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節

  我心中一驚,再望向寨口處的那一排新墳,只見那奇怪的墓碑歪東倒西,然後墳堆多被刨開,黑暗中,伸出許多手來;也有的屍體已經爬了出來,臉朝著火光的這邊看,踉蹌地行走過來。我們都警戒起來,各自將身上的槍拿在手上,吳剛朝著走路姿勢頗為古怪的小周大喊,說你個屌毛,趕緊跑啊?怎麼跟個烏龜一樣……就在你後面了!
  小週一激靈,直立起身子,朝我們這邊一陣狂奔,仨倆秒鐘後,便風一般的衝到了我們面前。
  也許是害怕失去,吳剛顯得格外的嚴厲,大聲喝罵道:「操,平日裡是怎麼操練你的?性命關頭,跑得啷個慢?」小周哭喪著臉,指著自己的褲子,說翔屙襠裡面了,能不慢麼?站在旁邊的我一深呼吸,果然還有熱騰騰的翔味飄散。
  此言一出,我們都自覺地跟小周保持了一定的安全呼吸距離。
  不過危機關頭,容不得說笑。寨口湧出一大堆的死人,搖搖晃晃地朝著我們這邊衝來,這詭異的情形讓好幾個人都嚇得魂飛魄散,老金更是沒出息地一溜煙躲回了祠堂屋子裡,馬海波望著房頭上的胡文飛,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死人怎麼都爬出墳來了,是詐屍麼?
  胡文飛也疑惑,說怎麼可能呢?今天我們就查探過了,那墳堆裡沒有什麼怨氣啊?
  我們緩慢地往後面退,楊操有些驚疑,說這伏都教的玩意,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是說他們被下了殭屍蠱?說話間,追在小周屁股後面的那個死人已經跑到了我們前面十米處,在幾隻電筒的照射下,讓他的面容更加地清晰了:這是一個四十歲的壯年男子,身高一米六幾,頭上包裹著苗人常見的藍黑色帕子,左臉已經爛完,露出黑白相間的牙槽,眼睛是白色的玻璃體,裡面流露出來的冰冷和仇恨,讓人看一眼就心驚肉跳。
  在房頂的胡文飛率先開火了,自動步槍清脆的點射聲嗒嗒作響。
  第一梭子打在了胸前,邦邦作響,打得這死人後翻倒地。然而等到槍聲停止的時候,那具屍體又開始蠕動了起來。楊操凝神瞄準,一槍射進這傢伙的頭蓋骨裡面,回過頭來,笑話胡文飛:「都說是伏都教的活死人了,起作用的是腦幹部分的神經系統,你還打胸口?爆頭啊……」
  正說著,那個腦袋血淋淋、腦門上一個大洞的活死人,居然有開始蠕動起來,楊操則張大了嘴,沒再說話。
  我往後面退了幾步,想到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育蠱一節的記載,相傳蚩尤與黃帝中原爭霸,死傷者無數,實力大減,後來得巫神啟示,煉製了一種名為「土螻狡」的蟲子,能夠讓死去的人重拾起生前的本能,接著戰鬥,直到粉碎碎骨而死;當時此物頗為恐怖,曾經讓蚩尤在某一段時間獲得上風,可惜黃帝得了九天玄女的《陽符經》,將其克制;後來蚩尤身死,九黎崩亂,山河破碎,一直到耶朗大聯盟時期,才有一些山中遺族煉製此物,名曰殭屍蠱、殭屍蟲,外形如屍蟞甲蟲,翅膀紅亮,以千人部落抗衡大聯盟;後來逐漸失傳,不過據說湘西某些趕屍家族有些傳承,也會煉製此物。
  若真是殭屍蠱,情況就危險了。
  要知道,被種了殭屍蠱的人沒有疼痛,沒有意識,但是還保留著生前部分的戰鬥意識,雖然不像美劇裡面的喪屍一樣,可以通過撕咬和抓傷感染,但是肚子裡面的殭屍蟲能夠快速自我繁殖,然後將屍體轉化為同樣的活死人,而且劇毒;更重要的時候,這東西不知道會藏身在何處,也許是腦袋裡,也許是胸腔中,甚至藏在小弟弟裡面,都有可能。
  如果賭不對,我們必須將它給拆散了,才能夠防止其復發。
  楊操風一般地跑回屋子裡,拿出一把三十公分的軍刀來,焦急地問我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因為在這裡,我是唯一的苗疆養蠱人。
  可惜,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殭屍蟲這東西,敦寨苗蠱一脈對此並無研究,洛十八在筆記中對這東西十分輕視,說不過是彫蟲小技,提供炮灰的玩藝兒——他老人家眼界高,卻不曾想徒孫們的難處。見我搖頭,楊操箭步向前,一刀砍在了這個活死人的頭顱上,他是用了死勁兒,那頭顱立刻化作一個圓球滾下來,楊操一不做二不休,刀出如風,三下兩下,就將面前的這個活死人四肢給剁了下來。
  八卦男發起狠來,確實要比一般人彪悍得多。
  這個醜陋的活死人給楊操分了屍,掙扎了一會兒沒了動靜,然而一大群從墳墓堆中爬出來的活死人,已經逼近了我們這邊的十米警戒線內。胡文飛朝我們大喊,說敵人來勢洶洶,外面太亂,先躲進祠堂裡面去,抵擋一番再說。早已經瞧得渾身戰慄的馬海波、吳剛、小周等人紛紛後退,過了一會兒,已經到了祠堂裡面,喊我們進去。
  既然是蠱蟲,金蠶蠱作為食物鏈上游的存在,定然是不怕它們的,我心念一動,立刻一拍胸脯,高喊:「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然後口號說完,卻並沒有得到回應,我的念頭沉入身體中,發現此刻的金蠶蠱,竟然進入了沉眠的階段,怎麼呼喚,也喚醒不過來。
  我驟然響起了雜毛小道對我說過的話:金蠶蠱對來自深淵的東西,有一種天然的恐懼。
  難道,我這殺手鑭要變成段譽的六脈神劍,時靈時不靈了麼?
  面對著危機來臨,我的腳步緩緩後移,胡文飛也從房頂上跳了下來,看著前方七八米的三五個活死人先鋒團,我、雜毛小道、楊操、胡文飛四人對望一眼,然後齊齊衝了上去。此刻趁著人少,我們先解決一些,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破解。我手上持著的,是早上的那把開山刀,一刀劈在最前面的那個老婦人面前,她竟然往後一躲,比行路時又要靈敏了幾分,不但如此,她還見了空隙,一巴掌甩來。
  她的手如鳥爪,筋縮皮緊,上面的指甲又尖又長,呈現出一種青色近乎烏黑的恐怖顏色。
  我可以想像到它的堅硬。
  手腕一轉,右手上的開山刀與她的指甲砍在了一起,諍!火花一閃,有莫大的力氣從鋼刀上一直傳遞我的右手間,震得我手腕發麻,酥酥地疼。我往後面一躍,雜毛小道便從我旁邊擦肩而過,白天剛剛趕製出來的木劍飛快地點到了這老婦人的額間。他幾乎在半秒鐘之內,用符制木劍的劍尖,在這活死人的額頭上畫了一顆複雜的符字。
  此字一成,劍顫動如過電,雜毛小道口中綻放若春雷,大喝一聲:「封!」
  一語之後,這個活死人竟然定在當場,接著軟軟地倒在地上。
  不愧是茅山道士,果然對這等鬼物有著強效的殺傷力。
  雜毛小道歡喜地高喊:「我茅山秘傳的《登隱真訣》,對付此物有效!」,宗教局兩人也在連連後退,一聽這話語十分高興,楊操見二十來個活死人已經全部都湧到跟前處,怕被圍攻,高喊說我們先躲入屋子裡,再做定奪。我出聲說同意,率先退入門中,雜毛小道劍尖燃符,將圍上來的活死人一劍逼退,正準備將前面的一個女人給封住,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喊聲:「阿姆……」
  雜毛小道一愣,回頭看,只見小苗女悠悠看到他前面的那個一身爛肉的女人,哭泣地喊叫著,想要奔出門口。馬海波手快,左手一把將這小苗女給摟住,拖進房間裡去。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那個被小苗女悠悠叫作阿姆的女人便一下子抱住了雜毛小道,張口朝脖子間咬來。我心慌,這可還了得?跨過門檻的腳又收回來了,掏出懷中的震鏡一照:「無量天尊!」金光一照,那死人倒下,我聽到雜毛小道「啊」的一聲叫,他胳膊上的衣服,竟然被劃出幾道傷痕來。
  我一把將他拉著,然後往後一跳,滾進了祠堂裡,一直在旁邊等待的吳剛和小周立刻把大門關上,然後搬來幾個石凳子死死抵住門。我滾了一圈,稍一穩定,便去看雜毛小道的左臂,上面一片青腫,有膿水出來。
  我二話不說,直接拿過來,開始吸毒,三口兩口地吸,感覺舌尖發麻,往地上吐唾沫,全是黑水。
  沒一會兒,雜毛小道的手臂消了腫,而我的舌頭卻大了一圈。外面砰砰的敲門聲響起,突然胡文飛大聲叫道:「誰看到賈微了?」我抬頭一看,那個一直被我們懷疑的賈微竟然在這混亂之中,消失不見了。
第十章 戰意濃烈
  砰、砰、砰!
  門外面傳來了擂鼓一般的敲門聲,那厚厚的木門瑟瑟發抖,房樑上灑落無數灰塵。堵住門口的石凳,是白天的時候楊操幾個搬進來坐的,此刻堆積在門口,不讓門開啟。吳剛還將放靈位的長桌拖過來,一起頂住。老金驚魂未定地看著門外,不住地抽搐,嘴巴皮哆嗦,問到底該怎麼辦?
  我問雜毛小道,說感覺好點沒有?
  雜毛小道長呼了一口氣,站起來,擺手說沒事。外面的這些活死人,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殭屍蟲所為,但主要還是被怨氣所驅動,故而道法可以將其驅除、或者封印。只是這些活死人雖然行動遲緩,但爆發力卻一等一的厲害,力大,也不太怕刀劈斧砍,我們需得佈置一個陣法,引入其中後,聚天地之威,將其一網打滅即可。貧道略懂一些驅怨咒靈的陣法佈置,但是需要諸位配合……
  胡文飛和楊操兩個人看到賈微消失不見,都有些慌神,見雜毛小道說話,紛紛說請蕭道長指教。
  雜毛小道也不拿捏,指著這大廳,說這個地方是用石頭砌成的,雖然比旁邊的木房子堅固些,但並不牢靠多少,而這三扇窗戶將會成為最大的弱點。楊操,前回見你在石眼洞穴裡佈陣,是個有底子的人,我要在這裡房子中佈陣,需要半個小時的功夫,所以——你隨我一起在這廳中佈陣,其餘人等,各守大門和三個窗戶,半個小時內,不得讓那些活死人攻進來。
  我們皆點頭稱是,雜毛小道便問楊操,說可知道「火離七截陣」否?
  楊操說莫不是武當山創教人君寶真人所創的那「真武七截陣」的尾陣圖?雜毛小道點頭說然也,楊操說識得,君寶真人此陣流傳甚廣,不過知其奧妙者,少之又少,故而我也會些皮毛而已。
  世人皆知君寶真人張三豐為武道大家,太極的先驅,卻很少有人提起他的道士身份。與金庸先生小說中不同的是,君寶真人幼時從師碧落宮白雲禪老張雲庵,中年入道的導師為丘真人,一生浪跡天涯,遍尋名師,晚年在全真故地終南山得火龍真人授秘訣,集嶗山、全真、天師等內外丹鼎道家真傳,號曰「隱仙」,從元末到明初永樂十五年,足足活了170歲。
  如此人物潛心研習出的陣法,可見其有多麼牛逼之處。
  雜毛小道也不囉嗦,從百寶囊中拿出各種佈陣用具,符菉、紅線、幡布、鈴鐺、紅燭香線、獸骨……一一拿起,兩人手熟得很,在短暫的溝通之後,開始迅速地祈禱佈陣開來。我則跑到了左廂邊的那扇窗戶處,這窗戶是尋常向下的格子窗,上面還雕得有簡陋花兒,蒙著一層發黃的草紙。
  在抵住了大門之後,活死人群進不來,便開始朝著兩面遊走,見到有窗戶,就撿起石頭猛砸。
  也有憑著手推的。
  沒兩分鐘,這窗戶便被砸出了一個窟窿,迅速擴大,探出幾個猙獰恐怖的頭顱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