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我糾結不已,正要讓金蠶蠱返回時,只感覺視野中出現一個長相古怪、渾身刺青的男人,正抬頭,朝這邊看來。
  這眼神,冰澈透骨,彷彿醫院透視的鐳射光機,彷彿能夠看進人心之中。
  我凝神,與這個形容古怪的男人對上。
  就好像電影裡,兩個惺惺相惜的敵人相互凝視,彼此都為對方的厲害手段所震驚。我能夠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驚訝,轉而又笑了,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掌握一切主動權的笑容,殘忍地笑。他張開嘴巴,舌頭就像蛇一般,舔著自己的鼻尖,然後伸出手指,彎曲食指,朝金蠶蠱,或者我,做了一個勾引挑釁的動作。
  我知道,他很期待與我的交鋒。
  他興奮,然而我的心卻往下沉去。被發現了,那麼我也就暴露了。我不知道以段叔為首的這一夥人,到底掌握了我多少的信息——是否知道金蠶蠱的存在,雜毛小道被一番毒刑伺候之後,是否會把我賣得褲子都不剩?但是,段叔既然知曉了有人要暗害於他,防範只能會更加嚴格,再要想找機會下手,幾乎都沒有可能了。
  為何?世上奇人何其多也,我再怎麼狂妄,也不敢說有一個金蠶蠱包打天下。
  人要有敬畏之心,要有自知之明,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生活下去。光段叔家中這佈置,就能讓金蠶蠱難以近身,便知曉段叔身上,自然也是有一些門道的。常言說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山總比一山高,即使是站在珠穆朗瑪頂峰看風景,盡覽無餘的也僅僅只是這個星球的景物而已。
  害人這件事情,講究的就是個出其不意。
  我失去了先機。
  金蠶蠱飛了回來,趴在我頭髮上,爬來爬去。我望著遠處的保安和景物,心亂如麻,想著應該怎麼辦。正猶豫著,一輛紅色梅賽德斯的奔馳小跑從我的視線中出現,然後朝東邊的方向行駛而去。只一眼,我就看見了裡面有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
  我心中一動,驅車跟了上去。
  是啦是啦,段叔是大老虎,虎威赫赫,周圍的防衛自然森嚴,但是,未必他關心的每一個人都如他這般,出行都是有什麼安全顧問的——比如我跟的這一位。通過劉明這個內線,我得知我跟著的這個男子(或者說少年),是段叔的二兒子段玉川,一個典型的小花花公子。他具體有什麼劣跡,我不得而知,但是看著他在市區裡就把車速飆得這麼快,搞得我很難跟上,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
  段叔抓我的好友蕭克明威脅我,那麼我就來一次「以己之道,還施彼身」的慕容表哥的做法。
  對於高富帥,我既是羨慕,又是嫉妒,但是總歸而言,嫉妒似乎多一些。
  所以我並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一路跟上,他在商業圈附近的街頭接了一個長相清純的女孩子,然後又行,一直到了一家叫做勒萬太蘭岸的西餐廳,紅色小跑才開始停了下來。段二公子慇勤地幫這個女孩子打開車門,然後兩人挽著手,走進了這家富有濃郁法國風情的餐廳裡。我看著,不一會,二樓臨窗處出現了他們的身影。
  我想說的是,根據我目測的結果,段二公子和這個清純小妞應該都只是高中生。
  畢竟,兩人的樣子都還沒有長開來,我只是遠遠一瞥,便能看個大概模樣。然而兩人這副架勢,卻實在顛覆了我對這個年紀的認知,看看……手都已經攀上了大腿深處了!看看,兩人居然肆無忌憚地……我閉上眼睛,好吧我錯了,那個女孩子應該叫做貌似清純吧。
  我突然想起來,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幹嘛呢?
  我仔細回想,卻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正在跟生存做鬥爭,每日在工地上搬磚頭。這樣的對比讓我尤為眼紅,同人不同命,是誰說得,人天生而平等?為毛我要搬磚頭睡工棚,他就在這如花如霧的年紀裡,開著奔馳小跑,已經純熟地泡起妞來?而且,他還偏偏長得跟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一般模樣?
  霎那間,我陰暗了——反派就反派吧,生活,永遠不是偶像劇。
  我下了車,然後走進餐廳。
  在侍者的帶領下,我來到了二樓,坐在了距離這對小情侶不遠的位置。對於血淋淋肉絲的牛排我幾乎沒什麼興致,而點七成熟以上的又容易被人笑話,我點了一份沙富羅雞和一盤蔬菜沙拉,慢慢地吃了起來。
  段二公子逗女孩子的功夫一流,那個眉目間有著絕色的小美女,總是捂著嘴忍不住笑,花枝亂顫。
  我不知道泰國佬巴頌,會不會即時通知段叔注意防範,也不知道段叔何時會反應過來,要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時不待我,一分鐘都拖延不得,趁人不注意,我立刻放出了金蠶蠱,跟這小祖宗商量,讓它給段二公子下一個有點兒潛伏期的蠱毒。它答應了,妥妥的,這讓我很感動,自從朵朵被我封印進了槐木牌中,它似乎知道我一直在為朵朵甦醒的事情奔波著,也不怎麼鬧了,懂事很多。
  當然,對於吃蟲子一事,它仍然有著本能的執著,死不悔改;而我也有本能的厭惡,這是我們倆不可妥協的分歧。
  金蠶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而我則一邊舞弄著刀叉,一邊用餘光打量著段二公子的反應。
  電話響了,是昨天那個陌生來電。
第六章 魔鬼交易,火器現反被擒
  我接通,依然是那個男人低聲的聲音:「陸左,你到江城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的語氣,我第一時間就確定他與巴頌已經聯繫上了,不然不會這樣。於是我說是的,親愛的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奧涅金先生,有何見教?見我直接叫出了他的真名,他愣了一下神,然後說:「我們內部出了叛徒,對麼?是誰,陸左先生,我希望你告訴我……當然,我知道這也是白搭,那麼,我們換一個問題吧,比如,閣下是否不打算把彼岸花果實交出,而打算用別的代價,來一場籌碼和底牌的交易呢?」
  我說那果子早就已經被吃掉了,你即使想要,我拉不出來的。
  他嘿嘿冷笑,普通話字正腔圓:「這怎麼可能,未成熟的彼岸花果,劇毒,要是你吃了,早就已經沒有資格和我說話了。我知道你是苗蠱一脈,會放蠱,但是相對於技術變革日新月異的東南亞,你們,落後了,注定都只是彫蟲小技。你,不要丟了臉面,也不要做無謂的垂死掙扎,更不要想著騷擾我的老闆,否則你會死得很慘的!好吧,把東西交出來吧……」
  我說東西真沒了,你愛信不信。
  他問我,真的不在乎蕭克明的生死?我哈哈大笑,說替我問候一下段叔,順便幫我帶一個問題,難道他真的不在乎他家老二的生死?說著這話,金蠶蠱已經返回來。我沒有停留,第一時間結帳離開,離開的時候,我看到段二公子正捂著屁股,一臉不舒服。當我啟動汽車離開餐廳的時候,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猛地拐進了停車場,車停,好幾個肌肉膀子發達的男人一下子就躥了出來,朝餐廳裡面走去。
  為首的,就是那個讓我一見就膽寒、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的脫北者,樸志賢。他是一個那麼耀眼的傢伙,光讓人看一眼都會感受到莫名危險的男人,銳利的氣勢,如若從地獄歸來的刀鋒戰士。
  我關閉電話,看著昏沉沉的天,啟動汽車離開了此地。
  雖然答應了交易,但是我提出了兩個條件。
  第一,地點由我選擇;第二,只能有一個人帶著蕭克明和段玉川前往交易現場,而且這個人不能是樸志賢這樣的高手,也不能帶槍——否則,等著段老二肚腸腐爛生瘡吧!這樣的條件自然十分的苛刻,但是段玉川是段叔的寶貝兒子,蕭克明卻只是我的一個朋友,在他們的眼裡,輕重高下自然一清二楚,主動權握在了我的手上,於是答應了。
  交易地點的選擇,我費勁了心思。之前有好幾個選擇,比如鬧市,比如公園,比如警局門口……但是我最終還是把這些都給否決了。其中的原因太多了,牽扯到的東西也多,這裡也不好講。反正我知道一點,得罪了段叔,在江城幾乎就寸步難行。
  我把交易地點定在了上高速的某一個路口,當然,這是在最後繞圈子的時候,才跟他們確定的。
  按著《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記載,我一天都在採購了某些急需之物,在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我已經到達了那個路口,指揮著那個可憐的交易人,在整個江城繞了幾圈了。
  有一次,我還特意讓他的車子從我眼皮之下走去,然後看後面有沒有車輛跟著。
  然而沒有,這夥人非常的謹慎,不敢出現任何差池。
  這就好,我最怕的就是無所顧忌的人,如果碰到那種連親生兒子都威脅不到他的奸雄,我只能打碎了牙齒往下嚥,舉雙手投降了。然而,所幸沒有。第四次的時候,當這車路過我前面時候,我打電話讓他停住了,然後驅車緩緩地開到他的前面。打開窗子,只見這六廂車裡,雜毛小道和段玉川都躺在車上,司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帶著茶色眼鏡,長得黑,臉上有刀疤,蜈蚣一樣的猙獰。
  他冷冷地看著我,說奉了段叔的吩咐,把人送過來了。這個蕭克明,我可以帶走,但是二公子,一定要解了藥才能離開。為了表示誠意,他下了車,還是舉起雙手,表示沒有帶武器。然而,他的手一舉起來,我就能夠看到手肚子處,有著厚厚的老繭——這是玩槍的老手。
  不過沒事,只要不是樸志賢,我就不怕這廝能夠鬧出什麼花樣。
  我指著車裡面昏睡的蕭克明,問怎麼回事?
  他聳了聳肩膀,然後說怕搗亂,打了一點氯羥苯惡唑(一種肌肉鬆弛劑),過一會兒就好了。我說我要檢查一下,他打開車門,我翻了一下雜毛小道的眼瞼,然後又查了脈搏,很平緩,顯然只是在昏睡,說可以,把他扶到我車裡。他攔住了我,說還沒給二公子解毒呢?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