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說完這話,她的態度也變得冷淡了很多,癟著嘴,帶著我們從通道裡返回了地面。
  這個神婆沒有再跟我們說哪怕是一句話,出來之後,返回了自家的房子,關上木門,不再露面。當地平線上最後的一縷夕陽的光亮,照在了雪瑞的臉上時,她的嘴角才扯動了一絲笑容,跟我說:「陸左哥,終於可以跟你一起並肩作戰了,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呢。」
  我忙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那條蟲子呢?到哪裡去了?
  雪瑞嘴角抽動,像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欲言又止,最後拚命搖頭,不肯說話。我無奈,只好跟她約好明天早上一起去找雜毛小道的事情。既然那個池中的前任神婆蚩麗妹說需要雪瑞一起去,而這天色已晚,我不能夠帶著這小姑娘摸黑趕路,自然只有在這裡歇上一晚。重回頭人黎貢家,說明一切,女保鏢崔曉萱立刻反對雪瑞去冒險,而熊明則主動提出來帶我們一同前往。
  黎貢考慮了一會兒,同意了熊明的請求。
  當夜我在熊明家住下,夜風習習,蟬聲鳴鳴,我完成了這些天來睡得最香甜的一覺。
  然而我還是在噩夢中醒來,夢中無數蟲子屍體組成的膿漿從頭傾瀉而來,將我覆蓋,讓我無法呼吸。
  清晨,太陽未冒頭,我們便出了村子,順著土路走了一會兒,然後轉向朝西北走去。
  同行的除了我自己,還有雪瑞和寨子中的狩獵高手熊明。而雪瑞的女保鏢崔曉萱,因為昨天強烈反對此次出行,被雪瑞提前兩小時起床,將其隱瞞過了,所以並沒有在一起。
  她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女保鏢,即使在這個根本聯繫不到外界的村子裡,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然而,她不能夠理解自己的保護對象,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盲人,而是一個厲害的角色。
  或許她知道?
  雪瑞出了村子,十分地高興,像一個快樂的喜鵲鳥,得返自由。精神抖擻地在前領路,而我則和熊明在後面緊緊跟著,時刻小心著這個女孩子可能出現的狀況。熊明已然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而他,因為寨黎苗村中神婆和風俗故舊的關係,其實也多少知曉一些養蠱的法門。不過他並沒有養蠱,他說他不想陷入「孤、貧、夭」三項難題的抉擇中。雖不養蠱,但是熊明的身手卻是出奇的好,這一點,是我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的。
  在耶朗古國,祭壇裡除了巫師之外,還有專門研習開發人體潛能的武士。之後耶朗解體,掌握神權的巫師們遭到毀滅性打擊,有殘留下來的,輾轉漂泊,分成了三十六脈。而那武士們的法門,也得以流傳下來。熊明自小也習得有些法門,謂之曰「功夫」。
  這其實在《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固體」一卷中,也有所提及。
  行路遠,行路難,其中艱辛,自不必說,難得雪瑞一個千金大小姐,也不說苦,堅持下來。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我們來到了蚩麗花所說的那個山背彎處,果然看到了一片高聳的望天樹林。
第四十四章 樹頂暗哨,箭毒兇猛
  望天樹屬於龍腦香科,又名擎天樹,因樹高可達80米而得名。它本來常見於雲南西雙版納的原始溝谷雨林和山地雨林中,在別處是絕對難以找尋的。然而在這大其力北部山區的雨林中,卻出現了這由十來棵望天樹組成的小型樹林,著實讓人驚訝。
  與周圍低矮的林木相比較,它們實在太高了,所以我們一轉過山彎,便能夠看到樹梢。
  雜毛小道離奇失蹤,被擄走的因素更多一些,所以到了地方,我們的心便提了起來,行路也開始小心翼翼地,不斷地眺望和觀察四周的情形,唯恐在哪個隱匿的角落,蹲守著暗哨在。如果被發現,由暗轉明,那麼我們就變得十分被動了。叢林的植物繁密,通向望天樹林的道路,除了一條看著像是被野獸踩出來的小徑之外,只有幾處貌似難以通達的入口,而且還需要手動開闢出一條路來。
  出來的時候,我和熊明都拿著一把黑背脊獵刀,尖端銳利,入手甚為沉重,是他打獵的時候用的。村子裡沒有鐵匠,這些生活物資都是去山外定制或購買,十分麻煩。不過山外人倒也沒有欺負他們,這刀可是上好的鋼口煉的,雖然跟軍工品不能比,但是在民用品中,卻是少見的。
  而雪瑞則拿著一根竹竿,跟蚩麗花婆婆手中的那一根差不多。
  為了安全考慮,我們決定不走現成的小徑,而是從東側的林子處,緩慢靠近望天樹林。午後的陽光格外的毒辣,在雨林的底層,腐爛的枝葉果實散發著陳腐的氣息,雖然我們來的時候也塗了一些寨黎苗家特製的防蛇去瘴的藥水,但是依然有些難受。熊明經驗豐富,他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領路,雪瑞在中間,她主要的責任除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之外,還需要用她的天眼給我們提供訊息。
  而我殿後,警惕地看著四周,背上繳獲的步槍可以在一秒鐘之內就能夠進入戰鬥狀態,實行火力覆蓋。
  我不是職業軍人,然而在這險惡的環境中,我必須學會以最快的速度,擊垮敵人。
  所謂蠱術、巫術和道術,在某些時候,威力確實很大,然而就殺人效率上來說,跟現代兵器還是有著很大的距離,比不了。前者的威力,更多的在於神秘,在於未知。
  短短五十米,我們行進了十來分鐘。
  當熊明把一條彈射而起的竹葉青給一刀斬斷,將斷口放在口中吮吸鮮血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背脊生寒,有一種被毒蛇在皮膚上蜿蜒爬過的冰冷觸感。雪瑞把我和熊明拽著蹲下,隱蔽在草叢中,然後低聲說道:「有人在窺視我們……」
  我緩慢地移動身體,盡量讓自己隱入綠葉的陰影下,然後不動聲色地朝著四周瞧去。雪瑞敲敲我的手背,然後朝著前方的上空指去:「那裡,左邊上方……」我抬頭望去,只見左邊第二棵望天樹頂端的枝杈處,果然伏著一個與樹皮一般的深褐色身影,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雪瑞提醒,我肯定是找尋不到的。
  那株望天樹足足有五六十米,確實是天然的瞭望塔,說不定我們剛一接近,就已然落在了他的視線裡。
  「還有那裡,那裡……」
  雪瑞把身子緊緊地挨著我,在我耳邊吐著熱氣,給我和熊明把樹端上的暗哨一個一個地指點出來。因為緊張,她溫熱的身子有些不自然的顫慄,說話也有些發抖。這個少女平日裡享盡了富貴,看著勇敢果毅,然而真正面臨到了危機,卻又忍不住有些害怕起來。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了狀態,呼吸平緩。我看著她精緻的側臉,牛乳一樣瑩白的皮膚,長長的眼睫毛輕眨,烏黑的眸子沒有光,但是卻彷彿孕育了一個不同的世界。我把那天繳獲的匕首遞給雪瑞,她接過來,捥了一個劍花,笑了,說她可是道門傳人,不是累贅哦,放心。
  我雙手合十,輕念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蟲子立刻牛逼閃閃地從我胸口浮現出來,見到漂亮的雪瑞小美女,還友好地點頭打招呼,然後在我的驅使之下,「嗡」的一聲,如同一道隱形流星,朝百米之外的樹梢飛去。這片林子裡,樹端上有三個暗哨,而林間還有兩個,僅僅依照著暗哨的人數配置,我便能夠想像出這龍潭虎穴,有多麼難闖,心中不由得有些發虛。倒是雪瑞沒見幾次金蠶蠱,看到這個肥蟲子,又是好奇,又是喜歡。
  她低聲問仰頭看天的我,說那個小蟲子,就是你當初給我治病的幫手麼?
  我說是,她立刻誇讚道:「好可愛啊,又漂亮又萌,而且肥嘟嘟的,比起那條青蟲蠱……」她話沒說完,一想到蚩麗妹給她的那一條醜陋的青色蟲子,胃部立刻就有些不舒服,想吐。
  熊明蹲在地上,渾身肌肉緊繃,呼吸平緩,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獵豹。他的那把獵刀,刀把部分是用自家婆娘紡織的黑藍色布條捆綁的,他慢條斯理地用左手,將那布條纏在右手上,一道又一道。我忽然從他的身上,隱約看到了大毒梟王倫汗的頭號馬仔波噶工那種鋒芒畢露的影子。
  雖然他在此之前,還只是一把藏於鞘中的尖刀。
  寨黎苗村的人,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角色。
  肥蟲子的效率頗高,一分鐘不到,我便見到樹上的那幾個黑影一震,便悄無聲息了。我們不知道在此之前,暗哨們有沒有發出什麼信號,但是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趕緊離開,緩緩潛行,從東面突進。沒走幾十米,雪瑞突然低聲叫停,說又有情況。我緩緩地蹲身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有枯枝落葉被踩踏的聲音傳過來,這些人似乎並沒有顧忌什麼,速度快,所以動靜很大。
  聲音是從我剛才所說的小徑傳過來的,正好我們已經潛行到了小徑的斜對坡上,於是放眼望過去瞧。
  我已經把背上的半自動步槍取了下來,打開保險拴。如果要是聞訊而來的敵人,並且發現了我們,這只槍定會擄去他們的性命。我說過,在這叢林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心軟。
  然而我很快發現,這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正好是我們來的方向。
  在這腳步聲中,又夾雜著幾個人交談的話語。
  我一聽就樂了,這話語我很熟悉,是日語,在某些場合下我經常能夠聽到。而且聲音也是我熟悉的,是日本小子加籐原二的。沒想到我這幾天雖然危機重重,然而卻總能夠遇到一兩件幸運的事情,舒解心懷。比如姚遠火線突圍給我送來了雜毛小道的傀儡娃娃,又比如現在的這個情況。雖然我不知道日本小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我有把握他和這片林地的主人,並不是一夥的。
  既然我們一開始就有可能暴露,那麼也不在乎是否隱匿了。有他這個活雷鋒幫忙趟地雷,說不定我們反而更加能夠隱藏下來。
  金蠶蠱已經在我的體內居住了一載有餘,全面素質都有所提高的我,聽力也是十分敏感的。所以大概過了兩分多鐘,加籐原二和他身邊的幾個黑西裝男才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面。因為江邊的戰鬥,他們一行人已經損失了兩個,此刻除了加籐原二和黑袍劉釗之外,只有兩個黑西裝,不過身手都還矯健,想必那天受輕傷的日本人並沒有跟過來。
  或者,他也許像他江邊的同伴一般,也被拋棄了。
  我們三個盡量地將身子低伏,不讓自己在荊棘叢中顯得那麼顯眼。這個時候,從林中飛出來幾隻響箭,朝路上行走的加籐一夥人射去。跟著加籐的黑衣男子都是頂厲害的保鏢,一聽動靜,立刻側身翻倒,有人緊緊將加籐原二壓在身下,也有人將劉釗拉扯到一邊,隨即槍聲便響了起來,朝林中射去。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