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而多的那一個東西,卻是那個毛茸茸的咒靈娃娃。
  這個凶神惡煞的小東西,此刻卻蹲伏在雪瑞腳下,像個吉娃娃,不敢動彈。
  獨目男不敢把門打開,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卻對這個害死自家兄弟的罪魁禍首怨恨頗深,想要將這咒靈娃娃殺死,以洩心頭之氣。聽到他的嚷嚷,我不由得心頭好笑:我不知道這咒靈娃娃是如何由本是靈體的小鬼轉化為實質的絨球,但是也能想到若要致它於死地,唯有用符咒念力將其消弭。若沒有雪瑞的壓制,憑著獨目男的蠻力,別說報仇雪恨,只怕還打不過這個看著乖乖無害的咒靈娃娃。
  面對著獨目男的咆哮,雪瑞只是淡淡地解釋:「這鬼物我已經暫時將它降服,要想出去,它可是一大助力,你若也想出去,先想清楚再說。」聽到雪瑞的話語,獨目男臉色數變,最後無力地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我不知道他說的泰語是什麼意思,也不清楚他和獨臂男之間的故事,看了兩眼,便不作聲了。
  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時間悲傷了。
  然而被困在這房間裡,前路渺茫,所有的人都是一片愁雲慘淡,連最具有逃生意志的加籐原二,都抱著唯一剩下的式神杏子,默然不語。這位小老弟在剛才的一戰中損失了兩個式神,其中一個甚至神形俱滅,從他給自己的式神取名字的舉動上來看,即使表現得再鐵石心腸,但是對待自己的式神,他仍舊是有著豐富情感在的。
  老和尚巴通癱坐在地好一會兒,又趴在門上聽了幾分鐘動靜,坐起來長歎,說:「他們在外面等著呢。原本想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卻沒成想出了內奸。這會兒,薩庫朗的三號人物善藏和五號人物黎昕一出現,希望就真的渺茫了——特別是黎昕,老和尚我巔峰時期還可以與之一戰,現在渾身功力消蝕,毫無憑恃,只有坐以待斃了……」
  我本來也是累得像條狗一樣不想亂動,聽他這麼一感歎,爬著來到他的旁邊坐下,虛心問為什麼您好像害怕黎昕,更甚於善藏?善藏那個傢伙不是三號人物麼,照理說應該更厲害一點才是。
  老和尚對我在這種困境下還有著如此濃烈的好奇心,有些疑惑,所以顯然猶豫了一下。然而他終究是長歎了一口氣,說罷了罷了,看來你並不知曉這裡面的情況,稀里糊塗地做了囚徒,我們也算是有緣,便將這些事情說與你聽,免得你到時候做一個什麼都不曉得的糊塗鬼。
  他說著這話,意興闌珊,猶如一個將死的病人,心存死志。將我對薩庫朗的疑問,也一一解答。
  薩庫朗的中文意思為全能全知,是小乘佛教的一個秘密派別,也是緬泰交界黑巫僧的秘密組織。它的起源並不算早,最早是由一個叫做格朗上師的人在十九世紀中葉創建的,但是它發揚光大,還是在一個叫做倉差拿的黑巫僧人手中完成。這個倉差拿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他在短時間內將薩庫朗擴張成長,逐漸成為一方雄主,在他最輝煌的時候,薩庫朗甚至有跟偉大的契努卡一戰之力。
  然而真正對薩庫朗的崛起做出最重要貢獻的,卻是一個來自中國的神秘男人。他是一個天才的降頭師,改革了許多黑巫術,一舉奠定了薩庫朗至今的格局。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本人曾經對別人說過,一個被拋棄的人是不需要名字的,於是人們把他叫做許先生。
  許先生便是現如今薩庫朗的二號人物,四十年前薩庫朗和契努卡的一戰中,與契努卡的領袖博羅尊者共同失蹤。他人雖然失蹤,但是至今為止,他的地位都沒有人能夠撼動。
  許先生失蹤之後,倉差拿又受傷閉了死關,薩庫朗這才緩緩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內。然而這一切在善藏法師此人成為第三號人物之後,又開始發生了變化:輝煌時期的薩庫朗能者輩出,遍地都是大拿,然而卻大都死於四十年前的火拚,隨著元老的淡出,新人浮現——善藏因為頭腦靈活、手腕厲害,逐漸得到了元老們的認可,掌握了教派大權,然而他的實力卻並不算頂級厲害。他下面的四號人物麥神猜是個一等一的武道高手,而最厲害的則是第五號人物黎昕,這個女人,才是這個大本營中,最厲害的天才巫師……
  也是最變態的一個!
  老和尚的講解吸引了所有人,紛紛為這個神秘組織感到驚訝,我皺著眉頭,看著這個老和尚問:「我最後還想知道一點,您老人家,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的?」
  他咧開嘴,露出了釋懷的笑容:「因為啊……我曾經是黑巫僧聯盟契努卡的一個掛名成員啊。」
  他似乎為自己是那個被小廖稱為邪惡的降頭師聯盟的成員,而感到自豪和驕傲。
  我們沒有說話了,大家都困在這裡了,擺多大的譜都沒有用,關鍵是怎麼出去?老和尚說四號人物常年不在此處,但是三號人物善藏和被他推崇備至的五號人物黎昕卻都在,我們被堵在這個耗子洞裡,外面高手重重,我們怎麼突圍?
  還好這個地下基地為了顧忌普通人作亂,沒有配置熱兵器(拿刀和長矛的外圍成員是鬥不過薩庫朗精英的,但是裝備上了現代武器,那就不一定了),要不然,我們的下場只怕會更慘。
  沉默足足持續了十分鐘,一直靠牆站著的雪瑞突然抬起頭,長長的眼睫毛顫動,說它們來了……
  話語剛落,一種陰惻惻的風貼著地面吹來,將佛堂上空掛著的靈幡經幢吹得一陣晃動,我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門上,老和尚眉頭皺起,喃喃說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打了這五道摩利支天咒,竟然還是擋不住它們的侵入?這是天要亡我們麼?不!不……
  他一邊說話,雙手一邊在頻繁地結印,剛才所有消極的情緒一掃而空,鬥志昂揚起來。
  他終究是一個珍惜生命的人。
  我正緊張地盯著門看,突然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好像被人冰冷地盯著一樣。我猛地扭過頭來,赫然發現那個英國攝影師威爾,人影無蹤了。我嚇了一大跳,密室逃脫麼?雪瑞的臉上也緊張極了,連她的天眼通都沒有發現這件事情。然而更加奇怪的事情是,我所感受到的涼意,來源者竟然是那個獨目人。
  我看著這個泰拳高手,而他,則一臉僵直地撕下身上的衣服,往拳頭上纏布條。
  他纏得是如此細心,就像一個專心刺繡的女孩兒。
  然後,他抬起了頭,我看到他的眼睛裡,是一片血的顏色。我突然想到了雪瑞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是一個恐怖之地,正直的人會變得齷齪,純潔的人會變得骯髒,善良的人會變得惡毒……」便在此刻,獨目人朝我揮出了拳頭,只取頭顱,兇猛毒辣,拳風撲面而來。
  這是泰拳的經典招式:「爪哇投矛、依諾刺劍!」
第五十四章 血池生魔,老友救場
  威爾失蹤,獨目男暴起發難,這一切都是在幾秒鐘的時間裡發生的。
  獨目男的詭異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裡,所以他的拳頭揮出,我便立刻往後疾退,加籐原二雙手一絞,封住他的這一拳,而老和尚則如彈簧一般衝出,直取他的下盤。不得不說,獨目男是一個難得一見的泰拳高手,但是體力已然不支,在眾人合圍之下,沒幾招便被擒拿住。
  老和尚盯著獨目男碩果僅存的那只血紅眼珠子,說不好,他被迷惑心志了。說著話,凝神靜氣,再次結印,覆於他的腦門之上。然而卻並不奏效,獨目男發出痛苦的嚎叫,瘋狂掙扎著,一臉仇恨地看著我們。
  加籐原二氣急敗壞地揚起手,重重砍在獨目男的脖子上,但是依舊沒有效果。
  我望著雪瑞,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青蟲惑效用極佳,但也不是沒有一點限制,也許獨目男所中的心魔太強,並不是它所能夠抑制的——青蟲惑剛才之所以能夠施法掩護,也是因為我們面對的都是些沒有道行的小雜魚,最強的,反而是在牢房門守著的那兩個黑袍巫師。
  青蟲惑在他們身上花了太多的氣力,以至於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
  要說加籐原二也是個狠角色,救不了你就殺了你,他在奮力壓制獨目男無果之後,毫不猶疑地拾起從守衛那裡奪來的短刃,一刀就順著第三和第四這兩根肋骨之間的縫隙,在我們猝不及防之下,插進了他的心臟。獨目男的眼睛立刻凸起來,口中溢出了鮮血,加籐原二匕首一扭,人便死透了。
  我和雪瑞都站了起來,往後退去,用訝異的目光看著日本小子。
  老和尚也退後一步,長唸一聲佛號。
  加籐原二的眼睛滿是血絲,將短刃緩緩拔出,避開噴濺出來的血,抬頭看見我們不理解的眼神,語調低沉:「我不殺他,說不定我們就有人死在他的手下——我這是在救我們大家!越獄的危險本來就大,死了也正常。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意志不強,被邪物迷惑了。」
  我們都沉默不語:出發時八個人,肥婆叛逃被重傷,天殘地缺一個生死不知,一個被自己人捅死,而威爾崗格羅神秘消失……在這短短的一段逃亡之路上,損失一半,叫我們心中怎麼好受?
  這個佛堂一般的房間陷入了短暫的寧靜,地上五個死人,血池中的濃漿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我緩步走了過去,看著這上面的殘肢斷手,心想威爾這個傢伙不會是潛進血池裡面去了吧?懷著這種疑問,我找了一根足足有兩米五的長幡,從池子的邊緣往下試探,看看有多深。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當我的手快與這池面持平的時候,依然沒有探到底。
  無底洞?這麼深的血池,需要用多少人的血才能夠填滿,而且還沒有凝固,如同沸騰一般。
  好古怪的情形,這血是熱的麼?
  當我準備把手指伸進池中,想要去摸一下的時候,雪瑞拉住了我。她露出了很少見到的緊張,牙齒都在打顫,抓得我手臂生疼。她焦急地說道:「別碰這個,別碰這個……」我看到她瞳孔裡出現了白色的一點星芒,然後回頭一看,那血液竟然如同擁有了生命一樣,順著長幡的竹竿往上蔓延而來。
  這詭異的情形讓我嚇了一跳,仔細看了下,連忙把手放開,往後連退幾步。
  一時間,那血池邊的液體如同活泛起來一般,伸出一條條由血漿形成的觸手,努力朝我這邊延伸過來,這數十條凝結而起的觸手蔚為壯觀,讓人心驚膽顫。不過好在這池子旁邊有著佈置,它們總是難以越過這青石修築的池邊矮欄。
  雪瑞顫抖著告訴我,這裡迷霧重重,她也是剛剛才看清楚:這血池看著是一池翻滾的血漿,然而在這裡面,卻有著數以萬億計的血線蟲在裡面生存著,這種細微得肉眼都難以發現的生物平時渾渾噩噩,朝生暮死,然而卻能夠在某一時刻甦醒過來,做出恐怖的事情。
  我扭頭看向地上獨目男的屍體,他剛才似乎就是沾染到了血池裡面的血漿。
  我們嚇得心驚膽戰,往門口處退去,並且警告加籐原二不要碰獨目男的屍體。他聽到這個消息,一臉慘白地看著自己的手,默默不語。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