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節

  雜毛小道見我裝得如此投入,趕忙往旁邊退開一些,我搖搖晃晃地摸進旁邊的黑暗中,便見到一個男人捂著耳麥,一邊說話,一邊從我們的身邊走過。
  我僅僅用餘光瞥了一眼,便沒有再抬起頭來,而是蹲在地上,不敢動彈。
  整個男人正說著:「……張處,我從左巷進入,如果目標從這裡出來,我絕對會發現他們的……」
  聽著這口音,我渾身發麻,這個男人其實我還真的認識,他便是我在集訓營裡面的同學,西南行者趙興瑞,09屆集訓營中最優秀學員,也是慧明和尚的關門弟子。
  從他們的對話中來看,他們應該是差不多鎖定了萬一成,正好今天晚上開始行動,要不是我們提前走了一步,說不定就被堵在門口,抓了個正著。
  天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摸過來的,雖然心憂老萬,但是我們也不敢再作停留,見四處再無可疑人等,便匆匆走到街道上,攔了一輛老舊的出租車,然後直奔長途汽車站。
  在車上,我們一言不發,我們之前的帳戶什麼的,都被凍結了,也不敢去取,此番還是老萬臨走前,給我們提供了一萬元跑路基金。
  到了目的地,下了車,我低聲問雜毛小道兩個問題,一是老萬有沒有可能露出破綻,讓張偉國他們抓住陣腳?第二,就是老萬若是被抓了,會不會供出我們來?
  雜毛小道搖頭表示不知道,論情理,老萬這人行事向來謹慎,我們走的時候,也清除了痕跡,應該不會有事;不過我們在那裡住了近十天,自然還是會有蛛絲馬跡,能夠查得出來的,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鎖定了老萬,倘若是,小毒物你在他們的手下,都過不了幾個回合,還指望老萬能夠堅抗到底麼?
  不過好在除了第一次在吃飯的時候,我們當著老萬談過去處之外,後面的逃跑計劃,都很小心地避開了他。
  這並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對他的一種保護,知道得越少,越能夠活得安逸。
  便是我們此番出來,也並沒有交代下一步的計劃。
  只是我們的這假身份證,確實是一個地雷,如果老萬真的被監視懷疑了,那麼我們就很有可能暴露。
  不過事情實在太緊急了,我們需要馬上離開渝城,於是在長途汽車站匆匆買了兩張前往涼山的票,正好趕上有年末加班車,便匆匆上車,前往西川最南方的那個地區。
  值得一說的事情,就是檢驗行李的時候,我的那把鬼劍鍍金,然而卻為木質,弄出來說明一下雖然也可以,但是終會留下把柄,所幸小妖動了點手腳,倒也沒有被發現。
  夜間行車,車廂裡面一片靜謐,唯有前面的燈光明亮,我和雜毛小道坐在車尾,心中的擔憂,如爬山虎一般,慢慢浮上了心頭來。
  我們都有些擔憂萬一成,相處一個多星期,我有點喜歡這個西南漢子了,拋開他以前的身份不談,對於一個五年多沒有見過面的老友,以及素為謀面的陌生人,而且還是兩個通緝犯,他在得知緣由後,不但挺身而出,將我們兩個收留,而且還積極幫我們打探消息,籌謀出路。
  臨了的時候,他還拿出一大筆錢來,明明知道,這些錢有可能永遠也還不上。
  演義小說裡,有這樣氣質的人一般都能成大事,比如呼保義宋江,比如托塔天王晁蓋。
  而在我的眼裡,人的一生,有幾個這樣可以擔當的朋友,也不算是白活了。
  只可惜,不知道我們此次,是否會連累到了他。
  從渝城到涼山,白天車程八個小時,到了夜間,也要足足行走十一二個小時方可,加班車一般都是那種比較差勁的大巴車,裡面的汽油味讓人聞到就有些難受,這車裡,大部分都是返鄉的民工,他們一年到頭都在渝城打拼,到了年尾,終於要返鄉了,大包小包,除了放在車廂下面的儲物格外,還將車廂裡面,擠得滿滿當當。
  有個兩歲的小孩子從上車就開始哭,嘹亮的嗓音亮了一路,而我們前面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則在中途就開始吐,足足換了兩個袋子,嘔吐物的味道,瀰漫了整個車廂,有個彝族小伙兒受不住,打開車窗,呼呼的冷風就灌湧進來,裡面頓時無數罵娘聲。
  那個彝族小伙兒被罵得頭也不敢抬,匆匆關上門,過了一會兒,又找我們攀談,問兩位大哥,你們是幹啥的?
  我沒說話,而雜毛小道卻接了腔,說我們是美術學院的老師,是下鄉采風的。
  雜毛小道梳著一個精神的馬尾辮,確實很有藝術范,哄騙得這個叫做凱敏的年輕人一陣崇拜,各種馬屁齊來。
  凱敏告訴我們,他是渝城一家嘿有名火鍋店的店員,本來是旺季,不過家裡面給他相了門親,所以回去看看。
  他家是寧南的,到了西昌,還要轉車呢。
  我們聊著,又小睡了一會,行程過了大半,已經進入了涼山州,不知道怎麼又聊了起來,突然車窗一陣撲楞,有一隻肥碩的鳥兒,在窗外拍打翅膀。
  凱敏指著這鳥兒笑,說哪裡來的肥鳥兒,不知道這裡是玻璃啊,還猛往這裡撞?
  然而我和雜毛小道的脊椎,頓時一下子挺立,連忙站起來,大聲喊司機停車。
  半夜三點半,司機正打著精神開車呢,沒成想聽到這麼一聲喊,頓時嚇了一大跳,回過頭來,就罵罵咧咧,各種問候。
  我們提著行囊來到了車前面,讓他停車。
  他的臉色一惱,然而見我和雜毛小道臉上滿是寒意,說的又是普通話,臉上雖然還是不滿意,嘟嘟囔囔的,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把車門打開來。
  我第一個跳下車子,便看到虎皮貓大人撞入懷裡,大人羽毛上面,全部都是寒露,身子都在顫抖,而嘴上卻是十分焦急。
  它用很低沉地語氣說道:「離開這裡,進山,後面有人追上來了。」
第十二章 恰同學少年
  聽得虎皮貓大人的話語,我們的心中一疙瘩,想著該來的,果然還是追來了。
  應該是我們用的這假身份證出了岔子,讓人循跡可查了,終於追蹤而來。
  雜毛小道下了車來,問了兩句,望著旁邊黑濛濛的山,也有些發愁,那個司機見我們兩個人待在車旁商量,鳴了兩下喇叭,大聲怒罵,問停這裡幹嘛,還走不走了?
  我聽得煩躁,扭頭往上望,說滾,要滾早點滾!
  那司機臉上橫肉抖動,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好,好!老子這就滾,讓你們兩個龜孫,在這個黑麻麻的鬼地方,喝西北風吧。」
  這話說完,他油門一踩,大巴車揚長而去,余留一堆煙塵。
  十二月的寒冬天,頭頂上既無月亮,也無星子,如同一塊黑幕,把天空所遮蓋,我們就這樣,看著那大巴車的尾燈,如一盞菊豆,朝著前路漸行漸遠,然後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雜毛小道摟著胳膊歎氣,說得,我們爬山吧,盡量在這山裡面,將追兵甩開。
  我們兩個其實都不想跟宗教局的追兵起衝突,能夠避開,便避開,雜毛小道在劫車的時候,也是盡量避免傷人的。
  為何?我們本來是被冤枉之後逃離的,悄悄隱姓埋名,等事實大白於天下,那麼我們再回歸,也能夠博得上層大佬的同情;然而在此期間,我們對咄咄逼人的追兵痛下了殺手,那麼不管我是否被冤枉,終究還是殺人了,坐實了罪證。
  到那時候,黃泥巴落在褲襠裡,不是翔也是翔,哪裡還有別的東西?
  所以,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追兵對我們,是格殺勿論,毫不留情,而我們則縮手縮腳,不敢妄動。
  這樣被捆著手腳作戰,我們哪裡敢去正面起衝突呢?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