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吸完吐,吐完吸,如此反覆三次,直到那廣口燒杯500ml的界限將滿未滿,馬海波的腿才消腫,臉上氣色也好轉一些,呼吸均勻。肥蟲子卻累得夠嗆,也許是不喜歡燒杯中的毒素,小東西顯然並不樂意做這事兒,完成之後,疲倦地返回了我的身體裡,深藏功與名。
  我將桌子上的燒杯拿起來,感覺到杯壁溫熱,但是卻傳導出一種讓人生寒的感覺。
  我立刻有一種感覺,這毒,跟矮騾子有著強烈的關聯。雖然矮騾子無毒,但是既然已經有害鴰出現在羅福安的病房中,那麼其他的鬼東西,是不是也會隨之出現呢?那個小孩子,只怕是被髒東西附了身。我心中有些方向了,如果不能夠將這一批捲土重來的矮騾子直接打趴滅絕,只怕我們後面的日子會更難過。
  要不然,讓所有的當事人都遠離晉平,遠離這十萬大山?
  當我把廣口燒杯放回桌子上的時候,馬海波悠悠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到了我。他苦笑,說暈的時候,老子就感覺著了道,當時最後的意識想著能救我的,恐怕就只有你了,現在一看,果然……陸左,多謝了。我說謝就不必了,我救得了你初一,救不了十五,現在的情況越來越詭異了,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該怎麼辦?
  馬海波依舊苦笑,說老子剛剛醒過來,鬼知道怎麼辦啊?
  我走過去,按著他的腿,問感覺好點沒?他說不錯,有知覺,不知道能不能下地,他坐起來,左腿下地,右腿剛一觸地,就疼得要跌倒。我扶著他,笑了,說看來你得和羅福安做兩天伴了,不妨事,我這裡有副藥方,是專門驅毒養體的,一會兒給嫂子,讓她給你熬兩天便是。馬海波連聲感謝。
  我出了手術室,跟外邊翹首以待的人們點頭,說沒事了,馬海波他妻子腿一軟,差點跌到,旁邊一群糙老爺們紛紛跑過來跟我握手,表示感謝。那個醫生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跑進病房裡去核實。
  趁著一堆人湧進房間裡去探望馬海波,我一把拉住楊宇,把他押到了樓道口前的大樹下。
  他笑容滿面地問我幹嘛這麼嚴肅,難道是老馬還有問題?我搖頭說不是,老馬過兩天就能夠下床,活蹦亂跳的。他沒事,但我有事。楊宇愣住了,說怎麼了?我說我昨天遇到黃菲了。
  「啊……」楊宇沉吟了一下,說你知道黃菲調往黔陽的事情了?
  我點點頭,他有些尷尬,解釋說是黃菲不讓他告訴我的。作為雙方的朋友,他只能夠處於中立的位置,兩不相幫,當作不知道這事兒。我問她什麼時候走?楊宇說你不是昨天還和她見面麼,你還不知道?黃菲已經走了一個多星期了,手機號碼都換了!
  我蹲了下來,在樹蔭下面,感覺天空的陽光有些刺眼,問楊宇有沒有煙?
  他從兜裡面掏出一包軟中華,遞給我一支,然後給我點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讓嗆人的煙草味流到肺裡面去,結果嗆得我不住的咳嗽,咳得眼淚都要流下來。楊宇蹲在我旁邊,猶豫了一會兒,說陸左,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我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說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他斟酌了一下語句,然後說:「其實一開始哥幾個很看好你和黃菲,郎情妾意,珠聯璧合,不過後來我和老馬都發現你們兩個之間有著巨大的差異了。談不上配不配的事情,你陸左的本事,我楊宇沒見過更厲害的,黃菲漂亮得像電影明星,但是郎才女貌的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就實質上來講,你是浪子,漂泊無定,而黃菲,無論她有多麼漂亮,終究還是一個柔弱普通的女生,她需要有人理解,有人關心,在傷心的時候,需要有人陪伴。她要得不多,只是這個。可惜,她要的你不懂,或者你給不了,所以,她心冷了,才下決心離開你。說實話,我不想勸你去追回她,除非你能夠給予她最平靜的幸福。你能麼?」
  我捫心自問,我能麼?我也很想像趙中華一樣金盆洗手,然而,有著太多的事將我牽扯,三叔的傷我不能不管,小妖朵朵、顧老闆……我欠了很多人的恩情,要還。我若不管,即使我和黃菲幸福的生活在這小城裡,我也不快樂的。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
  不是黃菲變心,也不是我變心,只是,這命運曲折離奇。
  不是不愛,是不能愛。
  ※※※
  我和楊宇在大樹下面抽了兩根煙,嗆得我眼淚水之流,我說你這煙是不是假的,辣烘烘的。
  楊宇笑,也不作答。沒有一會兒,我接到了吳剛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頭語氣沉重地告訴我,那三個退伍兵有一個西川兵在家修豬圈的時候,牆垮下來被砸死了,而兩個調走的,有一個失蹤了,生死不知。他已經聯絡了剩下的三個人,務必要趕回來,不得有誤。
  他還告訴我,上頭相當重視這個問題,又增加了人手,來解決這個問題。他還問我怎麼馬海波的電話打不通。我把我這邊的情況,講給他聽。他說他趕緊請示上面,務必把上次行動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然後商量一個辦法出來,我說好。
  剛掛電話,有一個來電顯示出現,我一看,立刻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雜毛小道特有的嗓門:「操,小毒物,你們這個地方真窮,車站都破破爛爛的……速來接駕!」
第十一章 青山界,我們來了
  在晉平汽車站,我看到了雜毛小道正一臉好奇地四處張望,而虎皮貓大人則蔫不啦嘰地站在他肩頭,不知道是睡是醒。在我們那個偏僻小縣城,人們整日忙碌,奔波生活,哪裡有閒情逸致去養鳥?少有人能夠瞧見這花花綠綠的虎皮鸚鵡,所以這一對活寶,倒是惹得不少人紛紛側目觀看。
  我走過去,把雜毛小道拉到一邊,說你看看你有多拉風!
  雜毛小道天生就不怕別人關注,洋洋得意、顧盼生輝,與我互訴離別之情,倒是虎皮貓大人翻開眼皮瞧我一眼,便繼續瞇著眼睛。雜毛小道笑嘻嘻,說你們這裡二十來個鐘頭的長途汽車,把這肥母雞坐得直吐血。我問怎麼不坐飛機?雜毛小道鬱悶極了:「一周兩次的航班,等到飛機來,黃花菜都涼了……」
  顯然是聽到雜毛小道在說它,虎皮貓大人頓時來勁了,破口大罵:「你個好沒良心的敗家玩意兒,大人我千里迢迢趕過來助拳,居然這麼黑我?誰肥母雞?你丫才肥母雞呢,你全家肥母雞,你們村一村的肥母雞!」
  我苦笑不已:肥母雞可不是我說的。
  不過,要跟這大人講理,可真就是費唇舌,我連忙認錯,然後出了車站,打了輛出租車,將他們帶到了新街的住處。然而當我準備上樓的時候,腳步僵住了:我剛才出來得匆忙,臥室裡可什麼都沒有收拾。雜毛小道這鬼精一般的人物,怎麼可能瞞得住他?然而都已經走到了二樓,我也轉道不得,只有硬著頭皮往上走。
  果然,進了屋子,雜毛小道轉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氣,讚歎說多麼美好的味道啊,小毒物,沒想到你這個傢伙在外面是個苦行僧,回到家裡的夜生活,竟然這麼精彩啊?
  我苦笑,也不解釋,這種事情越描越黑,指不定這傢伙得有多齷齪的話語會說出來。看著雜毛小道準備往主臥室裡面走去,我連忙攔在門口,指著斜對面,說你暫時住客房,主臥勿擾。雜毛小道臉上露出了「我懂的」的笑容,有些猥瑣地嘿嘿直樂,說裡面不會藏著美女吧?是黃菲麼?
  我心中一痛,臉色便有些冷,說操,讓你住對面就住對面,費這麼多話幹嘛?
  雜毛小道洒然一笑,知道我情緒不好了,背著包就進了對面的房間放行李,倒是虎皮貓大人撲騰著翅膀在半空中,聲音嚴肅地問我:「你辦事的時候,朵朵沒有在旁邊吧?」它這個學術性探討的問題,讓我不由得一愣——對呀,昨天只顧著逞魚水之歡了,倒是把朵朵和金蠶蠱給忘了。
  它們兩個,不會在旁邊強勢圍觀吧?
  我努力地回想著,然而昨天的記憶模糊,全部都被黃菲給填得滿滿的,一點兒空隙都沒有。所以我越想越糊塗,不一會兒,冷汗都流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和雜毛小道在縣人民醫院的病房陪床,一夜無事,到了第二天,我接到吳剛電話,說想讓我去市裡面開會,商討一下關於矮騾子報復的事情。
  我問都有誰?他說除了我們這些當事人之外,還有「有關部門」。
  我說我可以不參加麼?
  他苦笑著說你就當是拉扯兄弟們一把,畢竟都是共過生死的戰友,你怎麼忍心拋下我們……我說幫忙這事情倒真沒問題,不過就是受不了某些人一身的官僚習氣。吳剛歎氣,說其實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明瞭,清楚圓滑得很,但也保不齊有一些恃才傲物之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當她更年期提前,忍一忍,都是為大局,你身上的印記也要解開的,是不是?
  吳剛好是一番勸,我勉強答應,中午的時候我和雜毛小道乘縣局的車子,與帶病在身的馬海波、羅福安以及兩個當時參加任務的警察,一同前往市裡。
  在市區某一個會議室裡,關於清繳矮騾子的會議正在召開,與會的人員除了參與任務還活著的人外,另外還有武警系統、公安系統的相關領導,以及有關部門派駐下來的人。這些人除了前面提到過的胡文飛、楊操、賈微外,還有兩個面色嚴肅的老者,一個做苗人打扮,一個則是中山裝。
  胡文飛給我們做了介紹,說中山裝是他們小組的領導,叫做洪安國,而苗人打扮的是特意從同仁請過來的生物專家,叫做吳臨一(苗姓除了最初的十二房姓外,大多都是編戶籍之時的賜姓)。
  當然,這場合少不了我的好友雜毛小道蕭克明和精神導師虎皮貓大人。
  會議召開之前,洪安國跟我碰了一下面,同我握手,說已經跟南方省的同僚取得了聯繫,知道是內部的同志,所以一切都好說。然後又指著吳臨一說這個老同志也是蠱師,應該多多親近才是。吳臨一年紀約有五六十歲了,本著尊敬長者的心情,我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點了點頭,並不親熱。雜毛小道後來跟我說,同行是冤家,蠱這東西相互吞噬,少有和睦共處的,養蠱人也是如此,你不知道?
  我原意是想低調一些,奈何檔案一旦入了戶,只要權限達到,我想「隱身」都不行。
  信息化社會,便是如此麻煩。
  會議從晚上六點一直持續到了九點,大部分人都是旁聽打醬油的,主要的話事人也就各部門的幾個領導、以及宗教局的胡文飛、楊操,在後面介紹矮騾子習性的時候,養蠱人吳臨一也出來說了一段。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