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節

  吳武倫指著一雙眼珠都沒有了、形如惡鬼的果任法師,說我們昨天趕到地方的時候,整個山谷都沒有人了,只有幾具屍體和焚燒殆盡的建築,以及他。
  當時他被幾條惡狗給圍著,要不是這般嘶叫,只怕就給那狗給吃了——我們抓到了那狗,也是被下過降的,兇猛精悍,吃人肉沒有一點兒問題的。
  我皺著眉頭,說那你們沒有見到嬰兒的屍體,裹著金箔的那種,還有好多埋在地裡面的陶罐?
  吳武倫搖頭又點頭,說破陶罐是見到幾個,那水潭附近的草地上有上千個坑,也瞧見了,不過你說的,我倒是真沒有瞧見。
  吳武倫的話說得我一陣頭痛,對方到底是什麼想法,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便將嬰屍給轉移走了,卻留下身中蠱毒的果任法師在這兒——是打算讓我來救治他麼?
  我這邊剛剛念及,吳武倫便開了口,說陸左,你能夠救他,對吧?
  我迎上吳武倫的目光,微微瞇上眼,輕聲說道:「吳武倫,你不會是要我救這個人渣吧?」
  吳武倫點頭說是,說即使果任有參與謀殺李家湖先生、以及綁架李雪瑞小姐的嫌疑,但是這些都需要呈交上面,由法庭來判決,陸左,你昨天的行為讓我很為難,你知道麼,有人已經去我上司的上司那兒告狀了,說你作為一個外國人,在我們這兒胡作非為,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在藐視軍政府的權威,以及法律的尊嚴……
  我聽吳武倫這般說著,臉上更加的冷淡了,說那人是誰?
  吳武倫不答,只是說果任法師在仰光這麼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圈子和交際,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並不適合在我們這裡辦事,更加不能授人以柄,不然,即使是我,也很難保你……
  吳武倫的聲音越來越小,而我則逼視著他的眼睛,大聲質問道:「你是要我現在就救活他麼?你知道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在昨天夜裡,對雪瑞作了些什麼事情麼?」
  面對著我惡劣的態度,吳武倫臉色也變了,肅然說道:「陸左,我只是提醒你,這是在緬甸!」
  我哈哈一笑,攤開雙手說道:「好吧,等那個魔羅成長起來,禍害緬甸百姓的時候,你可別來找我!」
  「什麼,魔羅?」吳武倫的臉色倏然一變,緊緊抓著我的手說道。
  我點頭:「是的,魔羅!」
第二十二章 賊心不死,同歸於盡
  大論云:秦言能奪命,死魔實能奪命,餘者能作奪命因緣,亦能奪智慧命,是故名殺者。
  又翻為障,能為修道作障礙故;或言惡者,多愛慾故。
  垂裕云:能殺害出世善根。
  第六天上,別有魔羅所居天,他化天攝,魔名波旬。
  此魔羅乃佛祖悉達多修行之時的大敵,又喚作「第六天魔王」,神話傳說中的魔物,緬甸信佛,乃萬塔之國,吳武倫此番人等,或多或少皆與佛教牽連,無論大乘小乘,這典故也都是知曉的,所以聞得這名字,才會勃然變色。
  他打量了一番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會牽扯到這魔物?」
  我望著地上那個還在哀嚎著的果任法師,嚴肅地說道:「武倫,你或許剛剛接手這件案子,並不知情,我在這裡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整個案件最開始的原因,就是郭佳賓的妻子崔曉萱肚子裡面,所懷著的孩子。我不知道整個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告訴你,這最後的結果,也是崔曉萱生下了一個三頭六臂的鬼物,它便是魔羅!」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鬼物已經被鍾水月和郭佳賓給控制住了——你可以回想一下阿耐剛亭勒剛出生時的那種恐怖,再想一想,如果那魔羅得到一定時間的發育,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
  我的話說完,吳武倫的臉完全就已經黑了,如那鍋底。
  他沉默了好久,然後問道:「你確定?」
  我嚴肅地點了點頭,說現在已經不是一筆錢,一樁生意或者一筆仇恨的事情了,而是人類跟異類的戰爭,緬甸是你的國土,與我無關,但是那些即將要死去的人,他們是無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說實話,我不願任何人,死於這次危難。
  瞧我說得懇切,吳武倫又沉思了半分鐘,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好,我立刻去向上面匯報,並且給予你盡可能方便的行事權利,當然,這一切都要在不傷及政府的根本利益為前提,你同意麼?我點頭,說好,然後用下巴點了點院子裡的果任法師,說這位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傷勢非人力所能及,而我當時真的是在自衛,並不是過錯方,所以……
  吳武倫揚眉,不屑地說道:「什麼狗屁頂尖降頭師,自吹自擂的傢伙,弄成了這副模樣,真丟臉。
  我們的人已經在之前審過他了,一會兒讓人給他一個痛快吧;我去匯報了,至於陸左你,留在這邊做一個筆錄,我去去就來。」
  有著魔羅這個共同的恐怖敵人,吳武倫顯得十分急切,原本還準備興師問罪,而到了此刻,卻對果任這個傢伙棄之不管,匆匆離去。
  世間沒有絕對的黑與白,吳武倫這種務實的態度我也不會用喜惡來作評價,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我並沒有與那個中年男人一起去做筆錄,而是緩步走到了果任法師的面前來。
  作為對手,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一種感應,也許是我體內肥蟲子的氣息讓這些享受盛宴的黑色蟲子產生了恐懼,停止不動,所以當我走到果任法師面前一米處時,他抬起了頭,朝著我的這個方向看來,爛成一片的嘴唇輕輕顫動,吐出了十來條細長若蚯蚓的蟲子,然後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陸左,你來了?」
  我站定,瞧著面前這一堆爛肉,緩緩說道:「是的,我來了。」
  知道是我在這兒,他如釋重負一般地鬆了一口氣,歎息道:「我果任一生縱橫,威加仰光,慘死在我手下的降頭師大者一十二,小者無數,卻不曾想我竟然也死於降頭術,真的是善泳者溺於水啊。
  我熬到現在,就想親口問一下你,你給我下的,到底是什麼降頭?」
  我瞧著這個如同腐屍一般的降頭師,縛手而立,傲然說道:「降中飛頭,蠱中金蠶,這世間無人可解,好叫你曉得——我來自中國苗疆,沿襲的是苗蠱三十六峒清水江流的敦寨苗蠱一脈,這本命……」
  我正誇讚著自家傳承,突然心中一動,後退一步,手結外縛印,口中高喝道:「解!」
  此言一出,體內金蠶蠱立刻爆發出巨大的金色光芒,將我給緊緊籠罩,而與此同時,果任則桀桀地厲聲笑道:「能與你同死,其幸甚也!」
  在這尖利的叫聲中,他體內有一顆術法的種子生根發芽,迅速膨脹而出,然後將這一堆爛肉給撐開,迅速朝著四周爆裂而出——轟!
  數不勝數的爛肉和蠱蟲以果任為中心,朝著四周炸開,巨大的衝擊波將我給往身後連推了四五米,我渾身金光閃現,肥蟲子將我的周圍幾米撐出了一個堅固不可破的氣場護罩來。
  那血肉簌簌而射,卻傷及不了我分毫,然而旁人卻沒有那麼幸運,剛才過去解開繩子那個工作人員,整個人都給射成了篩子,而我身後那個準備帶我去做筆錄的中年男人,因為有我阻擋,並未受傷,只是臉給嚇得灰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回過神來。
  除此之外,場院中的青石板上出現了一個直徑兩米有餘的大坑,周邊的建築都有受損,傷害不一。
  這沉悶的爆炸聲引來了好多人前來,瞧見現場這副場面,有人甚至直接掏出了槍來戒備,我一臉不善地看著這個中年人,他捂著胸口,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開始疏散人員,然後跟我道歉,並跟我請教這些蠱蟲處理的手段。
  沒過多久,吳武倫也匆匆趕了過來,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臉色顯然並不好看,因為這人是他帶回來的,然而體內居然還積聚著這麼一記殺招,顯然是他們工作的失誤。
  不過我除了受到一些驚嚇,倒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只是拿拿架子,也不再刺激死了兄弟的吳武倫。
  其實換一個立場想一想,也能夠理解——畢竟果任之前那一副爛肉模樣,便是拿著這裹屍袋將他裝起來,都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氣才行。
  當掃尾的事情都處理完了之後,吳武倫鬱悶地跟作完筆錄的我再次道歉,我表示不必在意,說起來,果任想要報復的主要對象是我,那位被射成篩子的兄弟,倒是受了池魚之災。
  吳武倫一臉嚴峻,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些人太囂張了,不打擊不行了,一會兒我就去簽署命令,將他的餘黨,給一網打盡,而且務必要追查到那個潛逃離開的達圖!」
  發洩完憤怒之後,吳武倫才告訴我,說他們上面同意了我在此處協助調查魔羅的行動,並且願意在這方面盡量配合我。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