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節

  千言萬語未曾說,雜毛小道只是問了這麼一個問題,是後悔什麼?後悔不該從耶郎祭殿中將東西偷出來,還是後悔不該為了一件法器就謀害三叔,還是後悔此番孤身前來……我聽不懂,但是周林卻聽懂了,陰柔的聲音從他滿是鮮血的口中說出來:「呵呵,我後悔,倘若我當初下手的第一個對象是你的話,所以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雜毛小道很詫異,說你這麼恨我?是因為我把你的蛋蛋給碎了的緣故麼?
  聽到面前這個傢伙又提及了他一輩子都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周林的臉上一陣扭曲,深呼吸了幾口,才平緩氣息,眼睛裡面的惡毒變得更加濃郁了。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蕭克明,你知道麼?我從小就恨你,你出生就有本命血玉,我出生只有一個雞雞;你少年便能夠入修行聖地茅山宗後院,我卻傻嗶嗶地學習語文數學、思想政治;你有無數人關心寵愛,而我……我他媽的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打醬油的,所有的一切,都只因為你是次房長孫,而我則是蕭家女兒的兒子……」
  他越說越氣憤,厲聲說道:「我長得比你高、比你帥,天資稟賦,什麼都更勝你一籌,為什麼我不能享受如你一般的人生?為什麼我就要做一個配角,卑微活著?我恨,從小我媽就拿你來跟我比,把你誇得天花亂墜,好像我不是她親生的一樣……操,你能夠理解我的心情麼?」
  雜毛小道歎氣,周林的這番說辭,與上次在黑竹溝裡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顯然經過這麼久的時間過後,他的怨恨更加深沉了。
  沒有說話,雜毛小道只是將手中的青鋒寶劍高高舉起,這劍已經破了,不過殺人,卻還可以。
  瞧見雜毛小道這副模樣,周林嘿嘿地笑了,臉色扭曲,幾如鬼魅。他笑得肆意,口中緩緩地說道:「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蕭克明,你以為你現在就可以審判我了麼?唉,雖然一直抗拒,但是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啊,不過有你們的陪葬,我即使死,也無憾了,申鳩雒,我同意了,剩下的……交給你吧?」
  他的眼簾低下,然而口中卻有一種陌生的聲音發出:「不,你不是死,而是重生!」
第四十一章 我欲成佛,奈何奈何
  躺坐著的周林眼簾低垂,身子像是被人給用繩子綁著,全身僵硬,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木偶一樣給倏然倒提起來,古怪地站立著,渾身的黑煙收斂,整個人的氣息就如同死過去了一般,內斂而詭異。
  不過他之前所吐的血,此刻卻已經凝固了起來,繼而緩緩融化進了皮膚裡面,使得周林整個人的生機收斂,而他胸口的那塊黑蝠雕老玉珮卻開始光芒大放。
  那光並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氤氳,冉冉而發,收斂中還有一些野性的氣息,像切開的榴蓮,我在遠處見到,莫名地感覺有一些驚悸,心臟收縮,止不住地疼痛。
  光憑著氣息,都讓人產生出這樣的感覺,這種效果顯然不是重傷垂死的周林所能夠發出來的。
  我心中有了一些明悟,此刻的周林想必已然被鳩佔鵲巢了,現在住在他身體裡面的,倘若我估計沒錯,應該就是那塊黑蝠雕老玉珮裡面潛藏著的惡靈,也就是唆使周林變成此刻模樣的傢伙。
  我的胳膊有些發冷,這空氣中的溫度都已經冷了三四度,有一種恐怖的邪惡在這空間中迴旋騰升,而周林則在僵直地站立完畢之後,將頭緩緩地抬了起來,臉慘白,而那嘴唇烏紫,有一個詭異的弧度彎起,眼睛瞇得成了一條線。
  他環視了我們一圈,被這個傢伙瞧上,我便有一種毒蛇從脖子後面爬過來的詭異恐怖,接著他笑了,呵呵呵,那聲音似乎從地上冒出來,陰森森的,嗖嗖涼風吹起。
  周林笑完,然後定睛瞧看著不言不語的蓮竹大師說道:「地下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塵封往事,物是人非,滄海桑田,沒想到我申鳩雒竟然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諸位所賜,在這裡,我給你們所有人,鞠躬了!」
  瞧見這個傢伙似乎十分客氣,在驚悸於周林此刻變化的同時,我擺了擺手,嘻嘻笑說不用,這位前輩多禮了,咱不興這禮節,重回這人間自然有許多樂子,不如我們一起出了這大陣,握手言歡之後,各奔東西,如何?
  「哈哈哈……」這個渾身冒著邪異氣息的周林一聲長笑,伸伸手,伸伸腳,全身的骨骼都在辟里啪啦作響,彷彿爆豆一般在響,而每一聲響起,我們面前的這個男人便會強大一分,此貨是敵是友,我們都不能夠清楚,雖然九成九是敵人,但是他實在是太恐怖了,所以我們也都不敢異動,靜靜圍觀,然後全神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長聲笑完之後,這個傢伙的聲調變得不再那麼陌生,而又開始和之前的周林一般柔媚,隱隱有一些相同的影子:「各奔東西?哈哈……」
  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地放聲肆笑起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早知道如此,我為何會一直抗拒呢?如果我早日接受申鳩雒的勸解,或許你們這些傢伙,早就已經肌體腐爛,化為白骨了,可惜啊可惜……不過嗎,現在動手,似乎為時未晚!」
  聽到這聲音,雜毛小道的眉頭一陣跳動,瞪眼說道:「周林,你沒死?」
  周林身上的骨骼終於響完了,這人的身高便陡然到達了兩米高度,整個人顯得高大而健碩,他跨前一步,突然有風將他額前的頭髮吹起,將那整個柔媚俊朗的臉容給展露出來,周林的眼睛顯得特別的紅,紅得如血:「是我,我沒死,正如申鳩雒所說,我重生了!」
  「怎麼可能?一具軀體裡面,如何能夠裝載得下兩個靈魂?」
  這回說話的人確實旁邊的小和尚釋永空,他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緩步上前,將周林包圍在我們四人中心。
  周林的頭髮高高飛揚,露出了少年不屑而高傲的微笑:「你們這些凡人,怎麼可能理解神的智慧,說予你們聽,反而拉低了我的檔次,不如你們死了吧?死了,萬事皆空!」
  他竟然根本就不與我們太多廢話,而是後退一步,雙手一點兒也不彎曲地從前及後,抓住了剛才被撞得鮮血淋漓的石碑,那塊被小妖割去石雕的石碑也沒有見周林用了什麼勁兒,便開始卡卡作響,不一會兒,那深入地下半米的兩米石碑,竟然被周林給活生生地拔了出來。
  這個過程僅僅只有幾秒鐘,而此間的時候,整個懸空浮島都在顫抖。
  此時的懸空浮島,就如同一隻遇到強力敵人的小獸,瑟瑟發抖。
  轟隆一聲,石碑給周林拔出來之後,毫無預兆地朝著我們這邊甩來——呼!龐然巨物,橫飛而來,我和雜毛小道都不敢硬拚,唯有抽身閃避。
  那高速飛馳的石碑從我的身旁擦過,光是帶過的勁風,便讓我的肌膚產生刺痛,難受不已,接著便聽到有一聲「轟隆」巨響,天地一陣搖晃。
  這石碑將雜毛小道啟動的護陣屏障給砸得搖搖欲墜,一陣水紋之後的浮動出現,那無形的隔離幾乎透明,彷彿用那手指輕輕戳動一下,就會破開一般。
  雜毛小道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變得青黑,知道周林此舉並不是想用那石碑來砸傷我們,而是在於立威,展示他強悍而恐怖的力量,順便將剛才害得他逃脫不得的法陣壁障砸得稀爛,以洩最初之憤。
  由此可見,此刻的周林依然還是之前那種神經質的憤恨,這倒是一點也沒有變。
  或許周林還是原來的周林,他們的人格已經合體了,實力大增,至於忿恨,也一脈相承了。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沒有什麼僥倖可以期待了,大家無非是撕破了臉皮,拚命罷了。
  瞧見身後的波紋虛弱,雜毛小道捏緊了手中破損的青鋒寶劍,口中大叫一聲「我日你先人祖宗」,便衝了上去。
  我口中默念九字真言壯膽氣,一聲「靈」,感覺渾身一震,人也衝了上去。
  我和雜毛小道並肩作戰也已經有了三年左右的時間,彼此已經形成了極為默契的配合,雙劍一出,立刻有鋪天蓋地的凌厲劍勢,將周林給籠罩;另一廂邊,釋永空和蓮竹禪師也開始動作了,一人手持敲木魚用的檀木圓棍兒,一人則空著雙手,形如雞爪,朝著周林襲來。
  面對著一干強手的圍攻,周林卻是不慌不忙,身形往左邊一閃,雙手又攀在了一塊碩長的石碑上,又窄又長,他將那還帶著泥土的石碑末端,朝著沖在了最前面的雜毛小道揮去,雜毛小道拿青鋒寶劍去擋,結果這鈍石撞精鋼,鈍石固然出現缺口,碎石飛裂,而那青鋒寶劍也發出一聲不甘的錚然聲,劍身竟然從中間折斷,跌落當場。
  雜毛小道是恨透了周林,故而出手也失去了一些理智,劍道又急又重,根本就不留幾分手,故而劍斷人退,至於我,則是小心翼翼,見到周林竟然在瞬間化作了倒拔楊柳的魯提轄,隨手便找到了這般的重兵器,於是鬼劍刷了一個虛招,人就朝著後方跳開去。
  周林見雜毛小道退後,心中也是恨極,急追兩步,那石碑朝著雜毛小道身上狠狠砸去。
  所謂格鬥一技,說一千道一萬,無外乎力量、速度和敏捷的巔峰配合,周林的招式並不高明,然而速度和力量都是一流水準,雜毛小道震得虎口滲血,還未待反應過來,那石碑又倏然朝著身後砸來,避無可避,被那沉重的石碑砸在了背後上。
  他的背上除了一個背包之外,還斜挎著一把劍,此劍名雷罰,原本的賣相頗為拉風,然而自從被裹覆劍脊鱷龍的體內精血之後,便如同一根燒火棍而的橡膠棒,瞧著難看。
  然而也就是這難看的棍兒,救了雜毛小道這一下,石碑砸在上面,干碎的凝血飛濺,我似乎聽到雷罰有一聲卡響,雜毛小道便翻滾著朝著碑林中遁去。
  周林還待再追,小妖卻衝過來了,一拳打在了他的後心處。
  小妖的這一拳可不是什麼花拳繡腿,這一擂搞得周林一陣踉蹌,剛剛跌開兩步,釋永空又衝了上來,那木魚棍兒朝著周林的側腰擊去。
  這個小和尚也算是一個開悟明瞭的高手,以人為鼓,一下敲得周林如鼓響動,渾身血氣翻湧,臉上瞬間變得血紅。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