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這是幻覺,還是真實?
  我茫然。
  虎皮貓大人嘎嘎大叫,說看看,我說過了吧?這墓靈也就這麼一點兒本事,哼,對於大人我來說,燃燒生命、利用十香蟲製造出來的幻象,再真實,還不依然是幻象?有大人我在,天空飄來五個字,這都不算事兒!小子,你先等等,待我將老三和小道士的魂給喊回來,再與你詳談。
  我問我能下祭壇麼?
  它說可以,該下下,問這麼多干毛?說完話,它藍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轉,打量地上的兩個人,看了會兒,然後飛到了三叔頭上,趴窩,然後屁股坐前後起伏狀,動作十分猥瑣。這便是它所說的喊魂?
  我哪怕懷疑此刻仍是幻境,心中都難免有一些不敢接受的彆扭感。抱著乖乖的朵朵,我走下了祭壇,只見那只被我們合力圍殺的血梟陽,給拖到了角落。
  小叔睜開眼睛,朝我笑,說醒了?那陰陽兩儀無象陣凶險吧?我看到你們在裡面沒堅持幾分鐘,便栽倒在地,不再動彈。我們都擔心死了,所幸有虎皮貓大人在,故而能夠保你們無恙。這個地方太古怪,也只有像它這般睿智的靈類,方能成竹在胸,解陣如烹小鮮。老爺子真的是神機妙算,故而讓虎皮貓大人一起同來——要知道,以前它可是從來沒有離開過句容,這一次,真的是破例了。
  他言語之中,對那只肥母雞十分的推崇。這種盲目的個人崇拜,讓我胃疼——至於麼,一隻鳥兒?
  周林沒動,靜坐著,臉上的痛苦時隱時現,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小叔見我看向周林,說剛才小林子磕傷了筋骨,幸好有藥,給他敷上了,這會兒在練做功,發熱身體,盡早吸收藥力。他揚了揚斷了的左手,說他這手,是給一個黑影子用石刀給斬斷的,沒辦法了,幸好他有藥,沒有流血而死。
  他殘廢了,蕭家便又少一人,周林,不能再殘了——句容蕭家,在東南圈子裡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不能斷了根。
  我問黑影子是什麼?是人麼?
  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在洞子裡被襲擊的,看不清,似乎是個人,身影很快,他斷了手,卻強忍著痛把三根鋼釘打入了那黑影子身上去。黑影子跑了,去了另外一個方向,而他,則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這墓中。
  正說著話,三叔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明亮,彷彿在發光。他長吸了一口氣,吞吐,然後用舌頭舔了舔舌尖,長歎說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啊……這話說起來很感慨,似乎又有一些回味的感受。他站起來,向虎皮貓大人作揖道謝後,走下祭壇,來到我們面前,讚歎地看著我,說不愧是小明一直稱讚的天才人物,果然是比我這老頭子,意志堅定,居然是第一個醒來的,不服不行啊。
  我謙虛,說到底是死過一次的,比較有經驗。
  他哈哈大笑,說你倒是總結得好,這回算是長見識了,這陰陽兩儀無象陣,簡直是如臨實境。小左,你還記得剛才的遭遇吧?就是無邊鬼火和密密麻麻的大鯢、以及萬人坑、耶朗祭壇的事情?我驚異,說我們進入的居然是同一個幻境?他點了點頭,說是的,是同一個。
  世間之奇妙,不親身經歷,簡直不敢相信。
  我們聊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說話間雜毛小道也醒來過來,長長伸了一下懶腰,說好爽,這感覺,真的比做「推油SPA」還舒服。見他這麼說,我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心怯了,所以用最感興趣的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思想。朵朵嫌棄我抱得太緊,掙脫出我的懷抱,飛起來,抱著我的頭,給我按摩後腦。
  虎皮貓大人一鳥臉的羨慕,然後飛進了石鼎,叼了一個指甲般大小、狀如水龜的青黑色甲殼蟲出來,那蟲子張牙舞爪,掙扎,然後被這肥鳥兒一口吃掉,然後問我們知道這蟲子是什麼麼?
  我們都搖頭說不知,恭請大人指教。
  虎皮貓大人見我們都一副好學生的模樣,連朵朵都抱著拳頭作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不掉書袋子了,直接問我們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十香蟲」?我們當然搖頭說不知,它頓時張著嘴,說我們沒文化,一番優越感炫耀完畢後,說九香蟲認識吧?
  我聽到一撇嘴,說這鳥兒,直接說「打屁蟲」不就結了麼?整這麼複雜幹嗎?
  它一聽,倒也不反駁,說對,十香蟲就是打屁蟲的同綱目,多一香叫做「心香」,它能夠發出模擬現實的氣體,讓人心中沉浸至夢幻中,難以自拔。這便是陣法中的關鍵。它是幻術界的大拿,比屍香魔芋還要厲害的小傢伙。陸左你家小肥肥,皇冠金蠶蠱,橫行無忌,但說到底,還是怕這蟲子,這一點,足以證明它的厲害。不過,大人我專治疑難雜症,婦科內科……呃,沒事啦,十香蟲被我吃完了。
  結束了?
  我們幾個面面相覷,一天死了兩次,我終於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拉著朵朵的手,長舒氣。
  人生,恍如一場夢啊!
第十六章 黑影子
  我們休息了半個小時,終於從幻境中緩過氣來。
  這兩次幻境死亡,讓我的心性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們有的時候,做一些什麼事情,都會想說唉,沒必要做得那麼好,以後總是有機會的;比如和家人團聚,也總是說,以後總是會有時間的;比如和愛人在一起,總是說現在忙,忙過這一陣子再說……但是人生苦短,天道無常,總是有很多不能預料、不能把握的東西存在。所以,活在當下,最重要的,我認為是把握現在,把握擁有的小小幸福。
  如此,便能夠每天都獲得快樂。
  朵朵太累了,我把她放進槐木牌休息,站起來時,三叔提議說我們回去吧。我第一個點頭同意。說實話,在這個祭殿中待著,我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胸悶感,或許是被這詭異的陣法弄得頭昏腦脹,心中有懼意,每每看到那石頭雕築而成的巨鼎,上面粗曠而詭異的線條,都能夠在我眼中變化成恐怖的圖形,噬要我的心靈。
  我總感覺那巨鼎有一些奇怪,似乎有黑氣冒出來。
  整理好行裝,之前吃了一些乾糧,這個時候也恢復了一些,三叔將那把雷擊棗木劍擦了又擦,對著靜靜燃燒的長明燈,比試,然後告誡所有人,這裡的東西都透著股子邪氣,千萬別拿,咱們不是土夫子,別做這種勾當。雜毛小道把地上翻倒的石釜扶正,說這裡面的東西,年頭可遠了,是古董,非常有研究價值,拿出去可值大錢了,幹嘛不拿?
  他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也沒有順手牽羊,拿個什麼物件。
  三叔、小叔、我和雜毛小道整理好行李,然後又把在房間裡亂溜躂的周林叫上,出了這個大廳,往回路走。整個甬道裡還有乾涸的血跡,這是那個血梟陽的血腳印和灑出來的血。三叔看著一身人油的周林,抱怨說這年輕人就是皮,傷還沒好多久就到處跑,閒不住。你出去了洗一洗,這千年的人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居然沒揮發,看來這祭殿的構造真有門道——你剛才沒有亂拿東西吧?
  周林一臉的冤枉,緊了緊背包,說怎麼可能,三舅你都說了,我哪裡敢做?
  那就好。
  三叔說著話,我們則低頭趕路,很快就回到了下來的洞口。
  這天洞離地兩米,加上岩石層足有兩米五。於是我們折轉到隔壁房間搬來了幾個不知道用途的石塊墊腳,相繼返回了那狹長的石頭通道。這通道濕淋淋的,一路的血,顯然,這些都是那只梟陽留下來的。聞著腥臭,甜中發膩。通道裡黏黏的,還有很多皮毛掛扯在巖壁,特別噁心。我們匍匐前進,強忍著胃中翻滾的食物,呼吸都小心,生怕吐出來。
  好在這段路程並不長,能站起來的時候,雜毛小道一邊從身上摘下黑毛皮肉,一邊罵娘。突然,整個空間為之一震,接著在搖,腳下的地面也晃動。小叔大吃一驚,說遭了,忘記這一茬——墓靈滅,祭殿塌!這是古耶朗的慣有技法,快快,快跑。
  他這麼一說,我們都嚇得魂飛魄散,撒丫子就往前頭跑。
  周林第一個上去的,跑在最前面,小叔緊隨其後,我跟著,沒用多久就跑到了那扇石門前。後面的甬道因為支撐結構不行,陸續垮落,走在最後的三叔大叫說快,跨到他這兒了,我們就從石門處沖。哪知剛衝到門口,小叔忽然伸手把周林往地上一拽,周林跌地,「啊」的一聲,然後我看見半隻耳朵在空中飛。
  虎皮貓大人大叫,說小的們,注意了,有埋伏。
  小叔幾乎是滾著出了門,一沾地即跳起來,右手上的匕首就朝前方劃去。
  我也衝了出來,只見黑暗中有一道淡淡的黑影,在跟小叔廝打成一團,那黑影速度何止是快,簡直是快,三下兩下,竟然將小叔給一爪逼退。這時我們都衝了出來,一顆石頭從遠處高速飛來,三叔倏然出手,一劍,用太極圓轉的力道將這石子給拐了方向,帶飛別處。他毫不停歇,左手往懷裡一掏,嗖嗖,飛鏢生生定進了那始作俑者的眼窩子裡去。我也是發了狠,一把獵刀掄起,朝前面的那個黑影砍去。
  一刀,落空,但是在空氣中打出了破空炸響。
  周圍的雜毛小道和三叔都圍了上來,人多勢眾,那人形黑影子也不停留,「嘶」的叫了一聲,吐出一條長長的舌信子,然後縱身跳上了巖壁頂,三兩下就消失不見,我們往前衝,來到被三叔射中眼睛的那龐然大物前面,果然還是梟陽。小叔是個搏擊高手,左手雖斷,但就像黃飛鴻系列電影中的鬼腳七,居然能夠騰空兩米,一腳就踢中了那個捂著眼睛嗷嗷嗥叫的梟陽。
  這力道之大,竟然將這重達半噸的牲口給一下子踢倒在了地上。
  我看見了它嘴中往外噴血,如水管爆裂,頗有氣勢。
  然後看著前方的黑暗處,一個一米五的黑影子和一個兩米高的巨人,快速朝外面跑去。此時地動山搖,誰還有心思打架?都玩兒命的跑,虎皮貓大人在空中鴰叫,說快快的,不然木有小命了。我們也聽得習慣了,埋頭猛跑。周林的半片耳朵被削掉了,拿著塊布包著頭。一邊跑一邊傷心地哭,說這次來之前算卦,說大凶,果然是。
  三叔問他老弟,說那道黑影子,就是砍斷你手肘的傢伙麼?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