住證,去哪兒都要個度牒指引什麼的,裝宗教人士好全國各地流竄,博聞廣識。而今,再穿道袍四處晃蕩,就有些腦殘神經病的可疑了。而他,居然去夜總會都穿,真的是把個性進行到底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是不是……
  我不理這私生活混亂的傢伙,洗澡,換上睡衣,看見酒店房間裡有免費上網的電腦,就打開,逛幾個平時經常看的宗教論壇,裡面龍蛇混雜,泥沙俱下,只是看熱鬧,也沒個真假。有幾個比較活躍的版主,我發私信請教靈異問題,也不答我,不只是因為信息太多看不見,還是心中怯弱不敢回。
  倒是有一個自稱來自新加坡的吧友,說起南洋降頭術的事情,和我書中所看能有些印證。
  我打開QQ,人不多。我的同學基本都已經畢業了,分落在祖國的各地,見得少,也正處於苦鱉的奮鬥拚搏期,太累,所以也沒個閒暇時間來聯繫。我看到了黑名單裡的一個灰色紅髮美女圖標,心中有些沉默。
  這是我的前女友。
  兩個曾經那麼相愛的人,現在卻只能在對方的黑名單中靜靜的沉默著,嘲諷當年的幸福。
  不一會兒有頭像閃動,是我上次回老家認識的女警察黃菲。
  我心情好了一點,跟她聊起天來。
  話題依然是之前的碎屍案,我並不太在意,朵朵幫我倒了一杯熱水過來,我端著喝,她便趴在我鍵盤旁邊的桌子上,瞪著眼睛滴溜溜地看。我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字,按道理她應該還是學齡前兒童,況且此刻記憶已經喪失許多,想來是不懂的,不過她倒是看得開心。我看著她清亮的眼睛,想著這回來,一定要把朵朵的地魂招回,讓她能夠重拾記憶,長久停留在世間,久久遠遠。
  網上跟晉平警花聊著天,旁邊有一個粉嫩小蘿莉端茶倒水,滿目期待,我正心情愉快呢,結果手機響了,雜毛小道在電話那頭呼救:「陸左,陸左,能不能到東方星夜總會來一下,速度,江湖救急!」
第二章 黑貓、醉鬼、鬼娃娃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我望著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城市燈火繁華。
  沉吟了一下,問是泡妞不給錢麼?
  他老實說是,又說他本見此地有冤魂飄散,想用一場法事抵消他今天的消費,然而那些人卻不管,硬是要他付錢才行,那堆膀大腰圓的傢伙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打電話叫人拿錢來,要麼砍斷一隻手——當然,左手右手可以隨便選。蕭克明沒堅持三秒鐘,然後果斷選擇了第一條。
  我問他,多少錢?
  八千……
  我頓時就火冒三丈,八千?你這個妖道真夠腐敗的,你不是被人敲詐了吧?
  他說沒有,他見到了兩個烏克蘭的大洋馬,那個激動啊,大小除了在好萊塢電影大片裡見過洋美女外,就沒有見過真實的,十分想跟國際友人探討一下世界風雲局勢,並且給她們普及一下博大精深的中國國粹,順便溝通溝通感情,探討某些私密性、深入性的問題。結果一個小包廂,幾盤果盤,幾瓶啤酒,兩個妞陪著用磕磕絆絆的東北話唱了幾首《兩隻蝴蝶》,便欠下了如此債務。
  為此,兩個洋妞表示了遺憾,並且對他這種行為強烈譴責。
  我也很鬱悶,這雜毛小道葷素不忌,有這樣的朋友,真是我人生的不幸。
  沒辦法,我重新換上了外衣,帶上朵朵和金蠶蠱出了酒店,又找了一處銀聯的ATM機取了一萬塊錢。口岸這邊果然熱鬧,都這麼晚了,街上的行人居然仍是熙熙攘攘的,讓人稱奇。在電話的指引下,我很快就來到了他說的那家夜總會。我在東官,類似的夜總會也有見過一些,甚至還跟顧老闆他們去過幾回,並不足為奇,只是感覺裝潢略為金碧輝煌了一點,走進去,連服務員都跟電視裡的妖精一樣,搞得有點不似人間的感覺。
  後來國際著名張導演的《滿城都是大波妹》上映後,我和朵朵去看了一會,就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而後拚命回憶,原來是在江城此地見過如此奢華之景,大為感歎——這是後話。
  在侍者的帶領下,我很快就在四樓的一個包間,找到了雜毛小道。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