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雜毛小道給我介紹:「陸左,這位便是我小叔想要找尋的般智上師,這位是上師的弟子他儂·阿杜德,兩位,這是我的好兄弟陸左,苗疆三十六峒清水江流的巫蠱傳人,同時他也是朵朵的主人。」
  兩個和尚都向我單手施禮,我也趕忙回禮。
  這時雜毛小道才跟我解釋,說他本來在江邊的石縫中休養,結果那吊在樹上的死人屍變了——小日本沒安什麼好心,在老榕樹上吊人,然後又做了佈置,一到晚上就陰風嗖嗖,長起了黑色屍毛來。雜毛小道那裡沒有了匿身符那般奇效的東西,自然就被這屍體所發現,好在雜毛小道恢復了些氣力,勉強避開出來,這屍體本來就是初生之物,並不厲害,旁邊的朵朵鼓著腮幫子,準備出手將其制服。
  然而正在此時,薩庫朗的外圍又復折返,正好與他撞上。
  雙方合力擒住那屍變的死人,將其怨氣消除之後,扔入江底,但是雜毛小道卻被翻臉擒住。
  因為同行的有一個道行頗深的黑巫僧人,雜毛小道怕朵朵不敵,強行命令她返回槐木牌中,等待回去的路途中實力回復後再作逃跑。在返程時,一行人正好碰上了前來找尋自己師弟的般智上師,雙方發生衝突,結果上師完爆薩庫朗一夥人,並且將雜毛小道給救了下來。
  般智上師幫雜毛小道暫時封印了所中的降頭術,然後帶著在這山林中行走,直到今天傍晚時分,發現不斷有動物朝著一個方向奔行,上師默算之後哈哈大笑,說同行,定能夠找到目標,於是跟隨至此。巧的是,般智正是吳武倫所請的高手,所以便過了門口的守衛,直接進了來。
  朵朵飄飛上空,騎坐在我的脖子上,揪著我的頭髮,癢癢的,然而我的心卻無比的舒暢。
  我向兩個和尚道謝,然後將自己的遭遇簡要地說了幾句,又將背包裡面的泥娃娃拿出來,遞給雜毛小道,將解法說給他聽。他收入囊中,說現在既然已經拿到,那就不急著解降,他小叔跟吳武倫所帶領的大部隊已經前往血池,那麼我們趕緊過去救援吧。
  我這時才想起來觀察這四周:只見房間裡一地的屍體,而白色幔簾後面的陶甕子也破碎大半,滾落出一地白花花的肉體,均是和古麗麗一般,雙手雙腳皆被斬去。也有沒死的,瞪著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我們,說不出話。她們似乎已經從剛才那種神秘的狀態中甦醒過來,有著普通人的那種悲傷和無助。
  和我一起進來的那三個士兵,以及那個竹竿男人已經伏臥在地上,毫無生息。
  般智上師平淡地看著我,誇獎說不愧是鬼妖的主人,陷入這種幻境而能夠不死,即使沒有我們的頓喝,沒有我們將這陣法破壞,也能夠自我甦醒過來,這樣的意志,真的不是一般的厲害。我笑了笑,臉色越發的苦澀:「這種事情,我經歷過了幾次,所以也還不算是陌生。」
  他含笑點頭,說:「不錯、不錯,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聰慧堅定,都是一時之豪雄。看來我們這些老傢伙,就要退居幕後了。清水江流……咦,你是哪裡人?」
  我有些奇怪,在這異國,問我是哪裡人,難道他去過中國?當著這個高手的面,我也不敢胡謅,老實地說我出生在十萬大山的門戶,晉平人。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說果然是有緣。我不解,而他旁邊的弟子他儂則說道:「我師父去年收了一個小師弟,也是你們晉平的,青山界、矮騾子,倒是常聽他提起……」
  我驚奇,正想深問,而般智上師卻不想再提及,擺擺手,問我在這裡有沒有見到一個枯瘦的老和尚,不是薩庫朗的黑巫僧,想來應該是一個囚徒的身份。我渾身一震,說這位師傅可是叫做巴通?他很激動,點頭說是,那正是他師弟,現在他在哪裡?
  我遲疑了一會兒,但是仍舊說起巴通老和尚已經葬身蛟口的事實。
  般智上師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這沉默持續了十秒鐘,然後他點了點頭,說走吧,我們去會一會薩庫朗的高層。說完話,他殺氣騰騰地穿過房間,朝著那道門前去。我和雜毛小道緊緊地跟著走,看著這個長眉老和尚挺拔起來的背影,心中暗自琢磨:巴通說自己曾是契努卡的聯盟成員,那麼如此說來,班智上師也應該是。要果真如此,這個黑巫僧聯盟的勢力可就真的很大了。我曾想著去找那個情報販子巴猜報復,現在想來,還得三思。
  還有不知道雜毛小道有沒有將三叔的情況說與般智上師知曉,而老和尚有沒有辦法救三叔呢?
  我不敢說,捅了捅雜毛小道,用眼神詢問,他也沒有說話,搖了搖頭,眉毛皺起。
  是不肯呢,還是不會?
  他沒有說起,只是走。那個叫做他儂的少年僧人似乎十分喜歡朵朵,行走的過程中不斷地回首看向坐在我脖子上的小傢伙,眼中帶著微笑,和少年人所特有的那種游離和掩飾的關心。而我腦袋上的這小祖宗似乎對我將她拋給雜毛小道的做法,十分不滿,不斷地揪著我的頭髮,使勁扯,然後嘟噥地罵道:「死哥哥,壞哥哥,打死你,痛死你……」
  出了門又是一段複雜交錯的路線,我並不熟悉這裡,身邊這幾位也都是初來乍到。顧不得隱藏實力,我喚出了金蠶蠱,在兩個和尚詫異的目光中,跟它交待了一番,然後由它循著吳武倫等人的氣味,帶著我們追趕上去。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一個虛掩的鐵門處,這門的後面有一個長長的通道,而通道的盡頭,則是上次薩庫朗突進庫房的石門。這門前的空間已經倒下了五六具屍體,看來雙方已經交上了火,我們把門打開,只聽到對面有持續不斷的槍聲響起來。
  戰況是如此的激烈,以至於連守衛這通道的人也不見了人影,全力壓了上去。
  我們當下也不猶豫,般智上師一馬當先,快步衝上前去。我正想動,朵朵跟我喊,說小妖姐姐要出來打架,話音剛落,她不捨地看了一下我,身形扭轉,白氣纏繞,豐乳肥臀的火爆女小妖朵朵立刻出現在我面前,我正想跟這小妞打招呼呢,她揮手就扇了我一巴掌,生疼,她怒氣沖沖地罵:「你這個混蛋,把小娘丟在那個猥瑣道士的手上,不知被佔了多少便宜,這一耳光是利息,其餘的打完架再算。哼!」
  她說完立刻飛進去,而雜毛小道一邊跑,一邊無辜地朝我喊:「小毒物,莫聽她胡說,你要相信我。我才不會那麼變態,對蘿莉都下得了手……人家的口味向來都是好人妻和失足的好吧?這只是她打你的借口,跟我無關啊。靠,我招誰惹誰了?」
  我摸著被扇得通紅的臉,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來生氣,怪怪的,酸酸的。
  嘶……小狐媚子的手可真黑,這一扇,俺的半邊腮幫子都腫了起來,牙齒也出了血,疼得我直皺眉頭。不過我也來不及多做思考,跟著幾個人便匆匆跑了進去。
  很快我就衝出了石門,重新返回了庫房處。
  這個時候的槍聲已經停歇了,東首邊的那個血池處鐵門緊閉,在房間的前方站著一排八個人,包括了善藏法師和第五號人物黎昕,一律的黑袍巫師裝扮,周圍四處都倒伏著屍體,這些人裡面也有身受重傷者,身軀搖搖欲墜,卻僅靠著意志在堅持。不過,他們並不是劣勢的一方,因為站在我們不遠處的吳武倫一夥,僅僅剩下了吳武倫、小叔、黑袍蒙面人和兩個精英高手,其餘的人,包括所有的士兵以及那個侏儒訓蛇師,已經全軍覆滅,倒地不起了。
  可想而知,在我們來之前,戰況是如此的激烈。
  雙方在作僵持,然而我們的加入,卻使得吳武倫一方的劣勢有所回轉,善藏看著我們緩步走了過來,惡狠狠地看著那個黑袍蒙面人,厲聲地斥責道:「麥神猜,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以為大首領和許先生,會放過你麼?」
第六十三章 蠱中金蠶,降中飛頭
  被直接點出了姓名,黑袍蒙面人顯然並不意外,他將罩在頭上的帽子取下來,又將蒙面的黑布解開,露出一張黝黑老實的臉孔來。
  這個薩庫朗的四號人物瞇著眼睛盯著面前的一干人等,緩緩地說道:「善藏,莫說首領閉了死關,許先生早無蹤跡,便是他們在這裡,我也敢跟他們當面對質,揭露你這個陰險小人的醜惡面目。我的反叛,老六的死,薩庫朗教徒離心離德,這所有的一切,還不都是你和黎昕這個婆娘的功勞?你勾結厄勒德的事情,我暫且不說……」
  麥神猜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眼前那個中年婦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初戀情人,竟然在我出外勤的時候,被這個老妖婆煉成了人彘,而你居然也不阻攔。自從二十年前起,我心中便下了決心,一定要推翻薩庫朗,將你們這些人一個一個地殺死!」
  黎昕一副奇怪的表情:「麥神猜,當初你可是憑著此事而晉陞的絕情境界啊,你難道忘了?」
  麥神猜的情緒更加激動,指著黎昕破口大罵:「你這個變態,一個將自己父母毫不猶豫地煉製成骷髏鬼火的人,怎麼會明白我的心思?堂堂一個薩庫朗的高級成員,竟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這一生又有何意義?」
  善藏沒有再同麥神猜說話,而是看向了我,搖了搖頭說果真是看錯了人了,你這小子竟然能夠逃脫出金山大神的追殺,折返回來。早知道,就不聽許鳴的求情,直接把你殺掉就好了。說完這些,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般智上師的身上,竟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他才神情凝重地說道:「般智,我們有四十年沒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般智上師平淡地說道:「你們抓了我那遁世不出的師弟,不就是想引我前來麼?現在,我來了!」
  善藏法師解釋道:「我們只是想請巴通上師來此作客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黎昕在旁邊聽著,眉毛一挑,說這些人直接殺了便是,何必多言呢?
  她雙手一揮,地上散落的旗子便根根豎起來,空曠處也有機關轉動的聲音傳來,而她的身後,則飄浮出四五個白色的虛無身影。她指著我們說道:「人家都打上門來了,還說什麼?要戰便戰,未必我們會怕了這一群殘兵敗將不成?」隨著薩庫朗這個天才降頭師的一番動作,左右周圍的空間頓時變了顏色,牆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捲的血海,和升騰的鬼氣。
  我們所有人的身體都為之一僵,身體都沉重了幾分,心道不好,在這個地方,黎昕竟然布得有陣法在?本來我們的優勢明顯,但是被這陣法作彌補之後,所有的一切,就變幻莫測起來。
  我往左走兩步,想要靠近小叔和雜毛小道,結果一步跨去,空間錯亂,反而離得更遠。
  正在這時,一直等待著機會的薩庫朗教派高層力量,全部都一起撲了上來。我的對手是一個從黑暗中傳出來的懸空頭顱。這個飛頭降之前一出場,就被虎皮貓大人帶著食猴鷹給嚇走,沒想到竟然又出現了。我記得之前聽許鳴跟我說,吳武倫就是個修煉至三層飛頭降的降頭師,然而此刻見吳武倫卻是使得一手蝙蝠控,知道是被混淆了視線,如此說來,這個懸空的頭顱,定然是有三層級數的。
  三層的飛頭降,不知耗費了多少孕婦腹中的胎兒,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人血。
  人說「蠱中金蠶,降中飛頭」,皆有證長生的希望,所以這兩個行當均以此為尊。然而金蠶難練,飛頭降更是難上加難,巴頌當日曾對我說過,他見過的修飛頭降者練過二層者不過四人,達到三層的只有一人,而且還死於火焰灼燒之下,可見其難度和危險性。
  小妖朵朵和肥蟲子早已聚攏在我的旁邊,嚴陣以待,我並不害怕這廝,深呼吸,雙手激發出灼熱的藍光,然後結出《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所記載最具有攻擊力的「大金剛輪印」,雙手反扣如碗,朝著那飛臨而來的光頭擊去。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