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咒罷,章董的精神便高了很多,半坐起來。既然雜毛小道出了風頭,我便樂得清閒,在旁邊看。雜毛小道問,章董答,事無鉅細,不敢隱瞞。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大概理清楚了輪廓:
  原來這章董果真是那個跳樓身亡女子的主顧,那女子既然已死,不便提及尊諱,便說為小A。小A本來已經懷有了章董的骨肉,準備著生下子嗣,分得財產。然而小A前男友突然介入,小A空虛寂寞,居然就從了,花費錢財無數,而且還被感染了艾滋病,不得不把腹中三個月大的胎兒打掉。章董本來是個花花老頭,出了生意忙碌之外,在珠三角也有幾處巢穴,養著籠中金絲雀,而且頻繁出入歡場。
  結果這病便如擊鼓傳花,染了十幾人,唯一慶幸的是老妻容貌衰老,很久沒有進行過夫妻生活了,所以並沒有傳染。他自然惱怒,再追問緣由,更是一點兒情分不講,便想著把這個害得自己染病的死女子給掃地出門,任其自生自滅。
  結果,小A跳樓而死,此事便一直耽擱下來。
  章董一直在香港進行積極的治療,並沒有太多功夫,去瞭解小A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女人。然而某天夜裡,迷迷濛濛之間,發現床邊有一重物,推,發現陰冷潮濕,半坐起來,發現居然是小A,她穿著情趣內衣,極盡挑逗之能事,章董並未明瞭所處的境況,笑瞇瞇,依著好色的天性,抱著身邊這尤物顛龍倒鳳了一回。
  關鍵時刻時,他才記憶起來,身下這女人早已死去,腦袋都摔成了爛西瓜,哪裡能與他纏綿。這一想起,畫面立轉,懷中這女子果然渾身濕淋淋,全是血,再看小A的臉,尼瑪,這哪是臉,分明就是將各種碎肉拼湊在一起的恐怖怪物……
  驚悸倉惶之下,章董居然把持不住,元陽頓失。
  他這一下,渾身的魂兒都丟了……
  接著他醒轉過來,發現自己依然躺在自己家中的大床上,窗外燈影搖曳,渾身濕淋淋,竟然流了一身的汗。他本來身體就不好,此番一驚嚇便發燒了,本以為只是偶然現象,然而此後,多則一個星期,少則三兩天,這小A便入了他的夢中,要麼纏綿悱惻,要麼驚嚇威脅,要麼就無盡的哭訴,將他折磨得不堪其擾,想死而不得。
  這段時間,他也請過了好幾個大師——港島灣仔的黃忠信黃大師、九龍觀塘的鐵板張、新界離島的葛天師……都說沾惹到了不詳之物,有纏紅線的,有畫鎮宅符的,有結惡靈咒的,沒有一個有用,該來的照樣來,而且還變本加厲,頻繁,讓人瘋狂。
  雜毛小道從百寶囊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個紅銅做的羅盤。
  這羅盤與他三叔那個一般無二,上面有五十四層同心圓,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在各空格間點綴。平托著,念開光請神咒,接著羅盤正中天池的黑色磁針,開始左右搖擺起來,不住地旋動。看到這幅度,我和雜毛小道的眉頭都皺了起來。要知道,小A的惡靈早就已經被雜毛小道的符菉給消滅了,這麼強的磁場反應,顯然不是僅僅一個惡魄所能夠導致出來的。
  雜毛小道問我什麼看法,我搖了搖頭,白天陽氣太盛,那鬼東西不知道躲在哪裡,只有到夜間,它出來害人,我們才能夠確定是什麼。雜毛曉東又念了一下安靜心靈的咒法,章董閉上眼睛,開始進入了安靜的睡眠。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和老蕭對視,搖頭。
  這可能是他這麼久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我看著窗外夕陽的餘暉,知道我們要在這個醫院過夜了。說實話,我討厭消毒水的味道。
第二章 泊來品,聚邪紋
  章董沉沉睡去,我們則退出了病房。
  顧老闆迎上來,問情況怎麼樣?我們搖頭,說這個事情估計要等到晚上,才能夠見分曉。
  他說好,舟馬勞頓一整天,也辛苦了,便帶我們去附近的富豪九龍酒店吃晚飯。章家人憔悴無力,也就派了章董的二兒子章家田過來陪我們。秦立早已安排好一切,於是我們乘車前往。到了飯店,果然比我在國內見的要豪華許多,我和阿東合開的那家苗疆餐房,與之相比,就彷彿村姑比之公主一般。
  當然,這等繁華,都是用港幣堆出來的,羨慕不來。
  吃飯的時候,我跟雜毛小道談起一件事情,我曾經在湘東郴州,給一個武警朋友看過病,也是惡鬼纏身,怨念不止,後來我捉住了那個鬼魂,將其超度。我把過程講予眾人知曉,雜毛小道表示可能有所出入,吳剛身邊那鬼,只是執念,而章董身上這骯髒玩意,有可能是中了邪。
  他甚至有理由懷疑,章董是被人動了手腳。
  若是如此,問題就嚴重了很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驚,章董的二兒子章家田忍不住問,說難道是有人在背後,蓄意謀害他老豆的性命,這是為何?由於我們的語嫣不詳,他一直表示了不信任,不理解,此刻更是出言諷刺,說道:「敢情兩位還是個破案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背後的故事?那我真的還要洗耳恭聽一番,看看我老豆都一個廢人了,到底是誰,有什麼動機,還要來害他?」
  雜毛小道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轉頭看向了我,問小毒物你看出什麼來沒?
  我想了一想,問莫非是「聚邪紋」?
  雜毛小道點點頭,說你也看出來了。旁人紛紛問,什麼是聚邪紋。我解釋,這是一種被人詛咒之後,病發時在脖子後面出現的一種類似於大理石一樣的淺顯雲紋,不仔細看,就看不清,會與久未洗澡而出現的垢紋相似。通常,只有惡毒的靈力詛咒,才會產生聚邪紋,而這靈力詛咒只有那些有法力、有門道的積年老巫,才能夠發出。
  那惡魄,其實是被放大鏡照了一遍,才會顯得尤其恐怖。
  章家田聽我們說得真切,便問他父親這詛咒,有沒有得治?他滿懷希望,語氣都謙卑了幾分。而我和雜毛小道都搖頭,說這個難辦。聚邪紋的產生不是道術、不是降頭、不是楚巫,而是來自西方巫術的舶來品,最早來自於古吉普賽人的原始教義,是吉普賽占星師「塔羅牌、水晶球、貓靈詛咒」中的其中之一。
  這是異教徒的伎倆,我和雜毛小道都只是聽三叔擺龍門的時候有所提及,卻不知道解法。不僅是我倆,即使是告訴我們的三叔,恐怕也不知曉。
  不過,全世界的邪法,最簡單的解法,就是找到下降之人。
  我們問章家田,說他父親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章家田眉頭皺起,他老爹這幾十年,大半輩子,在兩岸三地來來去去,要說沒有仇家,簡直是天方夜譚;但仇家太多了,一時之間說是誰,這個卻又要好好尋摸一二。
  見章家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也不著急,這件事情,還是問問章董,最清楚。
  因為要忙著晚上的事情,我們也並沒有喝酒,匆匆吃完。顧老闆貴人事忙,席間不斷有電話進來,自然不能一直跟著我們,便派了秦立陪同。跟顧老闆一起走的是虎皮貓大人,這肥鳥兒吃干抹淨,撲騰著翅膀,自尋快活去了。
  說實話,這肥鳥兒,比雜毛小道還神秘。
  返回醫院,我和雜毛小道便坐在醫院樓道的長廊座椅上,靜靜等待子時的來臨。
  旁邊一群人圍觀。
  夜漸深,我和雜毛小道閉目養著神,而章太太則一直用疑慮的目光掃量著我,我自混世界,經常感受到這樣不信任的目光,早已淡定自若——雜毛小道的扮相,倒是還有些譁眾取寵的效果;而我,就外貌而言,哪裡像一個有道之士?簡直就是一個青皮小年輕。這也無妨,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十二點,我睜開眼睛,看到雜毛小道也看著我。
  我們相視而笑,然後起身,走進病房內。
  章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露出灰白的頭髮,合眼而睡。我們沒開燈,把跟進來的眾人全部趕了出去,雜毛小道擺起了簡易蘸台,燃香燭,上擺三祭品、三果盤,淨手焚香,舞動著隨身攜帶的桃木劍,在裊裊青煙香燭氣中念起了《登真隱訣》,渾身抖如篩糠,劍尖吞吐不定,我一看他這劍就想笑——這傢伙的桃木劍是新做的,沒有一點符紋加持,根本就是一個樣子貨。
  呼——
  雜毛小道燃起一張黃色符菉,劍尖舞動。
  自來到東方明珠之後,一直都是雜毛小道在唱主角。他瞎積極,我便袖手旁觀,打壺醬油。當然我也沒有真閒著,而是用朵朵的「鬼眼」,仔細打量病房周圍一切:時值六月中旬,香港氣候炎熱,室內有空調,恆溫,然而身處其間,卻感到有莫名的寒意。這寒冷不是源自於生理上的,而是直接作用於心中。
  可是,除了這陰冷之外,我並沒有看到有別的邪異之物來。
  這是最純粹的聚邪紋效果。
  雜毛小道唱誦著經文,居然盤腿坐下。他口中的聲音漸小,有若近無,幾乎無聲。我知道,那惡魄並沒有招過來,他這是在準備做持久戰了。我走出門去,對在外等待的章董家人和秦立說,那鬼沒來,今天的事情可能解決不了了。
  章太太滿腹的意見,便和她二兒子兩個言語擠兌我。不過畢竟是顧老闆介紹過來的,她也不好太過為難,我也懶得理會,說明一下,便返回病房,搬了張凳子坐,陪著到天明。
  這一夜苦等,那惡魄始終不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