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雜毛小道拉住了他的衣服,說等等,別走啊?撞見了,請教一個事情唄:我們有個朋友在這附近丟了魂,一路尋到此處,你在這空蕩蕩的大樓裡煉屍丹,想來對此處十分瞭解,那麼就幫我們一個忙,說一說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古怪?我們要救那朋友的性命,應該去哪裡把拘走的命魂招回?
  地翻天臉一抖,說哦,還有此事?我也是趕來不久,並不知曉這事……我打斷他的話語,說王叔,都是明眼人,不存在誰騙誰?大家都是老熟人,沒有必要相互隱瞞,你要做什麼事情,只管做,但是看著朋友的面子上,講一講,這裡的事情,我們好有個譜。
  地翻天眼睛轉動,看著我們三人,說也罷,我來此地,緣由還在於陸左你。要不是你把我的十二屍巫給壞了,我也不用四處再尋合適的養屍地了。今年的上半年我一直在外奔波,連生意都沒有做幾樁,其實論養屍,大山大澤,這種地方出煞的幾率遠遠比城市多得多,然而那都是久久溫養,不能速成。後來聽一個朋友提及這裡,便尋覓至此,大善,如此凶地,果然是頂厲害的陰牝之地,這三個月,他便一直潛伏在這裡,將補齊的十二屍巫置於此處,養息著,進步飛速,準備煉成飛屍,方回返湘西。
  至於此地,妖精鬼怪,很多,不能一一道來,若說慣於拘魂者,莫非是「它」?
  我們眼睛一亮,紛紛說到:「它?它是誰?」
  地翻天沉聲說不知道,他呆在六樓的某一處空房間中休養,有門手藝在,又常年跟這東西打交道,所以不怕。但每次初一十五的夜裡,門外必有人來敲門,咚咚咚,聲音不大,但是清晰。一會兒又有指甲抓門的聲音傳來,他自有五行兇鬼使喚,又有十二屍巫鎮身,哪裡會怕這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便不理。如此三兩回,他便起了心思,召出五鬼,齊聲呼嘯,那東西便散去了。
  他白天睡覺休養,晚上煉屍祈願,煩了,便在樓中溜躂,在主樓的一大柱子中,發現有滲出血紅色的印子,走進前看,那印子游離,呈現出一個女人慘淡的臉龐來。他是與鬼打交道的行家,便走陰溝通。原來在這水泥石柱之中,有一個女人在,是被人活生生地灌注在這柱子的模具當中的。她是陰曆七月十五陰時出生,死的時候也是在陰曆七月十五陰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享年二十四週歲。
  她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只知道醒來之後,總是要在這地方吸收陰氣,然後驅逐附近的住戶。
  她時沉睡時清醒,清醒的時候,便喜歡出去鬧人,這是一種本能,彷彿已經篆刻到靈魂之中。
  地翻天跟這女鬼神交了一會兒,感覺這女鬼雖然癡癡蠢蠢,只依本能做事,但是實力經過這麼久的陰牝洗滌,已經不可小覷,若拼將起來,只怕要費一番周折,於是跟她和解。那女鬼也畏懼地翻天如此多的助拳,便也答應了下來,不再騷擾。
  趙中華望著大樓的十二根主樓石柱,問是哪一根?
  地翻天一翻白眼,說東北角那根。多說一句,那女鬼溫養十年的陰氣,是個可怕的對手,個人建議,最好不要惹惱她。你們若是要找她麻煩,我立刻避開,以免殃及池魚。
  說完他轉身就要溜走。我們還沒有怎麼,趙中華兩步踏過去,一把拽著地翻天的衣角,說你不能走。地翻天鐵青著臉,轉過身來看著他,說你什麼個意思?趙中華指著圍欄處,說剛才從上面掉下去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指使殭屍給弄死的?
  地翻天陰著臉,望向雜毛小道,說小蕭,你朋友是警察?
  趙中華也看著雜毛小道,而這傢伙則拿著那把新制的符文桃木劍,放在屍火上烘烤,然後斯條慢理地說道:「地翻天,天哥,我們在巴山峽的時候,有過命的交情,按理說怎麼都要偏著你的。不過是兄弟,我才勸你一句,古來求長生,無外乎外丹內丹之別,而最劍走偏鋒的,就是屍丹。這東西有多麼不靠譜,我說再多你也不信,那你就煉罷,但是若還得別人性命,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地翻天捏著手,面目有些猙獰起來,說小蕭,你個雜毛的意思,是想管一管咯?
  雜毛小道默默地烤劍,目光深情地看著桃木劍的劍尖,好似看一個豐乳肥臀的失足婦女,然後淡淡地說:「天哥,我在等你解釋。我在等你告訴我,你還是不是那個為了朋友捨命、兩肋插刀的地翻天?」
  地翻天點點頭,說小蕭,你說這話,便是不把我當朋友了。對於敵人,我向來是不客氣的……他說著話,身上的衣服一陣亂動,像是有鼓風機在下面吹起,而他左手上那一串黃黑色的光潔珠子,也冒起光來,灰濛濛的一圈兒亮,呈黃色,裡面又似乎有點兒銀絲。雜毛小道一見,大叫老趙你放開,趙中華也瞧出不對,手一甩,像是沾到了熱油,而地翻天哪裡管這些,一陣黑氣暴起,魑魅魍魎之物便縈繞在他身上。
  地翻天曾按照《鬼道真解》上面的內容自行煉製了「五鬼搬運術」中的五行鬼魅,我知曉,但是那法子太噁心了,損陰德,所以即使知道這法子若是強大到極致可以有大法力,但是也沒再繼續研究了。我是一個養蠱人,天生就是「孤、貧、夭」的結局,若想跳出之外,唯有積攢人品,做功德,行善於世,看淡風雲,方能夠避免一切,哪裡敢做這事?
  然而地翻天偏偏做了,而且做得歹毒、做得厲害,只是一震,趙中華立刻跌開三四米去。
  地翻天怨毒地看著雜毛小道一眼,冰冷地說小蕭,老子懶得跟你們玩過家家,這次看在以前的交情上,饒過你。以後再見面,就是仇人了……說完這話,他騰身往後走去,足尖踏地,渾身黑霧繚繞,竟然似乘著風一般,有輕功,沒一會兒,便消失在拐角處。
  我和雜毛小道也不敢追,面面相覷,這狗日的,怎麼可能這麼猛了?簡直太不科學了啊?
  看來他似乎在這個地方得到了什麼好處,要不然以他現在的水平,在湘西鳳凰那會兒,豈能讓我走掉?
  趙中華爬起來,說你們怎麼不追?雜毛小道聳聳肩,埋怨說老趙,你這個人看著聰明,怎麼這會兒糊塗得要死?把地翻天這傢伙誆騙得幫我們找回阿根的命魂了,再提這一茬不行麼?懵叉叉地提起,害得他跑了。趙中華盯著雜毛小道,說小蕭,你跟這個玩屍的是怎麼認識的?
  雜毛小道有些不樂意了,眉毛一挑,說真是警察啊?查戶口麼?我爺爺跟他爺爺是世交,怎麼了?
  兩人正說著,我聽到樓下又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念想這歐陽老先生還在下面,而且還有五個倒霉熊孩子也是,便讓兩人先停住,別吵了。我們三人不管地上已經焚燒殆盡的黑僵,跑下去,卻見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紅著眼睛,正在和歐陽指間僵持。而在地上,則躺著兩個男人,是光頭阿浩和小東,生死不知。
  這個男人伸手緊緊地掐著歐陽指間的脖子處,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而老先生則一手護著脖子,一手快速地在這個男人身上點著,隔衣點穴。
  旁邊的三個女孩子,則相互抱著一陣尖叫,也不敢跑,也不敢沖。
  我走在最前面,一個箭步便衝到了兩人旁邊,托著這個男人的頭,一轉過來。他張著嘴巴,朝我咬,只見他的眼睛裡,有著濃濃的怨毒和忿恨,簡單而直接,並不是人類的情感。
  趙中華在一旁驚叫道:「這人被鬼上了身,陸左小心……」
第十五章 小道斬怨,石柱滲血
  趙中華話音剛落,那人竟然鬆開了歐陽指間,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來。
  我剛剛還以為歐陽老先生年老體衰,所以會被這小子給掐著僵持,沒成想被鬼附身的他力氣大如蠻牛,不遜於擁有一牛之力的雜毛小道,瘋狂起來,更有勝之。我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傢伙一下撲到在地,張著嘴,便朝我脖子間咬來,口中還有「吼吼」的咆哮,悶在肚子間。
  我重重跌倒在地,腹背皆疼,下意識的用起了女子防狼術(這世間基友盛行,男人學一點總是沒錯的),曲膝,死死抵住他的身子,先是避開他那張大得不成人形的嘴,咬著牙包谷,閉眼就是一頭槌,朝他的腦門撞去。此處為天靈之穴,撞上去之後能夠讓神魂震盪,附身的普通惡靈也有可能被一下撞出。
  然而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之事,這惡靈厲害得緊,竟然不受影響,反口咬來。
  我雙手被這男人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心中氣悶得緊——奶奶的,被女人抱著倒是數不清,被男人這麼八爪魚一般抱著,倒是第一回,彆扭得緊。好在歐陽指間也反應過來,出手拖住他,隨後而來的雜毛小道和趙中華立刻跟上,七手八腳,把這傢伙給制倒在地,死死壓著,趙中華喊一聲「我來」,雙手便又如蝴蝶紛飛,不一會兒,這個男人飛速紮好了幾個漂亮的紅線蝴蝶結。
  雜毛小道看著不放心,又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符紙,裹弄點口水之後,快速持咒,封於額頭之上。
  雙管齊下,地下面這個狀若瘋虎的男人終於停歇了下來。
  歐陽指間鬆了一口氣,轉身跑到幾米遠處俯臥著的兩個男人那裡,輪番檢查了一下,掐人中,又從包裡面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蓋子給聞一下,兩人在嗆咳中甦醒過來。三個女孩子才哭哭啼啼地圍上來,拉著阿浩和小東,問還好吧……雜毛小道指著地上這位問是誰?
  有一個長得頗為英氣、也是最鎮定的女孩子回答,說是他們這次的組織者,老孟。
  她們剛才在這裡等待,不敢上去,誰知老孟從拐角走過來,她們正欣喜地想打招呼呢,歐陽老先生感覺到了不對,攔在了他們面前,然後老孟像發瘋了一般攻擊他們,一夥人就撕打了起來……
  我看著這個穿著黑色運動裝、生有一對劍眉的女孩,似乎叫做丹楓。
  阿浩和小東艱難地爬起來,口中罵罵咧咧,說這狗曰的老孟,翻臉不認人,要不是他這老小子攛掇著,大傢伙能夠來到這個鬼地方麼?阿燦能夠死麼?狗曰的……說著說著,兩人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死人了,而且還是他們所熟悉的人,心裡面自然難受,而且除了難受之外,就是害怕。
  沒人敢想像,自己從五樓幾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一地的碎肉塊麼?
  趙中華指著地上閉目發抖的老孟說別擔心,他只是被邪物上了身,驅邪即可。說完轉過頭來看我們,說他只擅長束縛,對於此道,不會超度,哪位擅長驅邪,還請一試?我搖搖頭,看向了雜毛小道。而老蕭點了點頭,跨前一步,當仁不讓地說我來試一試吧。說完,他從懷中拿起一張黃紙符,桃木劍劍尖一跳,黃符無火自燃。
  他踏著禹步,腳踏七星,劍舞得遲緩,而黃符紙則穩定地燃燒著。
  他唸唸有詞,此經訣乃茅山《登隱真訣》的後半一部。
  我望著這熟悉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初見雜毛小道之時,他也是這一番動作,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感應到氣感,也不瞭解所謂的「氣」之場域,但是通過朵朵的鬼眼,卻能夠發現他身上並沒有神光,是個假把式。然而時間一下子就過了近一年,我才發現雜毛小道其實果真有本事,只是平時並未顯露出來而已。
  開壇做法,是有損精力的,有道之人,尋常時都不願意顯露出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