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6節

  這兩人一搏命,我們沒看懂,那湖泥地龍也沒有瞧明白,不知道這對奇怪的男女到底在做啥,它全身戒備,連脖子上面的鱗甲都立了起來,結果半天竟然根本沒有自己什麼事兒,於是也不再理會,轉過頭去,再次張嘴,朝著地上那個昏迷的村民咬去。
  泥湖地龍正流著口水,準備大快朵頤,結果叮、叮兩聲,脖子上面又中兩劍,火花飛濺。
  這畜牲連忙將脖子一縮,憤怒地長嘶一聲,回頭一看,瞧見這對狗男女居然在自己就食的那一瞬間,對自己又下了黑手。
  我藏身在對面的土屋裡,隔著窗戶瞧見了那頭泥湖地龍猛然回頭來時,那猙獰扭曲的面容,三對六隻泛著綠光的眼睛裡,寫滿了悲憤。
  我猜想那畜牲心裡,必然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簡直憋屈到了極點。
  果然,它沒有再理會靈棚裡的這將近三十份的美妙食物,而是尾巴一拍,朝著雜毛小道和洛飛雨激射而來。
  這泥湖地龍身長三丈,腰圍如橡木酒桶粗細,渾身鱗甲堅韌,便是那飛劍都刺穿不了,一旦發起狂來,那真的是坦克一般,勢不可擋。
  雜毛小道和洛飛雨都不敢掠起鋒芒,紛紛閃開,至於洛小北和少東家妹子方怡,則一追一趕,朝著我們這邊跑來。
  慈元閣少東家本來還藏在土屋子裡,瞧見自家妹子被那洛小北追得四處跑,立刻便坐不住了,轉身朝著門口衝去:「陸哥,我得救我妹子,暫且告辭了!」
  少東家一聲招呼,奪門而出,我從窗戶中望外面仔細一瞧,卻見那方怡並不是洛小北的對手,給那狠毒的小娘子逼得沒頭蒼蠅一般逃。
  不過洛小北並沒有起殺心,而是在戲耍,將慈元閣這小公主給嚇得哇啦哇啦地大叫:「哥,哥,救我……」
  少東家方志龍從屋子裡衝出,手中一把寒鐵青鋒,與洛小北接上了手,兩人拚鬥,幾招過後,方志龍被洛小北一腳給踹開,滾落在泥地中,瞧見面前這狼狽的兩兄妹,洛小北一臉傲氣,說這一對狗男女,實力不咋樣,倒是挺情深意切的。
  她這般奚落方家兄妹,而我則摸著鼻子,緩緩走出來,咳了咳,糾正她的話語:「人家是兄妹,可不是別的什麼,你想搞事情,最好先調查清楚,再說話……」
  洛小北見我從土屋子裡緩慢走出來,眉頭一掀,恨聲說你果然也在,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我回過身子,將大門直接踢開,指著裡面吊在樑上被風吹得直晃悠的屍體,臉色陰霾地厲聲喝道:「你看看自己做的惡事,便知道我們過來做什麼了……」
  洛小北視線瞄到了那具垂落四肢的屍體上,那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長年艱苦的農活和水上作業,讓他整個人顯得十分蒼老,一頭白髮,眼睛充血凸起,臉上是大塊大塊的屍斑,滴滴答答的屍液滴落下來,讓人心中既害怕,又心生憐意。
  瞧見這場景,洛小北的語氣也軟了一些,弱弱地解釋道:「我跟你說過,我不是邪靈教的人,這些都是客海玲做的,跟我們兩個是沒有關係的……」
  我呵呵一笑,說沒關係?好一個沒關係,那你們還出現在這裡,對我們刀劍相向幹什麼?做就做了,何必遮遮掩掩,洛小北,你這樣子,我很瞧不起你!
  聽到我在這兒冷笑,洛小北的俏臉憋得通紅,沉默了幾秒鐘之後,瞬間爆發,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是啊,我虛偽!不過你不是很厲害麼,你這麼有正義感,幹嘛不救他們?就知道怪我,就知道怪我,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一口就回絕了,現在又知道來裝道德崇高的正義人士了?當初你幹嘛畏畏縮縮,事不關己呢?你這個渾蛋!」
  洛小北一邊罵一邊哭,委屈的眼淚直在眼眶裡面打轉轉,瞧得旁邊的慈元閣少東家和他妹子有些發愣,不知道剛才這個如狼似虎的凶狠小婆娘,怎麼變得這般多愁善感,委屈滿滿了。
  我被洛小北一通罵,也感覺有些耳朵熱,小人物便是這樣,遇見不平事就憤憤不已,然而事到臨頭又只知道躲避。
  正心中慚愧,突然聽到雜毛小道和洛飛雨幾乎同時喊道:「躲開!」
  我抬起頭,瞧見那頭湖泥地龍舞動著自己上百條小短腿,正飛速朝著我們這邊撲來。
  邪靈教在此佈陣,是為了吸引真龍前來,誰知李逵變成了李鬼,出人意料,不過這李鬼卻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東西,全身甲冑,刀槍不入,又有一身蠻力,尋常手段施展不得,而這般高速衝來,我們哪裡能夠扛得動它的撞擊,唯有抽身後側,朝著房子旁邊繞去。
  我、洛小北和方氏兄妹都朝著旁邊躍開,那畜牲便也蠢,直接撞進了屋子裡,渾身一擺動,那小三間的屋子頓時轟隆一陣響,終於垮塌了下來。
  我支使慈元閣少東家和他妹子趕緊離開,也顧不得與洛小北磨嘴皮子,抽出鬼劍,朝著那露在外面的長尾斬去。
  我全力施展,然而鋒銳之極的鬼劍砍在上面,卻是給直接崩了回來,我的雙臂都還一陣酥麻。
  這奮力一劍僅僅崩飛一片鱗甲,而它的尾巴倏然抽動間,拍在鬼劍上,我手裡一陣酥麻,人便跌飛在泥地裡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陰惻惻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來:「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沒想到啊,在這洞庭湖邊的小村子裡,我們竟然還能夠相見。天意啊,天意!」
第十九章 飛雨遠離,好戲開場
  那湖泥地龍鑽入土屋裡面,一通亂攪,竟然將整棟房子給直接弄得垮塌,那磚石樑瓦紛紛跌落而下,砸在了它的身上,好是一番掩埋。
  這畜牲一身鱗甲,便是飛劍攻擊、鬼劍劈砍,也尚不得入,那些尋常磚石對於它來說只是毛毛雨,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只不過份量在這裡,一時之間也脫不得身,而聽到這聲陰柔而熟悉的聲音,我抬頭往不遠處的屋頂瞧去,卻見一位青衣道人,卓然而立於瓦片之上。
  這天色黯淡,唯有靈棚處有百瓦燈泡照耀,面前瞧見這人身形清瘦,白髮蒼蒼,頗似個神仙人物,只可惜臉上一片燒傷,臉面幾乎擠成一團,不能仔細描繪,怕嚇壞了小孩兒,簡單一句話,實在如同索魂惡鬼一般恐怖。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正朝著我這邊衝來的雜毛小道不由詫異叫道:「楊知修,你竟然沒有死?」
  聽得雜毛小道這般說起,我的心臟也倏然一沉,頓時記起了屋頂上那人到底是誰了。
  「十年前陶晉鴻,十年後楊知修」,在雜毛小道恩師陶晉鴻在後山生死洞裡閉死關的時候,楊知修已然從當年十大長老中排名最末的一位,一躍而成為了茅山最有實力的修行者,實際上的第一人,那時候我與雜毛小道苦戰,竟然也敵不過他,倘若不是陶晉鴻出山,只怕所有人都會落入他的算計之中。
  當日楊知修逃入後山,陶晉鴻搜尋一番而不得,我們只以為此人死了,或者在某個未知空間中飄蕩,卻沒想到這人居然再現江湖,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番姿態。
  瞧著他接近毀容的外表,想來在逃離茅山的那段時間裡,他必然也是遭了不少的罪。
  而洛小北和洛飛雨剛才對話裡面的楊供奉,莫非便是此人?
  想到這裡,我心中也多少有些理解,原來楊知修消失無蹤影,卻是投靠了邪靈教中,還擔任供奉一職。
  面對著雜毛小道的質疑,屋頂之上的楊知修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用一種極為滄桑的語氣緩緩說道:「是啊,當年那個驕傲而意氣風發的楊知修,的確已經死了。他死在了茅山後院的森林裡,而我,不過是一個從幽府裡面返回而來的惡鬼而已。蕭克明,陸左,後來的每個日夜我都在思考,我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鬼樣子,是因為符鈞那個二五仔麼,還是因為陳志程這個老謀深算的傢伙呢?」
  他停頓了一下,說:「後來我想明白了,是你們兩個,就是你們,才讓我從掌管天下間最頂級道門之一的話事人位置,淪落到現在這般寄人籬下的田地,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想像著我們重逢時的場景,那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然而實在沒想到,它居然是在今天!」
  楊知修說是驚訝,其實這般娓娓道來,倒也頗有幾分平淡之色,言語之間也是名士風流,並不像他相貌那樣兇惡。
  不過我心中清楚,他越是如此,說明他心中的恨意越發濃厚,只怕今天這一次遇見,那必然是你死我活,沒有其它道路可選。
  聽得楊知修的話語,雜毛小道卻並不樂意,將雷罰收攏在手上,抬頭望去,說我的楊師叔,真正讓你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並不是我們,而是你自己心中的慾望,你的野心太大了——是它,將你自己給吞沒了。
  雜毛小道針針見血,而楊知修卻並不與我們逞這口舌之快,拍拍手,我們便瞧見那客老太領著手下四相海出現在他下方的巷子裡,而在另外一處土屋的屋脊上面,那個蓑衣人抱劍而立,遙遙鎖住了村口的方向。
  洛飛雨、洛小北,楊知修、客老太和蓑衣人,這三方四伙,竟然將我們給牢牢鎖住,沒有逃脫的空隙,而瞧著正在土屋裡撲騰的湖泥地龍,楊知修淡淡說道:「可惜了,竟然勾引來這麼一個東西,白殺了那麼多人。不過世間難有萬全之事,你們兩個誤打誤撞地闖到這裡來,倒也是意外之喜,免得我白跑一趟。」
  說完了這麼多話,他這才像是剛看到了洛飛雨一般,朝著不遠處肅然而立、冷若冰山的洛飛雨拱手問好,說屬下不知右使大人大駕光臨,來晚了一步,還請原諒則個,多多包涵。
  洛飛雨也是抱劍而立,帶著小北遠遠站著,平靜地說道:「楊供奉是江湖上的老前輩,地位高、修為深厚,現在又投入了我們厄德勒,成為小佛爺麾下一員,更是親切。大家都是教內的兄弟姐妹,無須多禮。我今天過來呢,也只是接到了帖子,來瞧一瞧,既然你在這兒坐鎮了,來的又不是真龍,本座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那便先告辭了。」
  兩人彼此客氣,也不過是做些表面工作,實際上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並不會過多糾纏,洛飛雨說走就走,根本不理會誰,直接掉頭轉入黑暗中去,而楊知修自恃甚高,瞧見洛飛雨自行離開,卻並不阻止,而是點頭恭送,不作多言。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