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

  賈微傲然一笑,說我的身份,貴不可言,豈能是你們這些無名小卒所能夠懂得的?還是趕緊交待我的問題,免得吃多了苦頭。楊操這光棍也笑,說都是出來混的,不過死而已,誰能嚇唬誰?你再貴又怎麼樣,能比四十塊錢一斤的牛肉貴?——你、你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夜郎王吧?
  楊操一說出口,我心中驚悸,若真是夜郎王,那我們所面對的,可就是活了兩千多年的老鬼了。這種級別的靈體,豈是我們這些小雜魚所能夠撼動的?若真如此,即便是那帝都大內的高手傾巢而出,都未必能夠降服於它。
  通常來說,人鬼殊途,有陰風洗滌,此界斷不會出現如此年歲的鬼魂在。但是萬事都有一個「一」,有例外,在這法陣之中,人間或許真的有這麼強悍的鬼物存在。
  那麼,我們現在就只有靜待死亡,或者更加殘酷的結局了。
  賈微哈哈大笑,說你倒真的是會猜測,吾先主才華絕世,只可惜被那黑潮所吞噬,身死魂消,我一個末學後進之輩,哪裡能夠與他相提及?廢話少說,你們為何能夠進入大殿之中,若不速速說來,小心我將你們炮製成銀甲銅屍,靈魂永不得超生!
  楊操抿著嘴,不再說話。
  我有些疑惑,這鬼王附體在賈微的身上,已經有了好些天了,它難道沒有接管到賈微的記憶,並不知道之前的情形?而且,它為何一直要查探大殿的情形,難道是……那裡面有什麼值得它守護的東西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黑耀石棺柩之中的那具女性殭屍起來,難道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見我們久久不回答,賈微手一抬,立刻有幾個穴居人過來捉我們,要把我們拖向那條溝中去。我連忙舉手,說是我開的門。怎麼開的?我也不知曉,弄點血上去就可以了。
  「哦?」賈微有些意外,俯下身來看我,沉吟著。
  我之前簡單描述過賈微的形象,她母親年輕的時候雖據傳言妖艷如花,但是顯然她並沒有遺傳這優秀的基因,苦喪臉、一字眉,兩片嘴唇厚得如同非洲兄弟,雖然我知曉她此刻的身份是一個神秘的鬼王,但是被這般逼視,仍然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鬼王木然的臉上,多了一絲暖意。
  他淡淡地說道:「小小年紀,身上有金蠶蠱,胸前掛著癸水鬼妖,一身真力紮實,眼帶明銳之光,確實是一個人才……不錯,不錯!」說完這些,他突然朝著我問了幾句話,是古苗語,我自然是狗屁不通,不知道他說什麼。
  見我沒有反應,鬼王大發雷霆,霍然站起來,朝著旁邊這堆形象噁心的穴居人一通吩咐,然後轉身朝別的地方走去。
  那些個聽了吩咐的穴居人過來拉扯我們,連打帶踹,將楊操和胡文飛逼往那邊的黑窟走去。而我則被死死地摁著,一個眉頭上有稀疏白毛的老傢伙手握著一根碳化竹管,沾了沾石勺中翻滾的水銀,然後朝我眉間點來。
  我感受到了那水銀中湮滅一切的恐怖力量,不斷地往後退,大聲問楊操,狗日的說了什麼?
  楊操一邊掙扎,一邊回答我:「他說你是個連祖宗話都不會說的叛徒,金蠶蠱留在你身上,浪費了,讓這些怪物破掉金蠶蠱!」
  我一聽這話,如遭雷轟。
第十九章 楊操失手,狗血淋鼎
  看著這個朝我走來的穴居人,它的臉上笑容極度扭曲,露出一口黑黃的尖牙,凸出如玻璃一般的眼睛裡全是冷酷,我嚇得魂飛魄散,全身不由得一陣冰涼。
  當初我用自己的血點開那祭殿大門的時候,心裡面還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每一個屌絲心中都有貴族情結,會幻想著自己倘若是名門貴族之後的話,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形。所以當經過兩千年稀釋之後的血脈,在我身上出現,並且將那大門轟隆隆打開的時候,我心中莫名地激動,感覺自己是命運之子一樣。
  我甚至還在幻想,倘若這裡面有鬼魂,有殭屍,我們是否能夠認個親戚,和平解決問題呢?
  然而我卻忘了,一個被滅了八輩子的國家,即使有一點點血緣遺脈,跟我又有毛的關係?
  現實往往是殘酷的,即使真的有這老鬼在,它的第一反應不是給我賣一個好,而是直接把我當成了實實在在的威脅——一個能夠隨時打開殿門的人,無論如何,對於它來說都是一個潛在的危害,若不能夠拉攏收復,最好的選擇,莫過於把我從靈魂到肉體,全部消滅之。
  說好的久別重逢呢?說好的抱頭痛哭的橋段呢?怎麼會是這個節奏?
  這個眉毛稀疏的穴居人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一想到我和金蠶蠱就要身死於此處,我的心中立刻被一片恐懼瞬間填得滿滿,之後,這恐懼就轉化成了力量。我的雙手被反綁著,那捆綁的魚筋繩既韌又緊,綁得我手腕一陣青腫,血脈不通。不過也就在此刻,我的手腕一陣暖流湧動,那繩子被斷然咬開。
  關鍵時刻,肥蟲子忍受住了山一般的壓力,將繩子咬斷了。
  蛻去了皮,肥蟲子果然要強上了不少。
  而讓我更欣慰的是,雖然剛才我手上的刀被收了起來,但是身上的家當卻沒有被搜去。一朝脫困,我立刻暴起,憑著一雙拳頭,將壓制我的那兩個醜陋穴居人給捶翻,然後站直起身子來,抬腳就踹。這個手提碳筆的傢伙心窩子被我一腳踢中,重重地朝著那道充滿了水銀的河渠飛去,眼看就要越過溝渠,掉落裡間了,然而突然遇到一堵看不見的牆,滑落在旁邊。
  它的手無力垂在了銀水之中,幾秒鐘之後,瘦弱的軀體一片銀亮。
  我已經沒有時間去關注它了,在暴起的一瞬間,我就朝著五六米外的楊操和胡文飛衝過去,恐懼給予了我強大的爆發力,在楊操和胡文飛的奮力配合下,我們終於在很短暫的時間裡,將這幾個雜魚給解決,並且將雙手給釋放出來。
  行走到正西面的賈微,本來正瞧著不遠處石鼎發愣,見有變故,轉過臉,有些驚異地看過來。
  而旁邊近三十多個穴居人一見出事,便紛紛擁擠上來。
  從此處到達出去的洞口,足足有兩百多米。一路上層層疊疊的穴居人,還有大步朝我們衝過來的鬼王賈微,這兩百米對於我們來說,難如天塹。楊操手上的魚筋繩一被挑掉,四下張望了一番,竟斷然轉過身,朝我們大喊:「進陣!」
  話音剛落,他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最近的一座石橋上面。
  眼瞅著一大堆形容恐怖的穴居人衝到跟前,一想到我若被抓住,金蠶蠱定然活不了,我便也顧不了許多,跟著衝上了石橋。本以為過橋並不容易,或許會像被鬼王附身的賈微一般,僵立當場,然而這情況並沒有發生,很輕鬆的,我們便通過石橋,疾步衝過了半米寬的水銀之河,進入了聳立著八個巨大石鼎和一汪泉眼的石陣之中。
  腳踩在方寸石板上,沒有一點兒異象出現。
  這讓渾身緊張的我有些奇怪,轉身一看,那些追著我們衝上橋的穴居人紛紛停住了腳步,圍堵在橋頭這邊,熙熙攘攘;有三兩個剎不住腳步的,又被後面的同伴相擠,跌入到這邊來,那安靜的石鼎突然一陣抖動,上面的雕刻圖案彷彿活過來一般,一種機械轉動的聲音從地下傳出來,接著空氣為止一滯。
  在我們詫異的目光中,那幾個瘦骨嶙峋的傢伙渾身一陣抽搐,翻滾在地。
  所有的穴居人全部都發瘋地往後退卻,潮水一般。
  讓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越過水銀線的三個穴居人腦袋在一瞬間如同吹氣球一般地撐大,一開始只比普通人要畸形一點兒,然而逐漸變成了西瓜、南瓜、冬瓜……形狀開始成倍增長。最後,它們三個的頭顱停止在了直徑約三十公分的恐怖程度。
  這是怎麼一個情況?
  在此之前,我很難想像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三幾的人,擁有如卡通片中「大頭兒子」一樣碩大頭顱,是怎麼一個情形。然而我看到了,在我們前方六米處,這頭顱不再是靠著骨骼在支撐,皮膚被擴張得如同極限的氣球表皮,連血管和青筋都在無限延伸,腦漿、肌肉、血液和大腦組織統統如同進了攪拌機,彼此混合,再無間隙。
  頭顱膨脹到這般地步,它們還活著麼?
  沒有人知道,在我的眼中,這恐怖得難以想像的三個畸形穴居人腦袋著地,翻滾了一番之後,或許是達到了臨界值,如同戳破的氣球,砰、砰、砰……接連三聲沉悶爆響之後,漫天的血漿飛灑,整個石橋上立刻捲起了一股噁心至極的熏臭。
  這些紅白混合物噴灑得很遠,連離得這麼遠的我,臉上都被濺射到,打得皮膚生疼。
  矮小猥瑣的穴居人群中發出一陣驚悸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它們這恐懼的叫聲讓我突然意識到:這些長相醜惡的傢伙,或許並沒有它們外表所顯露出的那麼恐怖。
  賈微冷著臉,一路走到了石橋前面來,腳踩在了一個滾落下來的屍體上,一用力,這屍體立刻被踩癟,流出許多鮮血和如油一般的組織液來。看到我們正緩緩地朝著石鼎處靠去,她不由得出聲警告,說你們不要亂碰鎮靈石鼎!不然,導致的後果,可不是你們所能夠承擔的……
  見她心急,又沒有追進來,我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也知道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我們的手中。
  賈微說著,人已經走到石橋上面,試圖前跨一步,然而卻依舊僵直了。這是法陣之威,所有的邪物都不能夠往前一步。我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到處都是傷口,渾身酸疼。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