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節

  然而沒走兩步,那瞎眼老頭兒手中的長刀再次祭出,指向我的喉結,非常肯定地說道:「你騙我,我的責任便是守護竹樓,除此之外,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與我無關,這一點許鳴不可能不知道——你是那個被關起來的陸左吧,上次來的時候,我感應過你的氣息!」
  他,能感應到我的氣息了?
  我扭頭瞧向虎皮貓大人,埋怨地問道:「什麼情況啊,你這偷學嶗山壓箱底的離火隱身術,到底有沒有用啊,一個瞎子都能認得我?」
  虎皮貓大人不屑地辯解道:「我早就提醒過你,這術法是有時間限制的,你沒事站在旁邊瞧個毛啊,打了半天醬油,將最珍貴的時間都給耗沒了,現在倒是好意思怪起我來?」
  我們倆人吵架鬥嘴,呱唧呱唧,竟然忽略了旁邊這持刀的瞎眼老頭兒,或許是平日裡得到了太多的尊敬,驟然被冷落,使得他怒意勃發,一步跨前衝來,揚手便是一刀:「呵,迎風一刀斬!」
  此人刀技已然攀至巔峰,一刀砍出,立刻有勁風撲面,讓人瞬間便感受到凜冽寒意。
  我退了兩步,避無可避,唯有將手中長劍豎直一擋,那股勁力便如巨浪撲來,我體內蝕骨草剛消,受不得這力道,整個人都不由飛了起來,朝著不遠處一張屏風倒去。
  嘩!屏風應聲而裂,瞎眼老頭再次遞出一刀,準備將我了結。
  隨著這刀風而來的,還有他極為鄙夷的一句話:「還道是什麼厲害角色,不過小雜魚一隻而已!」
  這不屑的辱罵聲讓我心頭一陣火起,人便倏然彈起,揮手迎上去,鐺鐺鐺,短瞬之間,長劍與那寒刀對拼三記,相撞之處有火花閃耀而出,那人勢頭極猛,出刀的一瞬間,幾乎能夠調集全身各處的精氣神,刷地一下揮出,剛猛而強硬,弄得我雙手酥軟發麻。
  身體本來剛剛恢復不久的我此刻有些乏力了,然而怒火上了心頭,一時間也能夠勉強抵住,但被壓得連連後退,很快便被逼至了牆角處,眼瞧著漫天的刀鋒陡現,將我週身籠罩其間,我也是有些頭疼,情緒在那憤怒和恐懼的邊緣遊走,突然心中一跳,先前在囚室之中,那一縷旋轉之氣,從胸口浮現。
  這一縷氣息分為兩種屬性,一黑一白、一陰一陽,相互追逐,相互融合,相生又相剋,而在這兩者交鋒的中間那一點,則有源源不斷的勁力通融於我的全身,將我枯萎蛻化的肌肉和經脈給灌澆回春。
  這一縷氣息的出現,彷彿嚴冬到了最後一刻,那臘梅綻放,小草頂出了黑土,世間萬物充滿生機,所有的頹然之氣在這一刻,陡然間消逝無蹤影。
  隨著全身精氣逐漸復甦,我感覺自己可以大約地統御住這一股氣力,舊力未消,新力又起,所有的毛孔在那一瞬間綻放,吸收著氣場之中繁複的回饋,耳靈而目敏,倏然間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湧上心頭,瞧見這瞎眼老頭攻勢凌厲,我也起了怒火,一聲大叫道:「好你個老鬼子,瞧你垂垂老朽,我讓你你幾分,卻沒想到你竟是一個給點顏料就開染房的貨色,如此緊緊相逼,真的是逼我下了殺手。」
  此言念及,我將手中的長劍一抖,倏然前衝,與瞎眼老頭針尖對麥芒,對著劈砍起來。
  氣海之中那陰陽魚不停旋繞,我此番捲土重來,氣力立刻成倍增長,劍勢兇猛,而瞎眼老頭兒這邊,雖然力道在瞬間就被我扭轉,然而刀技實在了得,身法利落,出刀精湛,卻也不差幾分。
  我一開始還只是氣憤反擊,然而戰至後來,直感覺那陰陽魚存於小腹,而活躍於心頭,源源不斷的氣力積蓄於身體各處,六識敏銳,竟然在這場交鋒之中,逐漸佔了上風。
  這可是了不得的成就,須知此老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能夠被許先生留在這竹樓坐鎮,必然是極為心腹的宿老之輩,這樣的人物,莫說是許鳴,便是麻貴、王倫汗、哈羅上師諸人,瞧見了也會低頭拜見,喊一聲前輩,而此刻卻被我這般壓迫,卻也十分難得。
  得了那困境之中,由三部典籍引路,將我體內之力中和而孕育生出的陰陽魚氣旋,我這邊是越戰越勇,感覺熱汗蒸騰,酣暢淋漓,而那狂妄的瞎眼老頭則臉色越加凝重,終於在一記對拼之中,他手中的日本劍迸然斷裂,而我手中這件不知名的長劍典藏,也飛了一頭。
  那瞎眼老頭哇啦一叫,將斷劍朝著我這邊射來,我將手中長劍一引,然後甩飛,卻見那老頭的身影已然退出了大廳,走廊處聽到他光腳丫子,在竹板上飛奔的聲音。
  此番我悄然而來,自然不願意暴露身份,去面對外面那些人山人海,於是衝出大廳,疾步追去,然而我還沒有追出幾步,卻見這瞎眼老頭去而復返,一道金光撲面,那氣勢比之前更加凌厲數分,我舉劍來擋,卻發現我這把劍竟然給人像削木頭一般,劍影掠過,便從中斷開。
  我提著斷劍疾退,卻見這老傢伙手上緊握著的,竟然就是我的鬼劍。
  鬼劍表面覆有精金,乃天下間一等一的堅硬之物,再配合如風的速度和嫻熟力道,確實有斷人兵刃的實力,我心中狂聲咒罵,卻也不得不避其鋒銳,不斷周旋。
  那鬼劍在手,瞎眼老頭立刻又回復了大劍豪的氣勢,一時間整個人宛若一道龍捲風,將我給困得死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想到魔羅出世,薩庫朗全力捕殺,而這邊也必然不會平靜太久,我的心中隱憂漸生,過了幾十招後,我面色凝重,將小腹那股力量攀升至巔峰,轉化為意志,陡然間與鬼劍相交呼應,接著避開攻勢,單掌擊出:「疾!」
  瞎眼老頭殺得順爽,卻不料鬼劍彷彿有了自身意識,凝身不前,正想較力,接著被我單掌劈來,閃之不及,整個身子便往後面跌去。
  我一招得手,正想踏前追擊,卻聽這瞎眼老頭「啊」的一聲叫喚,胸口莫名多出了一截劍尖。
  他口中泊泊的鮮血冒出,想要扭頭去瞧到底是誰暗算自己,然而頭扭到一半,人便泯然而逝了。
第五十六章 許鳴帶路,陰陽鎮壓
  那兇手隱匿氣息的功夫實在高明,這瞎眼老頭兒至死,都沒有能夠知曉在背後捅自己那一刀的人是誰,然而我卻瞧了個清楚明白——這人正是之前與麻貴發生了衝突之後,憤然離去的許鳴。
  這小子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避開我、瞎眼老頭和虎皮貓大人的感應,悄然出現在這黑暗中,趁著瞎眼老頭氣力消散的那一刻,倏然出手,一刀扎穿心臟,將這個來自日本的瞎眼老頭兒,一擊斃命。
  殺完人,許鳴小心地將瞎眼老頭兒扶到地上躺下,檢查完屍體之後,將鬼劍拋給了我,激動地打著招呼道:「嘿,陸左,你真的神了,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了出來,而且還能在劍道上將大野阪田這武瘋子給比落下風,簡直是帥呆了!唉,你身上的蝕骨草是怎麼解開的,還有,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相較於許鳴的熱情洋溢,我則顯得冷淡許多,也不言語,伸手接過緩緩拋來的鬼劍。
  這劍入得我手,一抖劍花,立刻興奮地發出一陣長鳴,嗡嗡嗡地顫動聲不絕於耳,我凝望這劍尖十幾秒,然後才抬頭看向許鳴,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許鳴見我臉色嚴肅,戒心滿滿,頓時便有一種熱臉貼在冷屁股上面的感覺,不過他倒也是個懂得隱忍的人,將雙手攤開,跟我解釋道:「陸左,你或許會覺得我在薩庫朗,必然跟麻貴這些傢伙是一夥兒的,不過我想告訴你——不是!我跟麻貴鬧翻了,而且這個時候,你也看到了,魔羅掙脫束縛,已經完全恢復了魔性,這個地方不可久留,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裡內訌。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不想與你為敵的。」
  許鳴一臉坦誠,一雙真誠的眼睛盯著我,臉上寫滿了無害,然而我早已經過了輕易相信別人的年紀,許鳴此人的行為向來詭異,而且背景複雜,不但與十二魔星中的秦伯有關係,而且還曾經是佛爺堂的高級執事,更是能夠在薩庫朗中自由出入,如此的能力和際遇,我若貿然相信他的話語,這些年的經驗還真是活到了狗肚子裡面去了。
  不過我也不會完全將他給拒之於門外,畢竟我在此地人單影只,十分不熟慣,而許鳴卻還有可以利用之處,當下也不再作冷臉,只是問他道:「既如此,你且說說我的金蠶蠱被放在哪裡,有沒有被許映智給隨身帶著?」
  肥蟲子倘若被許先生貼身藏好,那我還真的是給人隨意拿捏,動彈不得了——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然而所幸沒有,許鳴搖著頭回答道:「怎麼可能?許先生修煉的是不老禪功,平日裡最講究養生和調養,輕易不會與毒類沾染,你的金蠶蠱應該被奉在二樓靈堂的神龕前,五瘟神像之下,你若想找到它,我可以帶你去。」
  聽得許鳴如此積極,我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不過更多的是對肥蟲子的擔憂,於是也不作猶豫,讓他在前帶路,而我在後面小心跟隨。
  許鳴見我點頭同意,他倒也不著急離開,而是蹲身下來,在死去的瞎眼老頭練功服裡面翻弄了一下,最後摸出一塊青鎏蟠龍玉珮,和一道血紋令符來,貼身放好,這才站起身來,朝著裡面走去。
  我跟在後面,吱呀吱呀的地板聲在寂靜的竹樓裡迴盪,與遠處那震天的哭嚎聲相互映照著,許鳴對此處還算是熟悉,穿過兩個走廊和小廳,然後來到一個角落,尋階而上,到了二樓大廳處,瞧見四周都掛著旗旛,上紋蜘蛛、蜈蚣、長蛇無數,另有各類珍品,諸如寶劍美玉、銅鼎香爐、珊瑚銀碗、美瓷古籍之類紛繁,在地上、木架上以及檯子前,錯落其間,雖然沒有燈光照耀,但卻是一股寶氣襲來,讓人覺得那世間的富貴榮華,皆在此處。
  瞧見這副場景,虎皮貓大人歡呼雀躍,四處躥溜,沒幾秒鐘便大聲叫道:「哇,小毒物,這是你的遁世環!」
  「這是你的天吳珠!」
  「哇,黃大仙狼毫筆和凌破桃木釘這種東西,都給扔在了角落了……」
  「這是般覺老和尚送你的唐卡!」
  ……
  這一刻虎皮貓大人宛如肥蟲子附身,找東西倒是一流好手,不斷地將我那隨身傢伙什兒都翻將出來,然後丟給我。
  我接過來收著,自然是十分歡樂,然而目光卻被堂中正西方向那神龕所死死吸引。
  神龕前香爐一樽,裡面有極品檀香,散發出讓人心曠神怡的氣息,然後上面供奉著一尊黑鎏玉雕的神像,此神像共有五人,身披五色袍,各執一物:一人執勺子並罐子,一人執皮袋並劍,一人執扇,一人執錘,一人執火壺,此乃五人在天為五鬼,在地為五瘟,名曰五瘟,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鍾士貴,總管中瘟史文業,統管世間萬毒,日夜朝拜可賜神力。
  這神像雕工鬼斧,乃大家所為,材質更是名貴,隱隱有神力籠罩,勾引天地,讓人望而生畏。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