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節

  在黑暗地從林中,無數的戰鬥在激烈地進行著,而鬼面袍哥會和集訓營的大佬,則在這個不斷翻滾冒泡的黑水潭邊,對峙起來。
  儘管看到這援軍從密林中趕來,白紙扇卻並不害怕,他很開心地跟慧明打招呼,說師父,自從95年在南充匆匆一別,我們倒是有十來年沒有見過面了,近來可好?
  我的眼睛瞬間瞪得碩大,簡直就愣住了神,腦子裡突然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麼好。
  慧明鐵青著臉,說羅青羽,你這個狗雜碎,自從你搞出了那一場波及整個南充、鬧得全國沸沸揚揚的殭屍事件之後,老夫就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弟了,少跟我攀扯關係。
  倘若你真的念及我的授業之情,那你便束手就擒吧,反正你是逃不掉了。
  白紙扇恭恭敬敬地朝著慧明說道:「師父,您不認徒兒,但是徒兒卻不能不認師父,我這一身本事,雖然大半是後面所練,但是根基卻都是您所奠定。
  再說了,你不認我,師娘和師姐卻待我親切,便是這一次的行動策劃,也多半是師娘在後面推波助瀾,為了避免您老人家的聲譽受損,不如將我放過,讓我帶著殘餘撤走?哦,對了,您後面的那個小子,是師娘指定要的人頭——他害死了賈微師姐,唯有一死,方能解脫,您說是也不是?」
  聽到白紙扇淡定地款款道來,慧明的臉上陰晴不定,緩緩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見慧明有些意動,白紙扇立刻鼓起如簧巧舌,遊說道:「師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給慘死在苗疆的師姐報仇,你要明白我的苦心啊。
  這件事情已然成了這場面,而且跟師娘也有牽連,說到底,都是你自己監管不力,玩忽職守,上面追究起來,你終究是晚節不保的。
  既然如此,良禽擇木而棲,你不如加入我們袍哥會吧,大供奉的位置,早已虛席以待,日後大事若成,你也有個好的出身……」
  白紙扇說了一大堆話,天花亂墜,而我的心卻逐漸冰冷了起來。
  我以前說過一句話,這個世界真大,這個世界也真小。
  我萬萬沒有想到,邪靈教位於西川的酆都鴻廬,自立門戶的鬼面袍哥會,二把手居然是慧明老和尚的徒弟,而且更加讓人詫異的是,集訓營信息的洩漏者,居然是總教官的老婆,那個姓客的老太太——我可以相信她僅僅只是起到一個導火索的作用,但是死了這麼多人,賈團結已經被逼上梁山了。
  那麼,他到底願不願意大義滅親,去背起那個黑鍋,扛起這場血案的職責呢?
  就我對他的瞭解來說,實在很難。
  五分鐘,白紙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地對慧明一番勸導之後,停住了話語,靜待自家師父的決斷。
  整個過程中,慧明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睛似閉非閉,安靜聽著,待白紙扇說得口乾舌燥,他才睜開眼睛,露出如同燈泡一般的亮光來:「羅青羽,十四年前,你所學不過我的三兩成,今日我先來考量考量你,看看這麼些年來,你到底有沒有進步!」
  他這話說完,身子一直,整個腰都挺得標槍一般筆直,氣勢立盛。
  白紙扇眉頭一跳,原本恭謹地表情立刻倨傲起來。
  見了慧明的態度,他知道老和尚捨不得多年來積累的臉面,不可能跟著他下水,頓時也就不再裝那孝子賢孫的恭順模樣,嘴角輕佻,說師父,當年我隨同你學藝,你使我學那龍樹菩薩的《華嚴經》,又習《一乘教義分齊章》、《圓覺經疏鈔》,皆為境界,至於具體修煉術法、真如本覺之道,卻只肯傳於師姐,使得我前三十年,幾近白活,後來我學得煉屍提丹的妙法,你卻要趕我出門中,一別十餘載,我確實應該給你匯報一下學業,好讓你知曉,這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道理了。
  慧明將手腕上的那一串佛珠纏繞在右手上面,一邊緩慢往前走,一邊說道:「羅青羽,你是個天才,罕見的天才,像你這種人,在西川,幾十年都未必能夠出得一個。
  我前二十年裡,用佛經來培育你,是想要把你的心性磨礪,方能有大成就,不然終究會墮入魔道。
  可惜我錯了,你的心,太急!」
  白紙扇將手山的精鋼折扇一展開,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容來:「操你娘,裝他媽的什麼大尾巴狼,別人不知曉,難道我會不知道你修的是密宗般若裡的『空樂雙運』歡喜禪麼?操……」
  他的罵聲剛落,折扇翻飛,八頭陰鬼靈猴又從四周泥土之中爬起來,朝著慧明飛射而去。
  慧明雙手相交,左手輕摩右手上面的黃色佛珠,那速度比日本金手指加籐鷹還要快上幾個等級,很快就磨擦出紅色的印記來。
  他表情輕鬆,面對著飛撲而來的陰鬼靈猴,冷笑著。
  這冷笑導致他嚴肅的臉容十分滑稽,就如同哭一般。
  四頭陰鬼靈猴飛身躍起,從不同的方向,揚著尖銳的爪子朝著緩慢行走的慧明抓來。
  「鏢……」
  慧明口吐真言,右手閃電橫掃前揮,帶著佛珠的拳頭拂過這些兇惡的猴子,一陣氤氳浮動,所有的猴子如同沙雕一般滑落,煙消雲散。
第四十七章 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
  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
  總共八頭長鼻子的陰鬼靈猴,兇猛前撲,又咬又抓,然而就在幾秒鐘的緩慢行走之間,慧明將這些傢伙給輕鬆地消滅,屍體不存,化作如沙子一般的黑氣流到了草地上來,悄無聲息。
  正在跑過去將尹悅扶起的我看得瞠目結舌,沒想到剛才還弄得我們麻煩到死的那些鬼猴子,竟然就這般輕鬆被搞定了。
  這簡直是大學教授來做高中數學題,麻利得讓我們這些費盡腦漿的傢伙,自慚形穢。
  慧明將這些煩人的小嘍囉給清理乾淨之後,那串佛珠化身為鞭,左三下右四下,在他的身邊揮舞除了一道如同高僧大德一般的黃色佛光來,寶相莊嚴,濯濯發亮,白紙扇身周散發出來的那些黏稠的黑霧,紛紛往回收縮,不敢纏繞上去。
  慧明朝著白紙扇冷冷地笑著,似乎還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十幾年來,就學會了這些玩意兒?用鬼魂怨力來提升修為,之所以被稱作是邪教,是旁門左道,其一是殘忍而無人性,其二,卻是會將人的心理和身體扭曲成,不出十年,你必然死去,何必呢?」
  聽到這話,白紙扇將身上的袍子一掀開來,露出穿著短衫的上身來。
  讓我恐懼的一幕發生了,這個外表乾淨整潔的男人,只見他袍子下的身體,已經有大部分開始腐爛,裡面有無數蒼蠅蚊子在叮咬,腐爛的皮肉流著黑黃色的膿水,熏臭的味道四處飄揚。
  他把那袍子一把扯下,然後丟落到後方的水潭中,美美地伸展了一下身子,臉上的神色十分奇怪:「師父,你或許說得對,修這鬼魂怨力,總是會有一些副作用的,但是你卻遺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續命之道。
  有了這法門,我甚至可以再活五十年,一百年,而我也有了足夠的信心,來超越你的力量。
  來吧,多說無益,打一架就知道!」
  白紙扇腳步一錯,人便如同幻影,出現在了慧明的左方,手腕一轉,那把沾染了我許多鮮血的折扇,便朝著慧明的脖子間削去;與此同時,白紙扇身邊的無數惡鬼亡靈,也隨著他的行動,朝著慧明橫撲而來,根本就不顧忌那冉冉的佛光普照。
  白紙扇厲害,縱橫西南的慧明卻也不是虛負盛名之輩,這個高大威猛的老人性格剛強,見這叛出門牆去的徒弟亮出殺招,哈哈大笑,大叫一聲來得正好,雙手快速結了一個不動明王印,身形穩固,然後將纏繞著佛珠的右手朝著這精鋼折扇的扇骨,一拳猛擊。
  兩者交碰,到底是白紙扇的法門天然被慧明所壓制,在旗鼓相當的力量前提下,竟然被逼得往後倒退三步,腳跟不穩,差一點就跌落入了那深水黑潭中去。
  他回頭瞅了一眼那咕嘟嘟冒開鍋的潭水,一股涼意生上心頭,還未有何反應,慧明便不依不饒,大步衝上前來。
  白紙扇往旁邊平移幾步,將攀爬上自己脖子上面的幾條肥碩白蛆給拍到一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來,將瓶塞擰開,仰頭就往喉嚨裡面倒去。
  就這當口,慧明已然搶身來到了他的旁邊,雙手又結大金剛輪印,微妙至極,當胸印向了白紙扇。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