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我心中咯登一下,只見這黑影子從石桌的側面邁著優雅的腳步,走了出來——是只黑貓。
  這黑貓一身都是純黑色的油亮毛髮,頭部帶有圓形感,額頭有甲蟲紋路,尖耳,鬍鬚堅硬,身形碩長,說是貓,然而它這麼徐徐走出來,卻像是一頭小豹子。我們看著它,它也看著我們,碧綠色的眼睛裡面冰冷、淡然,陰森森的,沒有一絲感情流露。
  我們靜靜地對峙了三秒鐘,這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我彷彿沉浸到那片純粹的綠色裡面去,以至於它突然騰空朝我撲來時,我都沒有反應。
  意識,仍然還停留在之前的時候。
  耳邊傳來了小妖朵朵的聲音:「貓靈,這是貓靈……」這聲音剛剛進入我的心中,未來得及思索,便看見一道黑色的閃電躍入我的懷中,「喵」的一聲,我擋在胸前的右手胳膊便是一陣劇痛,長袖襯衫裂開,四道開裂的爪印出現,鮮血溢出來……
  是黑色,這鮮血如同墨汁。
  意識在一瞬間回歸,只見那只黑貓肥碩的身體被一把木劍給高高挑飛,摔在了青苔圍牆上面。老蕭與我擦肩而過,大喊這爪子有毒,小心啦……我幡然醒轉,抬手一看,胳膊上冒起了黑色膿漿。
  詛咒貓靈!
  這便是那身上背負這詛咒惡名的生物,貓生六胎只存其一、整日用罌粟花和鬼籐草、亡者祭食來餵養的傢伙,吉普賽占星師三板斧中,唯一最具有直觀攻擊性的手段麼?
  我看著泊泊流出的黑血,腳頓時一軟,眼前發黑。
第六章 會輕功的女人
  關鍵時刻,一道金色的影子從空中射到了我的右臂上。
  肉呼呼,是金蠶蠱。
  這小傢伙帶著久違的歡暢,一下子就撲到了黑色的膿漿裡面,恣意地吮吸著。我感覺這手臂上似乎裝了一台抽水機泵,將我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吸走。我手足冰涼,這是失血過多的副作用,然而之前中毒的那種昏迷感,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金蠶蠱趴在我的右臂上,盡力舒張,身體變得扁而平,橫跨著四道傷口,整個身子都融進了肌肉中。
  我毒性稍解,抬頭看,只見那只詛咒貓靈被摔倒了牆上,並沒有滑下來,浮在空中的小妖朵朵開始發威了。這小丫頭片子雙手一揚,粉嫩紅唇唸唸有辭,而那牆上的青苔則開始瘋狂生長,綠色竟然在一瞬間,將詛咒貓靈黑色的身子給完全覆蓋。
  這小狐媚子露的一手果真是厲害,要知道,六月天的香港,天氣乾燥,那牆上即使有青苔,也都是乾的,是死物。她這拉風的一揮手,竟然將黑貓緊緊裹住,果真不愧是鬼妖之體。
  難怪雜毛小道他爺爺曾經說過,這鬼妖珍稀,世間少有呢。
  然而讓我驚異的是,那詛咒貓靈身子左抖右挪,尾巴一豎,週身的毛髮炸起來,居然將所有的墨綠色都通通抖落開去。它一下子竄上了牆頭,足上有肉墊,悄無聲息地隱入了黑暗之中。雜毛小道剛好衝到牆根上,他輕吒一聲,足尖摳牆,騰身而起,三米高的圍牆竟然被他一下子騰上一半,伸手去抓牆頭,還沒觸及便即使收回手。
  因為沒有了受力,他跌了下來。
  我舉目看去,那牆頭上糊有許多細碎玻璃,手若貿然往上一探,必然是無數口子,血淋淋。
  雜毛小道一擊不中,從地上爬起來,跑到我旁邊,問怎麼樣了?我舉起手,感覺胳膊上寒惻惻,雖然餘毒消散,但是總是酸軟無力。他眉頭緊鎖,對我說這詛咒貓靈,總是吃祭拜亡者之後的食物,爪子上不但有劇毒,還有怨力,這怨毒深入骨髓,常人若沾染分毫,必然受盡痛苦,日夜不得安眠。我還好,但是少不了要陰冷刺骨,難受幾天,唯有靠咒法消磨去。
  我的左臂上又有源源不斷的熱力湧現出來,那是金蠶蠱給我循環傳遞的力量,讓我抵禦右臂的傷痛。
  說完話,雜毛小道四處瞧,小心防備。
  對手既然把我們引入這個局中,必然不會只有「詛咒貓靈」這一個手段存在。
  我心中也惱恨,要不是中了那貓眼的迷惑,愣了一下神,哪裡會吃這般的虧?我越想心中越氣,也沒有抽身離開的心思,那個躲在幕後的狗東西,猥瑣的摳腳大漢,我定然要將他找尋出來,找個如花把他給掄大米了!我右手自然下垂,左手持銅鏡,平復著心情,靜靜觀察著周圍的變化。
  昏黃的路燈依舊恆立,風吹動,搖曳著樹影,遠處傳來車子的喇叭聲,也有音樂聲遠遠傳來。
  我們只要狂奔十幾米,就能夠返回鬧市區。
  我看見雜毛小道的臉色猙獰,想來我的臉色也是定然如此。一個真正的男人,在受到羞辱和壓力之後,最先想到的當然不是逃避,而是迎難而上,破之!這不是執拗,而是道心。
  時間緩慢流逝,而緊張的情緒則在積蓄,在蔓延。
  小妖朵朵也感受到了壓力,她這般的鬼物,最怕黑貓,也不是說這黑貓有多麼厲害,而是天性如此,一物降一物。她沒有再浮在空中,而是停在了石桌上面,一雙璀璨若星空的明亮眸子,淡淡地瞧著,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跳下來,指著這石桌和旁邊的槐樹,說這兩樣東西,是陰陽陣眼,先毀去,這裡便不會再邪性了。
  她話音剛落,雜毛小道大喊一聲貧道也正有此意,飛起一腳,將那水泥鑄就的桌台,一下踹飛,滾落在那棵老槐樹旁邊,來回搖晃。
  而就在雜毛小道出腳的這一瞬間,一片此起彼伏的「喵」聲貓叫,在四周連綿響起來,彷彿教堂唱詩班的音樂,靡靡之中,又有著詭異的魔力,讓人心血翻騰。我們聽得詭異,都往石桌靠攏,朝每一聲響起的黑暗處,看去。在樹影中、在房影中、在牆影中,在巷道盡頭的黑暗中,陸續拱出了許多黑影,大大小小,或高或矮,都不一樣,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蜜黃、酒黃、棕綠、黃綠、黃褐、灰綠色、寶石藍色……幾乎能夠想像到的貓眼顏色,都在這裡聚齊。
  貓眼反光,尤其明亮。
  黑暗中竟然冒出了三四十隻貓,波斯貓、喜馬拉雅貓、土耳其梵貓、美國短毛貓……好多品種,難以一一描述。然而每一隻,都表情凶悍,張開嘴,露出慘白的牙齒。
  你們無法想像,平素乖巧得像玩具的貓貓們,露出這麼一副模樣來,是個怎麼樣的景象……是老虎、獵豹一般的捕食麼?不是,而是一種異類的、冰冷的意識,在黑暗的陰影中鏈接在一起,有著漠視生命的瘋狂。
  石桌檯面在地上滾動,最後停止住,沒了聲響。
  這邊一停歇,彷彿是下了命令一般,所有的貓全部發狂一般朝我們狂奔而來,空間裡充斥著淒厲的貓叫聲「喵……」這聲音瘆人得很,我頓時耳朵發麻。沒幾秒,一隻棕白條紋的肥貓已經撲上了我的面前,尖銳的爪子就要朝我的臉上劃來。
  這是一隻寵物貓,在市場裡面能夠賣上不錯的價錢,平素也是躺在女主人的懷裡,慵懶度日。然而此刻,它的凶狠卻讓我沒有一點兒留手的心思,左手持著銅鏡,兜頭蓋臉就是一拍,便將這貓兒「砰」地一下,砸在了地上,直哼哼。雜毛小道練得一手好劍法,劈、砍、刺、拍,舞弄得水潑不進,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亂鬥了一陣,這些平素可愛的貓咪到底讓我們心軟,唯有且戰且退,不敢硬碰硬。
  這攻勢雖然凌厲,但是我卻總感覺有些蹊蹺。
  相比剛才那詛咒貓靈的劇毒攻擊,這些毛毛雨,未免也太小兒科了吧?我念頭剛一及起,從老槐樹上立刻躥下來一道黑影,如箭一般,直奔大出風頭的雜毛小道。我手拿著銅鏡,大喊一聲「無量天尊」,有黃色光耀,那黑影頓時一滯,速度也慢了幾分,雜毛小道劍尖一卷,將那黑影給纏住,摔落到地上來。
  這在地上翻滾的黑貓,正是那只詛咒貓靈。
  我腳快,一腳就踏中了這只死貓,說是貓靈,其實只是一隻毒貓,我腳下立刻回饋來踏實的肉感,狠下心來,使勁一碾,將它的頭顱頓時踏碎。這貓一死,小巷深處傳來一道淒厲的嘶喊聲,所有的貓咪都停緩了下來,雜毛小道立刻點燃一黃符,高聲唸咒,並且刺於老槐樹的腰眼處,符菉燒完,群貓離散。
  我拔腿便朝小巷子裡面追去,如同狗攆兔子。
  在黑暗中,一個瘦弱的身子咳著血,朝裡邊跑去。我神經緊繃,力道全部摜在了雙足之上,一時間竟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後發先至,只差一線,便將抓住了那個裹著袍子的傢伙。然而那人竟然沒有再朝平地裡跑,而是轉身,攀附在了圍牆之上,一頓足,三米高的圍牆居然也翻了上去。
  慌亂中,我抓到了一塊布,是從那個傢伙的身上取下來的。
  雜毛小道趕到我旁邊,而我則看著牆頭上的玻璃渣子,暗自感歎。這得有多大的狠心,才顧不得十指連心的痛啊!雜毛小道拿過我手中的布塊,放到鼻子下面聞,笑了,說一看玩貓的,就是個小娘皮,果真,嗯,好香啊……他十分陶醉,看我一臉嚴肅,問咋了?跑了就跑了唄,那詛咒貓靈死了,章董的聚邪紋想來也應該解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怎麼說,都是一個體香悠遠的小娘子呢!
  我伸出右手,對著三米的牆頭,問他怎麼能夠一下子就竄得那麼高?
  他撇嘴說練唄,打小就開始練,打熬筋骨,練習發力——一開始也不要躥牆,找一口大缸抹油,每日在缸口趟上幾圈,幾年後練習梅花樁……如此等等,時間久了,飛簷走壁不在話下——這不是話本演義,輕功便如同現在的跑酷,是可以練習的。他見我仍然舉著右手,問幹嘛,擺造型?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