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節

  不過他終究還是算錯一步,龍哥、熊蠻子乃至死於葬地的那頭飛屍,它們可不能與尋常殭屍來比擬,守衛祭殿上千年,這麼多年的歲月裡,已經讓它們修煉得魂體合一,不分彼此了。
  對於戰鬥,熊蠻子這征討沙場的大將軍雖然沉寂千年,但到底還是有著絕佳的天賦,它竟然賣了一個空,讓許先生擊中自己,然後一躬身,以腹間軟肉夾住了這拳頭,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張嘴朝著脖頸處咬去。
  許先生因為這老殭屍的身體優勢,一直與之相隔較遠,保持距離,然而這一番短兵相接,卻也不甘示弱,左足微微一頓大地,立刻便有一股杏黃之氣游繞上了他的全身,接著他根本就不怕這身體經過千年錘煉,宛若精鋼的熊蠻子,直接就廝打起來。
  這兩人一戰,整個場中就糟了秧,到處都是紛飛的石頭雕像滾滾而起,之前那些從石粉中爬出來的毒蟲也紛紛朝著許先生這邊支援而來,幾乎在幾分鐘之內,場中密密麻麻,爬滿了墨綠色的蟲子,然後不斷被碾碎,腥臭的味道在四處飄揚。
  而此刻,我也已經和雜毛小道匯合在了一起,有了我的加入,並肩而立,雜毛小道終於有了與魔羅一戰的勇氣,雷罰離手,朝著魔羅射去。
  與魔羅交戰,並不似許先生那種碾壓似的無力,這魔物並沒有成長起來,幼年期的它雖然各種狡詐,然而終究不能形成壓倒性的力量,只有依靠恐怖的敏捷度來彌補,故而我的加入使得它壓力大增,面對著我那滔天氣勢的鬼劍,它終於發現可以騰挪轉移的空間越來越小,不斷地被我們擠壓著。
  這東西性子暴烈,一旦攻擊不暢,便大喊大叫,它的聲音頻率極高,極具穿透性,聽在我們的耳朵裡,如魔音貫腦,那小腦失衡之後,準確性便不斷地下降,屢次出現了視線偏移的狀況,一時間形勢又極為危急起來。
  雜毛小道瞧見這般狀況肯定不行,於是手往胸口一拍,立刻有道青色的影子出現。
  他神情凝重,大喊了一聲:「殺人青竹,急急如律令,疾!」
  此言一出,那道青色影子便朝著魔羅射去。
  這影子速度極快,轉瞬即至,然而魔羅哪裡能夠被這等玩意射中?稍微一避開身子,那殺人青竹便射了一個空,插入地上,瞧見這極富威脅性的東西落空,魔羅一陣得意,翹起堅硬如鐵的尾錐,想要衝上前來,然而當它衝前三兩步的時候,身形突然一滯,彷彿後面有一道巨大的力量將它給拉扯,不讓離開。
  我本來預計它會突前,鬼劍奮力朝前斬去,結果落了一個空,不由得詫異,問怎麼回事?
  雜毛小道手持雷罰,大步踏前道:「哈哈,任它矯健如鬼魅,但是影子被我釘住了,哪裡還能動彈?」
  雜毛小道這般分說,我才瞧見七八米外的地方,魔羅正在奮力地拉扯,而與它為之較力的那道黑影,卻是它自己的影子。
  在影子的末端處,釘著一塊青竹,深入地板處,那魔羅自然知曉讓自己移動不得的,便是這塊造型普通的青色竹片,然而它幾次用尾錐去攻擊那青竹片,雖然將地板砸得稀巴爛,然而卻根本傷不得那竹片半分。
  這會兒我終於瞧清楚了,原來那殺人青竹,居然也跟那影子一樣,根本沒有實質,只是一道二維投影而已。
  魔羅影子被釘住,然而卻依靠自身力量,勉強能在週遭四五米的活動範圍行動,它不斷地拚力拉扯影子,就像人永遠都不能將自己舉起來一樣,終究還是不能擺脫那影子的束縛,一番拚鬥之後,它氣喘吁吁地瞧向了走到面前來的始作俑者,那六雙眼睛裡面噴發出熾熱的怒火,空氣中的溫度都提高了好幾度。
  即使被限制活動,此刻的魔羅依舊還是一個渾身是刺的刺蝟,我們並不上前攻擊,而是在安全距離之外,伺機行動。
  趁著這當口,我盯著那青色竹片,好奇地問雜毛小道,說這玩意怎麼來的?
  雜毛小道指了指它,又指向自己小腿處的紙甲馬,告訴我,說他此番前來東南亞,卦象大凶,非常力所能勝之,所以他師父托了大師兄給他準備了這兩樣物件,釘人跑路皆可。
  我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說操,有個好師父,少奮鬥一百年啊。
  聽我在這兒各種羨慕嫉妒恨,雜毛小道指著場中翻滾混戰得正酣的熊蠻子,不屑地說道:「這也比不上你這個開掛的傢伙啊,這麼猛的殭屍,居然跟你是一夥的,而另外一個,他居然是你師叔?哪個師叔,巴頌的師父?」我點頭,說是啊。
  瞧這那邊打得熱鬧,我們也知道時間不能拖久,像許先生這樣的傢伙,必定有幾招壓箱子底的手段,倘若是被逼急了,使出來,說不定就能夠翻盤逆轉呢,我們還是要想將這助紂為虐的魔羅制服,再去增援的好。
  此番主意打定,我倆卻對魔羅有些束手無策起來,按理說鍍過精金的雷罰和鬼劍都是當世間一等一的利器,然而這魔羅一身堅韌角質,卻並不虛幾分,倘若是與其接近,那兩米尾錐驟然甩來,一個躲閃不及,反而被它弄死。
  也就是這短暫一猶豫,魔羅卻開始出牌了,它的手段恐怖而血腥,在徒勞無功之後,它直接將左下方的手臂舉到自己的口中,用那滿是利齒的嘴巴使勁一咬,竟然將它大半截手給咬了下來,藍色的鮮血灑滿了它的身上,以及周邊的地上,化作符文。
  這番鮮血灑落,它直接將斷手扔在了血泊中,那藍黛色的血泊立刻一陣青煙冒出,那截斷手居然開始變形,化作了一個古怪的人頭骷髏框架,接著熊熊火焰升起,將魔羅全身點燃,跳躍的火焰中,魔羅的身體開始如同橡膠一般軟化,化作橡皮泥人兒。
  這變故將我和雜毛小道都給嚇懵了,不知道是什麼節奏,而這時台階高處傳來一聲震驚全場的轟然響動,那石門居然再次合攏,而一道肥碩的身影飛出了半空中,朝著我們大聲喊道:「小雜毛、小毒物,快阻止它——這魔羅在焚燒自己的肉身,倘若讓它轉化成靈體,誰也逃脫不了被它寄生的命運!」
第八十一章 臨死反擊,金蠶漁利
  虎皮貓大人高踞場上,指揮調度,見識自然要比我們強上許多,聽得它這般大力叫喊,我不由得全身一弓,腳走箭步,就朝著那團火舌高達一丈的焰火衝去,誰知道我還沒有衝到面前,立刻有一道藍芒閃電從不知名處游離而來,直入我的身體。
  魔羅可以掌控雷電,靜室生電這一招玩得熟溜,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在轉換形態的這一刻,那電芒居然威力更盛,猝不及防之下,我感覺全身發麻,肌肉不斷顫抖,小腹部的括約肌一陣收縮舒張,再之後,就是一股熱流從膀胱處流出,濕了一褲襠,熱乎乎的,臊臭不已。
  然而此刻我也顧及不得羞恥,勉強將鬼劍由上而下地劈砍,結果那火焰中又伸出一道火柱,瞧這模樣,彷彿是那只骨節嶙峋的尾錐,刷的一聲,劇烈的溫度幾乎能夠將我的頭髮給點燃起來。
  鬼劍與火柱對撞,我感覺一陣巨力湧動,不知不覺就退了七八步,砸落在一片碎石礫中。
  鬼劍一陣哀鳴,我舉起一看,卻見那表面的精金居然都給那高溫熏得快要融化,斑駁結堆。
  我翻身起來,瞧見雜毛小道正使弄飛劍,朝著火焰中的魔羅射去,連忙出聲阻止,大聲叫道:「老蕭,別,它的溫度足以將雷罰的精金鍍層給吞噬了!」
  雜毛小道愛劍如命,聞得此言,不由得猶豫了許多,正惆悵間,東面撲來一個身影,卻是脫離了熊蠻子糾纏的許先生,他全身衣襟散亂,大汗淋漓,臉上手上都是黑乎乎的屍油泥垢,就跟從煤礦裡面爬出來的苦哈哈一般。
  他也感知到了魔羅的這行為,當魔羅以自己的鮮血為引,以斷臂重構頭顱,準備化作靈體的時候,便已然脫離了他寒冰蠱的束縛——寒冰蠱雖然能夠控制神經系統,但是卻並不能做到他所吹噓的深入靈魂。
  許先生一直把魔羅當作自己最大的王牌,然而魔羅卻終究嚮往自由,想著逃離所有人的束縛,恣意妄為,殺伐果斷,竟然不惜拋棄自己的魔身,重附新體,此間力量最強盛的,除了那頭守殿的千年殭屍之外,莫過於修煉不老禪,身體機能宛如年輕人的他了。
  魔羅詭異,便是許先生也未必敢保證自己能夠安全,故而拚死也脫離了南征大將軍的糾纏,衝上前來,雙手作了一個古怪的姿勢,朝著燃燒的魔羅凌空一印。
  一印擊出,場中的空間頓時一滯,我感覺到呼吸困難,彷彿回到了青藏高原一般,不由得心中震撼,這許先生竟然通過印法,將此間的氧氣給抽離開去,讓這燃燒變得十分困難,提供不了足夠的可燃氧氣,也焚燒不盡那軀體,魔羅便得不到靈魂的昇華,化不得幽靈狀態。
  與此同時,許先生還是驅動之前在魔羅身上所做過的佈置,寒冰蠱作用,一時間銀白色的符文在那橘黃色的火焰中激發出來,兩相交鋒,便如顏色的交融匯聚,彼強則此消,彼消則此漲,如此反覆,倒也將魔羅的轉化給拖得長久。
  就在許先生斷然出手的時候,雜毛小道也開始進入了冥想。
  所謂冥想,其實就是將心集中在身體的靈性意識中樞內,繼而入定,流向專注對象的連續意識流,然後在冥想中,對象的真實本性放出光芒,不再受感知者的心的扭曲,佛家的坐禪和道家的打坐修行,即是如此,無關修為,而在於大智慧、大毅力、大悟性,凡人也可,不過甚難,而在這戰場冥想,實在是一件極為困難和危險的事情。
  然而我旁邊這猥瑣道人,卻能在瞬間「凝神、入定、三摩地」,然後將雷罰高舉,由上而下地平平劈出一劍。
  這一劍速度不快,力道也不大,就好像小孩舞劍,劈入前方,立刻有一道虹光甩出,不斷旋轉,朝著火焰中心飛去。
  此虹光有色而無形,刷的一下破入火光之中,讓人詫異的事情出現了,魔羅那最具攻擊性的尾錐被這虹光擊中之後,空間一陣扭曲,然後倏然消失無蹤了。
  瞧見這場景,我不由得大喜——當日倫珠上師轉世重生,指定自己修煉一生的虹光由雜毛小道繼承,至如今,也終於有所成就,竟然能夠一劍斬破虛空,將魔羅尾錐直接弄得消失無蹤。
  唯一可惜的事情,便是威力甚小,並不能直接將魔羅給斬空。
  尾錐一去,火焰陡然竄起一倍高,直接將頭頂的巖壁熏得發黑,隱約中有一道尖銳的叫聲,突然我瞧見生出好幾道火焰化鳥,朝著許先生和我們這邊撲來。
  瞧見這烈焰逼身,我和雜毛小道連忙朝著旁邊退開,一道灼熱之意從身邊劃過,射入身後石像上,灼熱的火鳥直接將那石像迅速消融,凝成了一大坨黝黑如釉的爛泥來。
  天啊,好恐怖的溫度!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