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我心中苦澀,從懷中把上次蚩麗妹送的粗瓷瓶掏出,然後將朵朵手心上的銀色水滴給收起來,臉上擠出了些笑容,說好的,到時候給他們一起吃。
  當我收起銀色水滴的時候,李湯成等人已經從山洞裡跑了過來,見到地上分成兩半的狐狸,都感覺到極度的意外。李湯成老成持重,倒還好些,只是渾身顫抖,小俊瞧見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跪在地上大聲哭泣著,喊著叔,你怎麼就這樣死了……
  這是一個以親情為紐帶的家族式盜墓團伙,成員皆是同鄉的親戚好友,故而感情十分深厚,並沒有我們所想像的那麼淡薄——壞人也是人,是活生生、真實的人,而不是如同電視劇裡的臉譜人物一樣,冷血無情,只以利益為重。除了平日的盜墓行為外,他們有著自己的歡樂、自己的痛苦、自己的小心思。
  兩人悲慟一會兒,我們卻早已收拾妥當,在剛才的爭鬥過程中,作為主力的四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傷,特別是突前的我和雜毛小道,更是傷痕「纍纍」,雜毛小道隨身攜帶的百寶囊中有些備用的膏藥,而萬三爺本身也懂醫道,自然隨身也帶了一些,於是彼此交換,開始給對方上藥。
  我之前被那猴孩兒劃拉的一刀,草草處理,後來又被陰兵那陰氣凝聚的兵刃割裂四道口子,分別在左胳膊、左大腿、背部兩處,胸口還中了好幾拳,內傷倒是有金蠶蠱幫我抵禦,外傷肥蟲子一時間也照顧不來,到處流竄。那陰氣侵蝕的刀傷十分險惡,竟然還有防止傷口凝結的古怪功效,讓人鬱悶。
  要不是有肥蟲子在體內做救火隊,我估計我早就流血而亡了。
  萬三爺、趙中華和雜毛小道都雙腿盤地,用意念將那陰氣給逼出體內,敷好藥,但是效果並不佳,萬三爺說他過來的時候,曾經在不遠的路上見到幾味藥草,對治療這種陰氣侵蝕的傷口十分有效,他去採摘一些過來,給大家煮碗中藥喝。
  我們勸說不用了,差不多可以了,用不著那麼麻煩。萬三爺不肯,執意要去,說大傢伙都受了傷,他心裡過意不去,再說那幾味藥是特效藥,熬製之後,傷口很快就會癒合的。
  趙中華想站起來陪著去,但是他的大腿處也有兩道傷痕,反倒是萬三爺僅僅胳膊受了一道小傷,於是在萬朝新的護衛下,朝著山路那邊行去,而我們則返回山洞,將積留的乾柴生起,篝火點燃。
  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李湯成他們居然還有備用的裹屍袋,他和小俊兩人將斷成兩截的狐狸給塞進了袋子中,然後把袋子拉到了山洞的最深處,將狐狸和豆子爺、三步釘的屍體放置在一起。忙完這些,一身血污的兩人跑到生好的篝火前烤火,然後又給大腿受傷的楊津弄了些吃的。
  逐漸旺盛起來的熊熊火焰,將剛才那一場殺戮帶來的陰森和寒冷全部都驅走,蜷縮著身子坐在火堆旁邊,熱氣將我身上的露水和汗液蒸騰而起,有淡淡的薄霧生成。忙完的李湯成用尊敬的目光注視我們這幾個傷員,對著累成了土狗一樣的雜毛小道說道:「原來蕭道長竟然是如同龍虎山青虛道長那般的神仙中人,失敬了,失敬了!」
  雜毛小道擺擺手,說什麼神仙中人,不過就是個紅塵中碌碌無為的過客而已。
  他說得十分裝逼,旁邊的李湯成、小俊和楊津又是一陣驚歎聲,接著開始慶幸起昨日沒有與我們刀兵相見的決定來。雜毛小道是個灑脫的性子,最喜歡逗弄旁人,見三人心生敬仰,便開始跟他們普及起所謂陰兵借道的事情,並且將之前的故事隨手拈來,與之佐證,使得三人讚歎連連,頓時覺得面前這個短寸頭男子的形象,無比偉大。
  烤了一會兒的火,身上的潮氣開始漸消,趙中華突然臉色變得凝重了,朝著在外面放哨的萬朝東喊,問他恩師回來沒有?萬朝東說沒得,外面黑漆漆、霧濛濛的,並沒有看見人影。
  見趙中華捂著傷口霍然站起來,一直蹲坐著的萬勇抬頭問有問題麼?
  趙中華說有些奇怪,他知道他師父說的草藥那地兒,就是在那幾棵高大橡木樹下的次生林中,離這裡不到十分鐘的距離,而現在都已經過了二十來分鐘,卻連一點兒回音都沒有,只怕是出事了。
  萬三爺出去的時候,還跟李湯成借了一把黑星手槍,萬朝新也有一把三筒獵槍,但是溝子裡並沒有槍響傳過來,而且萬三爺所養的那鬼十分厲害,自然能夠照應他們,所以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擔心。然而見掌櫃的如此說,我就想到白天遇到的那個猴孩兒,也有些慌神——倘若那傢伙潛伏在叢林中,暴起襲擊,一擊必殺的話,很有可能得手啊。
  不過即使再驚慌,經歷過了一場生死大戰的我們,並沒有立即出去尋找。
  這一方面是因為相信萬三爺,一方面也是在做準備,剛剛趁著這篝火,萬勇給我們熬了一鍋粘稠的糊糊,腹中空空的我們喝了一些,然後點燃起火把,讓受傷有些重的雜毛小道在此留守,而由我和趙中華、萬朝東三人,準備前去找尋萬三爺的蹤影。
  不過我們才剛剛走到了剛才陰兵出現的小徑中時,便見到淡薄如紗的道路盡頭,出現了兩個緩慢的黑影。上前一瞧,正是萬三爺和他的侄孫萬朝新。
  我們趕緊上前,趙中華跑過去攙扶住他師父,先是問候一番,然後問怎麼回事?
  萬三爺臉色鐵青,手上抓著一些藥材,指著山洞那暖黃色火光,說回去再說吧。於是我們將凍得僵直的兩人攙扶回了山洞,萬三爺把採來的草藥遞給萬勇,囑咐他熬成藥湯,然後坐在了篝火旁邊,看著一臉焦急的我們,沉聲說道:「諸位,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我們迷路了……」
  切……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說無妨,能夠回來就好了。不過,多走一段路,倒是累著您老人家了。雜毛小道面色凝重,盯著萬三爺的眼睛,緩慢地問道:「三爺,您的意思,是不是這溝子裡有古怪,說不定,我們可就出不去了?」
  萬三爺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說是,我們剛才出去了一趟,發現不遠處的桃花林已經不見了。據我推測,有人在這裡做了手腳,想要將我們困死在黑竹溝裡。
第十九章 施絕技,燃陽問神查蹤跡
  萬三爺帶回來的消息,讓我們勝利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了冰點。
  凌晨三點,在那薄霧連綿的夜裡,我們商談了一番,也沒有什麼好的主意,枯守在這篝火旁邊,疲憊便如同潮水,慢慢爬上了心頭。我有些睏,就沒有再參與討論,喝了那苦得想吐的藥汁後,昏昏沉沉睡去。次日醒來,發現洞口外面一片白茫茫,可視距離不到十米,再遠一些,就變成了一片混沌。
  雜毛小道在洞口坐著,一直在給他那柄血虎紅翡玉刀打磨,一夜如是。
  我問他望著遠方幹嘛呢?他說在等虎皮貓大人過來救駕。
  我這才想起來,那只肥母雞自從昨天中午說去找萬朝安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大家陸續都醒了過來,看著外面那大霧瀰漫的天氣,心中不由得歎息。李湯成等人在整理行李,然後還嘗試用無線電通話機,聯絡外面的同伴。我問李湯成這是要幹嘛?他回答我,說他們要離開了,出了這道溝子,匯合同伴。回到家鄉去,種種地,做點小生意,不再幹這種營生了。
  我指著外面的景象,說你們能夠走出去麼?小俊插話,說沒問題,他記憶好得很,不會走錯的。
  我有些奇怪,昨天我們在討論迷陣的事情,他們三人是聽到了的,怎麼一夜過去,竟然會下決定,獨自離去?
  雜毛小道問他們為何不和我們一起,李湯成反問,說你們現在要出谷不?是的話,我們一起走,找人的話,還是算了,這裡太邪門,我們都是普通人,就不敢再在這裡湊趣了。
  我們齊刷刷地望向萬三爺,老爺子白色的鬚髮上面還有著晨露,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朝安他父親是我徒弟,是我一手帶上道的,現在在外面幫國家辦事,他家裡,自然由我來幫忙照看。他的兒子,我一定要幫他找到的,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又有什麼臉,去面對他呢?你們誰要離開,自去,我不留。」
  他說得斬釘截鐵,我聽著,被他話語中那濃濃的師徒之情所感染。認識萬三爺這麼久以來,老爺子話並不算多,也不怎麼跟我閒聊,但是言之有物,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重情誼的人。
  所以,萬三爺十分受人尊敬。
  我們都沒有說話,李湯成淡淡地笑了笑,說果然如此。
  他沒有再說其它話,但是這種玩味的態度,卻讓我們心中有一些不爽,彷彿我們想把他們硬綁上自己的戰車一樣,也不想一想昨天是誰救了他們。萬三爺沒有說話,靜靜地在雙手結繩,編著紅線,顯然已經默認了他們的離去。李湯成跟雜毛小道和我說起,那三具裹屍袋中的同伴,先暫時擱置在這裡,他們會在今天或者明天,找人回來抬走的,請我們幫忙照看,同樣,有什麼口信或者物資需要帶的,儘管開口。
  萬勇便讓他們去村子裡報個平安,其它的倒沒什麼。
  李湯成點頭說好,抱著拳頭,說諸位,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承蒙關照,我們這兄弟有傷,需要治療,就先行離開,祝各位早日找到你們的家人。如果沒有意外,我們下午、或者明天再見。
  說完這場面話,李湯成、小俊攙扶著楊津,緩慢走出洞口,往坡腳下走去。
  楊津昨日早晨,大腿被咬下一大塊肉,雖然經過金蠶蠱神奇地止血,後來雜毛小道和萬三爺又給他進行了治療,但是並沒有太多的好轉,行走時都是瘸瘸拐拐的,撐著枴杖才能勉強。看著三人的身影漸漸隱於薄霧之中,萬勇略有擔憂,說他們只怕是走不出這黑竹溝了,我們要不要叫住他們?
  趙中華搖搖頭,說這世界上莫名其妙的關心,在別人看來,反倒是別有用心,特別是他們這種高度緊張的職業。萍水相逢好做,若想再進一些,就是很難的了。他們三個人身上皆有槍,倘若不讓他們走,到時候萬一衝突了,反倒是一件壞事,且由他們吧。
  我沒有說話,依然在思考李湯成為何著急要離開。
  雜毛小道見我納悶的表情,說你太想當然了吧?有幾個人正常人見了昨天那陰兵橫行的場景,會不驚慌的?在李湯成他們眼裡,這裡離溝口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大白天的,隨時折返離去,況且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情,他們憑什麼相信我們的話?
  我點頭,說也是啊,李湯成他們覺得能夠離開,自然沒有留下來陪我們的道理。這個時候攔他們,倒顯得我們別有用心,等他們迷路折返回來,才會心服口服地相信。
  只是,這大霧迷茫,我們怎麼去找尋萬朝安那個操蛋的小子呢?
  這個問題被趙中華問出來後,萬三爺嘴角抽動,洒然一笑,說原本是沒有線索的,但是陸左既然幫我們找到了這條內褲,那麼一切就好辦了。趙中華眉頭一跳,說師父,你的意思,莫不是……萬三爺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不能夠讓大家陪著老頭子我一個人,在這個詭異的黑竹溝裡面耗時間,所以,一會我要嘗試一下「燃陽問神」。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