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那地上「漫山遍野」蠕動的東西,幾乎充斥了我的整個視野。
  我們衝過來的路上,已經被一條條的蛇蟲給填滿了。
  天知道矮騾子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玩意兒。
  即使我擁有金蠶蠱,不怕劇毒,但是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毒素攻擊,還有團團圍攻上來的噬咬。蟻多咬死象,更何況是這些碩長的蜈蚣和極富攻擊力的蛇類呢?不能前進,我們只有後退,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縮著。肥蟲子在我們的前方大發神威,在它的眼中,面前的這所有一切,都是食物,而它,則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吃貨。
  可是,僅有一個金蠶蠱,又有什麼用呢?
  我一步步地退,終於一腳踩到了水裡面,重心失調,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在水潭去。胡文飛在與賈微寒暄,而兩人爭論一下,賈微竟然說要到洞穴中去躲避,楊操不同意,說那洞穴之中的陰氣實在太盛了,我們進去的話,必定就是一個死字。賈微反駁,說不一定,說不定那裡就是出去的路口呢?
  我苦笑,說大姐,你也太想當然了一點,你以為是桃花源記呢?走進一個洞子,對面就是一大片良田美池,土地平曠,屋舍儼然?
  見我們都反對,賈微居然還蠻橫起來,不作商量,轉身就往那洞穴中的深潭裡跳了進去,然後奮力地游,來到了對岸處。
  她站在了洞穴深處,打開了她的防水電筒,朝我們這邊照耀過來,揮舞著雙手。
  而這個時候,蟲群已經衝到了我們的跟前了,胡文飛的臉色一直僵硬著,不過在死於蟲蛇之口,還是去黑暗的洞穴中闖蕩一番,這個選擇題他沒有用多久,便想通了,撲通一下跳進了水中去。
  楊操也毅然決然地跟了上去。
  這水潭不過七八米,進洞之後有水道,旁邊也有陸地,三人很快就到了對岸處,朝我招手呼喊著。眼見著四五條爬行最快的蝮蛇已經到了我的跟前,我大叫一聲「操」,掉頭跳進了水裡。
  潭水冰涼,一竄進水中的我立刻感到有一條濕滑的長蛇游到了我的身上來,不過並沒有劇痛傳來。
  顯然是金蠶蠱幫我解決掉了它。
  當我被岸上的人七手八腳拉上去的時候,我看到黑暗中賈微的臉,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第十七章 深陷重圍
  潭水寒徹透骨,我爬上岸,發現身上果然掛著兩條死蛇,皆是腦殼破碎,被吸掉了腦髓而亡。
  一進入洞內,金蠶蠱二話不說,縮進了我的身子裡。
  這潭面上水紋浮動,由內往外地擴散出去。站在黑暗中看洞穴口的光亮處,只見堆積在潭邊岸上的那些蜈蚣和毒蛇,像見到了鬼,紛紛朝著歸路逃竄而去。
  通過金蠶蠱的感應,我能夠聽到空中有一種低頻率的震動,而就是這聲音,控制著這些本互為天敵的毒蟲合併追殺我們。是矮騾子,還是那些咕嚕姆穴居人?其實,我至今尤記得在江城高速公路上對付南洋降頭師巴頌的時候,金蠶蠱就曾經反控制過他的蜈蚣降,我相信如果給予肥蟲子足夠的時間,我們定然能夠化敵為友的。
  只是,這洞穴之中,到底隱藏著什麼東西,能夠讓毒蟲、以及我的金蠶蠱,如此驚懼呢?
  我穿得厚重,一浸水,渾身都沉重了幾分,藉著微光,我將皮靴子給取下來,一抖,儘是水。穿著這種鞋子無疑是很讓人難受的,但是我依舊咬著牙重新穿上,然後朝著裡邊張望了一下。
  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楊操打起了手中的電筒,往裡面照了一下,溶洞裡七拐八彎,死氣沉沉,倒是旁邊的流水潺潺,多少有些生氣。胡文飛正在質問賈微為何要獨自一人跑出來,而這女人滿不在乎地說:「這裡面,有出去的通道。」楊操奇怪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賈微答曰:直覺。
  楊操和胡文飛無語了,擰把著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跺著腳,冷得直發抖。我四周望了一圈,突然心中一動,問賈微,說你的那頭食蟻獸小黑呢?
  賈微一愣,說不知道啊,也許是跟丟了吧?
  我們三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寒意。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連我這外人都能夠看得出,賈微對小黑的感情有多深厚,寵物、兒女或者情人?這些都不知道,反正,小黑是賈微最親最親的生命,然而此刻從這個女人的口中說出來,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如同一個很隨意的物件。
  這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好裝,只有感情做不得假。
  氣氛瞬間詭異起來,我們都藉著冷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女人。楊操和胡文飛背上的肌肉緊繃著,臉色凝重,楊操再一次確認:「賈姐,為何要到這個洞穴裡面來?」
  賈微不經意地往旁邊挪動幾步,我移到了她的正面,發現這是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孔:冷漠、狂傲、目無一切,呆板得如同殭屍的肌肉不住抽動,有不似人類的表情。
  她突然轉身,將擋住她去路的胡文飛一把推開,朝著洞穴的深處跑去。
  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從她的身上有一股冰鎮礦泉水一般的寒意散發而出,楊操和胡文飛一邊大喝,一邊朝著裡間追去。我想伸手去攔,沒攔住,兩人很快就追到了前方拐彎處,即將要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在那一刻,我猶豫了。
  作為一個具有準確判斷力的人,最明智的選擇無疑是渡過這深潭,然後憑藉著金蠶蠱對毒蟲的天然威壓,返回苗寨聚集點。然後,我將面臨的是所有人的指責,而後作為一個膽小鬼、拋棄同伴的懦弱者活著——這只是道德上的枷鎖,更深一層次的問題在於:失去了宗教局這三個強人的助力,我們能夠在這危機四伏的峽谷中,自己找尋出路麼?
  雖然我不願意想,但是不得不承認,我離不開他們,他們也離不開我。
  我們是相依相存的關係。
  事到如今,我惟有大罵一聲粗話,一邊宣洩著自己的憤怒,一邊朝著他們的後腳跟,往洞穴深處追去。之所以將這裡稱為「洞穴」,是因為此處開口頗為廣闊,並沒有普通溶洞子的狹長和氣悶,行了數十步,水道隱入旁邊黑暗中去,整個空間便豁然開朗起來。
  此處的開朗不但是空間的,而且還有幽綠的光亮,從巖壁兩側傳來。
  這光亮是由某些苔蘚植物所發出來的,亮度很低,不過對於我來說,卻足夠將這裡面的東西大概看清楚。
  我跑得晚,費了很大的氣力都沒有追到楊操、胡文飛兩人,只是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在洞穴前方響起。其間有好幾個岔路,越往裡走,氣氛就越發地沉悶,我心中沉甸甸的,似乎感到了強大的壓力朝我襲來。終於,我看到了前面兩個人的身影。
  我快步上前,只見這兩人如同癡呆了一般,駐足看著前方。
  我們來到了一個如體育場般巨大的空間裡,這裡足足可容納下兩個足球場。
  之所以會有這般具象的空間感,是因為在這空間的正中和八個方位,都有安靜燃燒的火焰存在。這火焰如同電燈一般恆定,直直朝上,基本上都不會跳動,將這巨大的空間給映照得如同入夜的黃昏。
  雖然昏暗,但卻明朗。
  我們站在一個高台上的邊緣,腳下是人工鑿制的台階,整個空間有著很明顯的人為雕琢痕跡,環形高階,我們所處的這裡與下面的平地落差有兩丈多高,台階十餘級,皆為石製。最中心的平地上是一口井眼,然後周圍有八方石鼎,分呈「乾、坤、巽、兌、艮、震、離、坎」八卦方位擺置,款式古樸厚重;每一方石鼎的鼎耳處,皆有嬰兒臂粗的青銅鎖鏈從上面,一直連接到井眼之上。
  青銅鎖鏈繃得緊直,似乎在與這井眼角力,不時有喀喀的聲音在這空間中飄蕩。
  八方石鼎彼此間的距離,各自離得有六七米遠。
  在這石鼎的外圍,是一條銀亮色的環形河流,約半米寬,或者更窄些,如同一條銀線,將裡間的一切環繞,上面有八個造型古樸的石橋,以三米長的拱形跨度,連接里外。而在這一切的外圍,平地過後,則是林立的石俑,這些石俑有人,也有動物——山豬、矮腳馬、野牛、猴子……諸如此類,不一而足。放眼望去,東西南北,林林總總算下來,完整的竟有兩三百餘尊,如同秦始皇兵馬俑一般,排兵佈陣,長戈如林,氣勢恢宏。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