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然而短暫的寧靜被接下來的槍聲給打破,我回頭看,只見裡面又交起火來。是那個血色怪物,它從下面開始衝了上來,還未歇一口氣的吳武倫頓時指揮著手下,開槍射擊。然而那子彈進入血色怪物的體內,卻如同打入棉絮之中,沒有半分的作用,那廝還是邁著鴨子步,朝人群蹣跚衝來。
  它跑動的時候,甩落零零碎碎的血漿和粘液,十分腥臭。
  我們好不容易逃出洞口,本來不想再去拚命,然而吳武倫在外面還留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在一個壯實的矮個漢子指揮下,拿槍對著我們。加籐原二跟他說了幾句話,然而這漢子還是拿著槍,指著我們吼。我不知道什麼意思,而雪瑞卻告訴了我:「他們想要我們進去幫忙,不然就開槍了……」
  我暈,這算是趕鴨子上架麼?剛剛逃出生天,又要進狼窩搏命,我們腦子生銹了?
  那漢子見我們不情願,那邊情形又危急,一梭子射在我們腳下不遠處的草地上,大吼。被這十幾把槍指著,督戰隊又不留情面,即使再有本事,我們也不得不屈服。當肥蟲子從那頭恢復過來的大象身體內鑽出時,半蹲著身子的我站了起來,跟雪瑞說往後面靠著點,自己注意了,然後跟著小叔、熊明一起折身返回洞內。
  這個時候,血色怪物已經與吳武倫等人鬥成了一團,許是因為懼怕槍炮,薩庫朗的主力並沒有出現,只是黑暗處偶爾射來幾箭,那沾染了降頭毒物的箭頭一旦沾了身體,立刻迅速繁衍能量,將其內部爆開。
  不過幾顆手雷飛去之後,再無聲息。
  只有到了現在,才能夠看得出吳武倫的利害和不凡來。
  果然不愧是膽敢帶隊直接殺入薩庫朗老窩的狂人,這個傢伙的手段是一群飛縱而來的吸血蝙蝠。這蝙蝠個頭並不算大,長相醜陋,飛行力迅疾,後肢強大,能在地上迅速跑動,甚至能短距離跳躍,而且它們的門齒特大,上犬齒成刀狀,均有異常銳利的「刀口」,能夠在第一時間啃住對手。這一群受過降頭的黑翼吸血蝙蝠,足足有四五十隻,當槍支攻擊無效之後,它們就紛紛從黑暗中湧現出來,有的附著在血色怪物身上,有的則在地上游弋,發出唧唧的叫聲,讓人全身發麻。
  螞蟻咬死象,很顯然,這個讓槍支彈藥無效的血色怪物碰到了這一群吸血蝙蝠,被附在身上一陣狂吸,立刻停止了對吳武倫一夥的進攻,狂躁地拍打身體,那些吸血蝙蝠也狡詐,不斷地變換位置,雖然也有的被一掌拍中,變成一灘血漿,然而更多的,卻依然保持著戰鬥力。
  他身邊的那夥人也不是勉力之輩,紛紛各自拿出曼陀羅、法輪、嘎巴拉碗、瑪尼輪等修身持正的法器(此法器與震鏡那種有區別,僅僅是修行用的器具),盤繞在外圍,唸經的唸經,持咒的持咒,熱鬧非凡。
  果然,隨著這些群草台班子的念誦,那血色怪物的動作越來越遲緩了。
  熊明在我旁邊說道:「這東西的名字叫做羅曼峒,中文應該叫血羅。它是荼魔血池中誕生的凶物,是用靈巫之術詛咒出來的血肉組合,沒心沒肺,沒有血脈,全憑著一口怨氣生存。這怨氣越濃重,它便越強大,甚至能夠超越一般的血靈生物,自由在陽光下出入——不過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它需要浸泡在血液裡,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不然,等待它的唯有消融。」
  我看了一眼這個苗家漢子,知道這些,看來他的身份也並不簡單。
  見我們回來,吳武倫一邊用雙手指揮者吸血蝙蝠,一邊朝我們喊道:「既然來了,就來幫忙……殺死它,大家都安心。」小叔點點頭,低聲跟我說走,便率先衝上前去。小叔不動則已,一動竟然如同奔雷,那三尺三寸的雷擊棗木劍竟然能夠揮出風雷之聲。他這一劍直奔血羅的腰間,那血羅身高兩米五,腰高腿長,見到小叔衝來,伸手就是一揮,甩出許多的血水。
  小叔速度卻陡然加快,腳踏北罡星斗,旋身錯過,手腕一轉,劍便直插入血羅的腰中。這一插即入,軟綿無受力之處,然而小叔並沒有驚訝,他口中一直唸唸有詞,劍一臨身,立刻高喊一聲:「破……」
  在耶朗祭殿中發生過的事情,此刻又重新輪迴了一遍:隨著他無端的這一聲大喝,如同雷鳴一般炸響,洞中灰塵簌簌掉落。一股至陽至剛之氣在小叔的引導之下,劍身一陣顫慄,這六轉雷擊蘊含的龐大力量,瞬間便激發出來,從劍尖蔓延開去。在中國最原始的古巫思想中,永恆不變的是太陽,懸掛於空,而最剛猛勁烈的卻是雷電。古人從黑夜裡電閃雷鳴的自然現象中,對上蒼產生了敬畏,也出現了研究此現象的慾望,隨著這萌芽成長,人們開始認識到,雷乃是辟邪鎮妖的無上利器。
  這由怨氣和人類血肉凝結而成的巫術產品,在小叔拚力一擊之中,春陽融雪,竟然化作了一大泡血水。
  血羅轟然崩塌,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變成了黏稠的漿液。
  小叔赫然收劍,讓劍尖上的血,輕輕地滴在地上。
  血羅一死,吳武倫身邊的力量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小心防備著坡道出口,一部分人則緊緊地簇擁著他,然後用不懷好意地眼光小心打量著我們,這些人一律槍口低垂,有意無意地瞄著我們的心臟或者眉間,露出防備的姿態。吳武倫倒是沒有如何,而是先和加籐原二打招呼,兩人說的是緬語,我表示至今仍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很快,他又看向了我,問我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我說我在山裡面遊玩,被抓過來的。
  吳武倫意味深長地笑,說是麼?我點頭說是,他的臉頓時變得無比嚴肅,厲喝道:「你是在大其力市區當街殺人,無法無天,被通緝之後才被迫逃到山區裡面來的吧?」我眉毛一挑,這個傢伙倒是對我瞭如指掌,也不隱瞞,直說那人與薩庫朗有著緊密的聯繫,作出的事情令人髮指,我也是為了抓捕邪教徒,才失手將他打死的。
  吳武倫臉笑皮不笑地看著我,說哦,原來你還是一位正義人士,倒是我錯怪了你。不過口說無憑,你若是隨我一起下去,剿滅了這個魔窟,我可以和我的同仁們,為你作證,你覺得如何?
  我心中一跳:果然來了。我說吳武倫怎麼臉色變換得這麼快,原來是因為他損失了不少人,沒有把握攻取此處,於是要拉我下水,借助我等的武力,將這個地方繳清。我心中自然不肯,老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跑了出來,此刻又要我做「返場男嘉賓」,在面對如斯可怕的一群老怪物,我要是腦子沒有毛病,哪裡會同意他的建議。雖然以他的身份,抹去我的通緝令易如反掌,但是我稀罕麼?
  老子一身手藝在身,天下皆可去得,大不了我咬牙偷渡回去,也不算是難事。
  然而似乎預料到我會拒絕,吳武倫臉上露出了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我得到消息,你的同伴蕭克明,似乎也落入了薩庫朗的手中,如果今天不能夠將其攻破,救出他來。我也不敢保證在你身上吃了大虧的善藏等人,會作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哦,順便說一句,你救的那個中國女孩,我們有證據,她便是在這裡受的刑……如此,你應該知道不剷除它,該會有多少人受到傷害了吧?」
  聽到吳武倫的這幾句話,我的臉立刻變得僵直了。
  我操!
第五十九章 兵分兩路,蒙面叛徒
  果然不愧是在政府裡面混事的老油條,吳武倫的每一句話,都直接戳中我的要害。
  脫罪、救友、為我那悲慘遭遇的中國同胞報仇雪恨,這三件事情,尤其是最後兩件,讓我根本就拒絕不了他的要求。我和雪瑞、熊明是為何來的?還不就是為了找尋雜毛小道?我那個一肚子壞水但是總讓人恨不起來的損友,倘若我把他拋棄在這個魔鬼洞窟中,讓他慘無人道地死去,恐怕我這輩子都不能夠原諒自己——要果真是如此,還不如一起死去,操,這樣還乾脆一些。
  我答應了吳武倫,但是對這次行動的危險性提出了質疑,如果人都死了,那還談什麼救人?
  吳武倫微笑著跟我們解釋:此次行動,他受上級指示,從政府軍的戰鬥序列中抽取了最驍勇善戰的士兵,組成了一個山地作戰加強排,都是見過血、打過硬仗的軍人,然後又從他領導下的部門抽取了精英。一開始他們還裝作是普通警察進山,本來想活擒善藏,一舉成功,後來善藏跑了,他們才追尋至此。
  為何會對薩庫朗總部瞭如指掌呢?
  吳武倫笑著看了一下小日本,說這裡面還有你父親的功勞。如果不是他答應了加籐原二的父親一定會找回日本小子,原二的父親加籐一夫才不會提供關於地下基地的原始建築圖;其次,他們還有一個殺手鑭。吳武倫指著旁邊一個全身藏在黑袍、遮住面孔的傢伙,說他原本就是薩庫朗的高級骨幹,後來轉投了政府,所以他們才會有如此信心,一舉攻克這裡。
  說到這裡,吳武倫遺憾地表示他本來還聯繫到一個很厲害的高手,然而進山之後失去了聯繫。不過不要緊,他們現在已經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還有什麼好懼怕的呢?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得看向了加籐原二:這個日本小子裝著對此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原來他家裡面竟然有地下基地的原始建築圖。作為一個隱秘而古老的軍事基地,這東西的機要性十分明顯,而他們家跟侵緬日軍居然還有著這樣的關係,說明日本小子出現在這裡,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冒牌的麒麟胎那麼簡單。而看到吳武倫如此有把握的自信,我不由得仔細盯著他口中所說的這個薩庫朗叛徒,說剛才的那條蛟龍,也是你們所預料到的咯?
  這個叛徒僅僅露出一雙眼睛,其他的臉都陷入一張紗巾之中,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沒有人知道善藏居然還藏著有一條這麼恐怖的蛇蛟,他只知道在離此十里路的月亮灘中,有一條巨蛇。
  我說那你知不知道在庫房裡面的房間裡,有一個血池,那裡有一種叫做阿耐剛亭勒的恐怖玩意?當我一提到這個名字,那人渾身一震,而旁邊的吳武倫也變了臉色,說你確定?我說不知道,但是剛才死去的那個老和尚巴通告訴我們,池子中冒出來的一個光溜溜的女人頭顱,就是阿耐剛亭勒,這是什麼玩意,你們能夠對付麼?
  黑袍人頓時陷入了恐懼,他說那血池是進行入會儀式的,他也只去過一次,平時都由教派中最厲害的白巫僧祈禱祭奠,看守嚴密。怎麼會,怎麼會?難道那個瘋女人真的要成功了?
  吳武倫則告訴我們,阿耐剛亭勒在漢語裡面叫做小黑天,它是一種巫術中傳說已久的恐怖怪物,和中國傳說中的旱魃一樣,居住在靈界邊緣的無定山中的,司職殺伐和黑暗……召喚它需要耗費二十二個女人最惡毒最凶戾的怨念,才能夠將其召喚出來,而這種怨念是一般人都難以達到的,所以他們才會製作出人彘,將想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部分給激發出來。
  依目前的進度,小黑天還暫時沒有成型,我們要立刻去搗毀它,不然,不但薩庫朗這邪惡的教派會依舊存在,危害一方,整個緬北都會陷入一片混亂的……
  事態緊急,於是吳武倫迅速做了分工,一部分人留守此處,不讓薩庫朗高級成員逃脫,另一部分人則跟隨他一同攻入洞中,將裡面的人全部擒獲或者殺死,並且將人解救出來。黑袍蒙面人告訴我們,地下基地分兩個地方關押囚徒,我們所待的地方一般都是用來關押重要人物的,而普通的人,則在軍營(也就是現在的生活區)的左邊。在那裡關押著薩庫朗通過盟友,從各處搜羅來的女人,也許會有我的朋友在。
  我和小叔、熊明隨著吳武倫重返,而雪瑞則十分不情願的被我留在了外面。她即使有著蚩麗妹贈送的青蟲惑在,實力不一定比我差,但是我依舊不想讓這麼一個小女孩去冒險。同樣留在上面的,還有加籐原二,他家傳的式神祇剩下一個杏子了,說死也不肯返回冒險。
  好在吳武倫也沒有勉強他,而且雪瑞這個女孩子在吳武倫的眼中也只能算是個累贅而已。
  與我們同行的除了二十多個裝備精良的士兵,還有四個與吳武倫一般打扮的高手,以及那個全身黑袍的蒙面人。吳武倫指著一個矮小得如同侏儒的男人,說他是緬甸曼德勒最厲害的訓蛇師,從生下來,一輩子都在跟蛇打交道,下面的蛇群,便將由他來對付。
  侏儒從懷裡掏出一種黃色的半固化膏藥,塗抹在我們的手心和褲子上,嘟嘟囔囔地說著緬語,而吳武倫幫我們翻譯:這是「天龍涎」,塗了這些,蛇便不敢靠近我們了。
  我把手放到鼻子下面聞了一下,靠,什麼天龍涎,分明有一股子耳屎味。然而為了離那些長蛇遠一些,我只有苦著臉忍耐。上面的一夥人由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和外面拿槍威脅我們的黑漢子領頭守衛,我與雪瑞說小心,如果那條黃金蛇蛟萬一返回,趕緊逃命,不要管我們的。
  雪瑞氣鼓鼓地瞪我一眼,沒有說話。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