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只是,它到底是怎麼了,就突然暴起來找我們拚命呢?
  先下手為強,我們幾個人自然不會讓阿浩被這鬼物所附體成功,一時間,趙中華的紅線、歐陽指間的米粒、雜毛小道的桃木刺穴以及我的「淨心神咒符」,一齊招呼到阿浩的身上去。終於,一直嚎叫的阿浩平靜了下來。他剛才被那一團黑紅色的液體撲在身上,而後地上所有的液體全部流入身體裡,一開始渾身肌肉都萎縮,一下子變老了幾十歲,呈現出遲暮老人的樣子,由鮮紅的血肉翻出,從左胸口一直蔓延到耳際。
  僅僅一下子,阿浩就變成了這幅淒慘模樣,直接去出演《生化危機》的喪屍,都不用化妝了。
  我和雜毛小道圍上去,而歐陽指間則站在石柱旁邊,手上多了一支蘸著硃砂的毛筆,朝牆畫符。
  阿浩身上和臉側模糊的血肉在迅速凝結,然後有一層層像爬行動物一般的鱗甲出現,黑殼子,疊在一塊兒。趙中華疑問說這是中了什麼毒?雜毛小道說他見過這個東西,是在大巴山的一個峽谷中,這種水叫作「凝霧」,是怨念的實質化身,牽扯因果,倘若這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嬰兒,只當作洗澡,但若像我們這般在塵世裡打滾的人,一旦沾惹上,不死也要脫層皮——好惡毒的手段,唯有靠放到寺廟或者道觀中,聽佛法經文,日日洗滌自身的罪惡,方得解脫。
  趙中華眉頭皺起,說現在有沒有好一點兒的辦法呢?
  雜毛小道說畢竟不是剛才那個老孟的鬼上身,你這紅線束縛了他體內怨毒的鬼氣侵染,其實已經好了小半,不能曬陽光,不能見風,其他的辦法也許有,但是我並不知道。他說著這話,突然在旁邊的丹楓指著阿浩,驚恐地說道:「他醒過來了……」她不知道該是驚喜還是害怕,所以一時之間,語氣怪怪的。
  我轉過頭來,只見阿浩睜開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是的,旁邊好多人,他唯一就盯著我。
  接著他笑了,笑容慘淡,有些怪異,像女人一樣嫵媚。然後想衝著我們說話,可能是不習慣,話語在喉嚨裡面卡半天,沒有出來。終於,他說了一句話:「我,我死得好慘啊……」
  這一句話說完,一陣排山倒海的氣勁就像爆炸一樣,把我、趙中華、雜毛小道和丹楓一齊拋開去。我被一震,甩出七八米遠,身上腑臟被震得移位,全身生疼。我頭暈暈,但是卻不敢有所怠慢,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只見阿浩一連鐵青地站在中間,嘴角上翹,旁若無人地仰天長嘯:「我死得好慘啊……」
第十七章 蘿莉發飆
  附體,又見附體。
  不過很明顯,這個惡靈可比剛才那個怨念還要恐怖不知道多少倍。它一邊嘶吼著,一邊扒拉著身上的紅線、符紙和米粒,竟然沒有受到半點禁制,即使那紅線在我們眼中,對這等鬼物來說如同電烙鐵一般,但是它卻輕描淡寫地丟開去,然後像一頭驕傲的雄鷹,審視著我們。
  在它的眼中,我們都是沉默的羔羊,任它凌辱。
  掃了一圈,它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來:「好好好……十年了,我死了近十年了,終於看到了一個與我一般在七月十五出生的人,天意啊,天意。姐妹們,你們若是不介意,這個人我就要了!哈哈哈……」它長笑著,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我。
  我心頭一滯,能夠感覺到好沉重的壓力在,從它冷冰的眼神中。
  這女鬼,竟然厲害如斯,竟能夠通過控制「氣」之場域,便將我牢牢壓死,生不出多少反抗之心來。不過也僅僅是這麼一頓,我心中立刻燃燒起了熊熊的烈火:媽的,人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就這麼一個女鬼,能夠嚇得住誰?我膽子一毛,立刻大踏步上前去,抬起腿就踹,管它三七二十一。
  然而我這閃如輕風的一腳,被它輕輕避過,雙手十指,寸寸的指甲一長,如同利刃,想來抱我。看著那青黑色的尖銳指甲,我心中大駭,腳底下一鬆,與它錯身而過。它轉身追來,一把桃木劍擋住了它的進路,雜毛小道左手捏著劍訣,右手舞動起來如風,連刺被女鬼附身的阿浩十幾下。
  雜毛小道的劍法是道家的路子,講究一個輕靈飄逸,認穴吐勁,看著就像是武術表演的花架子。
  然而威力卻十分的厲害,好像是吸收了武當劍法的高明之處(武當劍法首推太極,這個朋友們可以瞭解一下真實的情況),虛實分應、連綿不絕,撩雲抹帶,憑著一把木劍,竟然將這阿浩給拖延了好幾秒鐘。這傢伙行事如此賤,原來果真是個「劍客」。我想起了在神農架的耶朗祭殿之中,雜毛小道一家人使用的「天罡四象陣」,似乎便是如此,講究的就是一個「纏」字,防守反擊,伺機而動。
  正當我一身冷汗的時候,趙中華也撲身上前,厲喝一聲,當胸用手結了一個「卍」字,朝著與雜毛小道纏鬥的阿浩背心印來。他這一聲喝,如猿啼鷹癘,十分清亮,這一擊即中,重重地打在了阿浩的身上,一股子黑紅之氣,幾乎就要透體而出。然而它很快就縮了回去,反身就是一拍,與趙中華對上。
  趙中華全力以赴,卻抵不住這傢伙隨意一拍,又跌飛去。
  這鬼東西上身與在香港時上李致遠之身的老鬼有著很大的區別,根本就不顧及宿主身體的健康狀況,只知道用陰氣將宿主的潛力激發,也不管契不契合,反正用完都是扔掉的。有著這樣的心態,愣是把一架拖拉機開出了法拉利的效果,這氣力猛得出奇,感覺好像是龍象附身。
  然而,節奏一旦拖沓下來,它的優勢並不明顯。
  從始至終都沒有受過傷害的歐陽指間並沒有參與降服的搏鬥,他畫完壁符,則在撒米,東一撮西一撮,三三兩兩地全部丟在了外圍的地上。他並不是胡亂地丟,一邊撒米,口中還唸唸有詞。我們當時激動,並沒有注意到他在幹嘛,老人家嘛,也不好意思叫他助陣,只是上前與阿浩糾纏。
  我在旁邊打打太平拳,感覺無處下手,看著雜毛小道那柄翩若游龍的桃木劍,撩挑纏帶,瀟灑到爆,心中不由得羨慕,心道找時間叫這傢伙也給我制一把,裝裝逼也好。
  雜毛小道主攻,我和趙中華輔助,一時間竟然跟這傢伙打成平手,只見它身手越加的遲緩,我們心中暗喜,說將這傢伙磨得沒了氣力,便擒住,然後用剛才降老孟怨靈的法子,將這傢伙慢慢消磨掉即可。至於阿根的命魂,一會打聽便是。
  正當我如意算盤打得辟哩啪啦響的時候,毀容的阿浩往後面一跳,沒站穩,便是渾身一震,身上分出了五股濃黑如墨的霧氣,朝我們當場的每一個人都撲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們紛紛持咒的持咒,凝神的凝神,避開這團怨靈入體。然而一直遠遠站著小女子丹楓卻「啊」的一聲叫,癱軟在地。
  她身上有白色的光籠蓋在身體上,但是卻被這黑霧所劇烈的侵襲著。
  一瓢熱水澆在雪地上,自然是冰消雪化。
  此時幾乎沒有人能夠分身乏術,人命關天,我也顧忌不得身上的秘密洩露,一拍胸口,心中默念著朵朵出來吧!一道白光從我懷中射出來,我定睛一看,不是愛熱鬧、喜歡打架的小妖朵朵,而是可愛的西瓜頭朵朵。我詫異,大叫那小狐媚子呢?朵朵告訴我,小妖姐姐說我老拿她當苦力使,一碰到打架就使喚她,一碰到喝酒吃肉的時候,就當作不認識她,於是罷工三天,表示抗議……
  我靠,這小狐媚子竟然知道罷工?
  朵朵說著,已然飛到了躺臥著的丹楓身旁,嬰兒肥的小臉一嘟,咿咿呀,便揪著那團黑霧揉捏起來。
  朵朵召回了地魂,成就鬼妖之體,又久修了鬼道真解,最近又大藥補食了一番,將純陰之氣給練化了,本來就與平時意義上的小鬼不同,是個厲害得緊的小傢伙。然而我終究當她是往昔那個可憐兮兮、拉著我褲腳的小鬼丫頭,放心不下,一邊跟被附身的阿浩糾纏,一邊忍不住去瞅朵朵。
  這一分心,立刻被狗日的阿浩鑽了空子,隨著雜毛小道大喝一聲「小毒物當心……」,我就被它當胸踢了一腳,騰空而起,重重地砸在了圍欄旁邊,差一點就掉了下去,變成了第二個阿燦。那團黑色的怨靈是這女鬼的分身,跟隨著我,附體而來,我撞在欄杆上,又驚又痛,所以心神頓失,結果被這團黑霧一下從鼻孔和嘴中鑽入體內,頓時一陣冰涼。
  然而肺腑之中剛一涼,一股莫名的怒氣便從心中騰起來,毫不客氣地將這股陰毒的怨靈給吞噬乾淨。
  是我體內的金蠶蠱麼?
  還好留了它在肚子裡面,給我加持,要不然我也扛不了這麼久!
  不過這小傢伙,哪裡來的這麼大怒氣?
  我被砸到了欄杆上,自然受了一些傷,渾身酸疼,也不知道哪裡出了血,喉嚨裡一陣腥甜,結果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噴完這口血,我才覺得胸口不再氣悶,睜開眼,只見朵朵已經站在我面前,手上捧著一團黑霧,像揉橡皮泥似的拿著,肉乎乎的臉上滿是焦急,說陸左哥哥,你沒事吧?
  我暈,這小鬼頭怎麼一下子就出現在我這邊來,我扭頭看向丹楓那邊,只見她已經爬了起來,遠遠地朝我對望,不對,這個女人的眼睛已經熾熱地盯著了像天使一般可愛的朵朵身上來。我放了心,沒死就好,然後轉過頭來對朵朵說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沒想到這小蘿莉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像清泉一樣的淚水就溢了出來,雖然沒有實體,但是晶晶亮。她咬著粉嫩的嘴唇,哭了,說那個壞人欺負你,嗚嗚嗚,老娘要找它拚命……
  我剛才沒事,這會兒卻流下了冷汗——什麼個情況,「老娘」?誰把我家朵朵教壞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朵朵已經懸空飄起來,咬牙切齒,一邊哭,一邊朝正在空地上打鬥的三個人撲去……
  嗚嗚嗚,你敢欺負陸左哥哥,你是壞人!
  我這才反應過來,朵朵這小蘿莉居然發飆了。不過她一個誕生不過一兩年的小鬼頭,去找那在陰煞鬼地浸養十年的厲鬼拚命,這不是明顯的找死麼?我連忙站起身來,撲進前去。朵朵出現不過十秒鐘,趙中華見一道白影撲來,條件反射地結印按去,雜毛小道用桃木劍橫擋住,大罵道你這個屌毛看清楚了,這是俺的干閨女,不要誤傷了……
  說話間朵朵已經撲進了阿浩的頭頂,雙手結成一隻蝴蝶般的手印,嘴裡面咕咕叨叨,一下子按在了它的頭頂處。阿浩渾身一震,竟然跌到在地,黑氣縈溢而出,與朵朵的靈體纏繞在一起。
  朵朵卻也不怯,閉目凝神,皺著眉頭,嘟著腮幫子,與這黑霧抗衡著。
  我已然衝到了跟前,聽到朵朵念的,是鬼道真解中「同鬼相殘」時凝練意志的口訣,眼中一陣熱淚盈眶,這笨丫頭,兩三百字的文言文口訣學了大半年,時至如今,終於磕磕巴巴地念完了,而且還能夠進入實戰,跟這一頭能敵我們四人的惡鬼鬥個旗鼓相當,真是厲害。突然間,一種成就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讓我鼻子酸。
  這小東西,果然已經長大了,厲害了啊……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