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節

  天道質樸,善者生,惡者死,從來都是正理。
  對於洞庭湖這番異動,其實大多數人都有察覺,想來也跟這真龍頻現有關係,不過我總感覺除此之外,似乎還有著別的暗流在裡面,不過這些也正是我所不能夠看透的。
  大致瞭解清楚之後,雜毛小道面露微笑,說諸位莫慌,倘若僅僅如此,我手中這把劍足以應付,並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少東家見識過雜毛小道那茅山正統的神劍引雷術,對這個猥瑣道人的信心自然是滿滿,拍手說道:「蕭大哥你既然能夠出手,那麼我們便沒有什麼擔憂了,我們現在此靜等,一會兒倘若有所動靜,便將其驅趕離去。」
  慈元閣閣主霍然站起,開始吩咐手下各自行事,而經過了小半晚的休息,我們也勉強打足了精神,走到船頭來,迎著凜冽的寒風,朝著前方望去。
  在我們睡下的小半夜裡,尋龍號已經離開了湖畔,駛進了大湖深處,茫茫一片煙雲薄霧,而我們這兒卻生出許多蘆葦,漫漫長長,四下黑寂,頭頂上烏雲沉沉,連閃爍的星子都沒有,讓人頗為憋悶。
  船上經過大雨洗禮,雖然經過清洗,但還是有些潮濕,略為濕滑,旁邊有幾個慈元閣的人穿上了厚重的潛水服,潛下去瞧一瞧地形,繪測一番周圍。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前面的薄霧突然出現了一絲光線,過了一會兒又陡然亮了許多,卻見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從遠處奮力游來,朝著我們剛才前來的方向進發。
  小叔在我的旁邊凝神望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跟在我們旁邊的田掌櫃,說這船上面,知道都有些誰麼?
  田掌櫃抿了抿乾涸的嘴唇,回說剛才黃大先生瞧了一眼,說有可能是龍虎山的那些道士。
  龍虎山的臭道士麼?
  聽到這話兒,我和雜毛小道兩個人的眼珠子都不由得亮了起來,互看一眼,忍不住嘿嘿地笑。
  這笑聲小叔倒也沒有覺得,那個田掌櫃心中頓時有些發毛,說兩位什麼意思,怎麼笑得這麼陰啊?
  很陰麼?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強忍著將臉上的笑容給收斂起來——實在沒想到啊,上次我們剛在三亞機場撂了狠話,這回兒竟然就有機會實踐了,還真的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啊,羅金龍,這回看你還怎麼耍弄那心眼兒?
  我們驀然無語,安靜等待著,不多時,那艘木船便朝著這邊行使而來,我遠遠地瞧著,發現那船忒小,幾乎只有我們這邊的一半左右,不過速度快,似乎裝了備用螺旋槳,幾乎算是在水面飛馳。
  慈元閣閣主佈置妥當,這時從前艙走出來,側耳聽聞那靜謐夜中發動機突突的聲響,說這些傢伙到底還是心存僥倖了,被追得狼狽逃竄,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那船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追擊,只是倉皇逃離那處地點而已,臨靠到這邊蘆葦蕩的時候,也終於放下了一些心,速度稍微減緩,竟然調轉船頭,拐了彎兒,朝著我們藏身的這邊行來。
  田掌櫃瞧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慈元閣閣主沉靜地搖頭,說應該沒有,許是他們瞧見這處是個比較絕妙的藏身之處,想要先躲藏起來,等待天明。
  田掌櫃左右望了一下,不無擔心地說到:「他們的船身瞧著左舷有些受損,一會兒若是相見了,龍虎山上的道人修為都是極高的,只怕會生起那殺人奪船的心思呢……」
  慈元閣閣主臉色有些肅然,冷聲哼道:「來得若是朋友,我們有美酒,若是豺狼,我們有獵槍,一會近了你來喊話,倘若他們要是有異動,我們又有何懼——」他的話兒說到一半,回過頭來瞧我們,平靜地說道:「三位,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猛虎在側,即便是像慈元閣閣主這般有著超卓自信者,難免也有些顧忌。
  說到底,我們終究還是不穩定因素,倘若沒有一字劍壓場,難免會有些客大欺主的嫌疑。
  小叔自然知道我們與龍虎山的恩怨,點了點頭,說方閣主,同舟共濟,自然同氣連枝,一會兒你只管吩咐便是,我們沒有疑義。
  得到了小叔的保證,慈元閣閣主的表情也輕鬆了許多,吩咐下去,下面的「水鬼兒」也爬了回來,全員戒備著,前面的小船駛入蘆葦叢中,沿著航道漸漸行進。
  我們這邊全船熄燈,倘若不注意,說不得就會一頭撞上來,約莫四十米距離,田掌櫃氣沉丹田,朝著前方喊道:「前面的朋友且停下,慈元閣在此駐船,莫再靠近,不然就要撞上了。」
  田掌櫃這一聲喊得中氣十足,對面立刻有了反應,停住了身子,接著船頭亮起了燈,四五個青衣道人矗立,當頭一個,卻正是酒樓之上講數的二代真傳弟子殷鼎將殷天師,朝著這邊遙遙拱手,高聲喊道:「不知道是慈元閣哪位掌櫃的在此,我是天師道龍虎山善揚真人門下殷鼎將,正在被湖中水怪追逐,還望借過水道,好逃脫離去。」
  燈光亮起的那一霎那,我瞧見在幾名青衣道人身後站著的,卻正是羅金龍那個花花公子,此時的他早已不復年會時的瀟灑不羈,頭頂上黑髮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跌落了水,還是被炸起的水花澆到了頭,正一臉戾氣地朝著這邊望來。
  田掌櫃回頭與慈元閣閣主商量一番,然後答話道:「這裡是我慈元閣的大當家在此,既然是被那湖怪追殺,那麼且不多多敘言,我們這裡給你作那指引,你們且先離去。」
  慈元閣這邊派了旗手,打著燈給龍虎山的小船指路,而對面則一聲感謝之後,開始朝著這邊繼續行來。
  很快,兩艘船緩慢接近,彼此都能夠瞧清楚對方臉上的喜怒哀樂,我和雜毛小道先一步退入陰影之中,不與羅金龍照面,免得憑生許多事端。
  雙方都全身戒備地接近著,對面船首的殷鼎將朗聲勸解道:「各位,湖中不比陸上,追逐在我們身後的那畜牲十分兇猛,我勸各位還是盡早離開才好。」
  田掌櫃推托道:「無妨,你們且過去,我們錨都已經下了,還有幾個小時便天明,不必如此麻煩。」
  雙方友好地說著話,突然對面船上傳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呃,方道友,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撞上了,為何不請老朽,上船來坐坐啊?」
第二十八章 船翻人未亡
  隨著這聲音響起,從對方船艙中的陰影處,緩緩走出了一個躬腰拄拐的老道人來,此人頭上裹著青色方士巾,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面相如猴,眉高目深,一字眉下雙瞳交疊,湖風一吹,將他三縷鬍鬚和蒼白頭髮吹得散亂,一副蕭瑟之景。
  瞧見此人,我們莫不驚訝萬分——到底這些人對那洞庭湖真龍懷揣著什麼樣的心思,竟然連龍虎山上那望月真人,都給請下了山來?
  望月真人何許人也,茅山李道子故後,除卻天山神池宮和東海蓬萊這般傳說中的修行聖地,可堪稱為制符大宗師之名者,便只有這個眼有雙瞳的老道人,國寶級一般的人物,江湖上對於他的尊重,更甚於他那個列入天下正道十大高手的師兄善揚真人。
  當然,這個也可以理解,現在畢竟是和諧社會,知識改變命運,科技是第一生產力,武力只能夠鎮場,畢竟沒有人指望請得動善揚真人來當打手,反而是望月真人,我便瞧見好多同僚以擁有這老東西的符菉而自豪。
  畢竟倘若真正到了危機時刻,一張符菉,或可救命。
  慈元閣作為一個經營類的團體,除了為普通人提供時運與流年剖析、吉祥物製作以及其他尋常服務,還會為修行者提供稱手的玩意、互通有無以及其他販賣活動,每年四月和十月都會進行一次業內拍賣,涉及的生意頗多,跟望月真人這種頂級符菉生產商,自然也算得上熟識,所以望月真人這般一喊,安坐在艙內的慈元閣閣主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出艙,在眾人簇擁之下站在船舷側邊來。
  他朝著下方的望月真人拱手問好,說自前年無錫交易會一別,已有兩載余,多日不見,真人一向可好啊?
  慈元閣閣主言語間頗為親熱,好似老友相見,望月真人倒也沒有太多言語,只是抬頭說道:「鴻謹,我還不錯,不過現在有些難處,還請你一定相幫才是。」慈元閣閣主笑容滿面,說但有所求,盡請說來一聽。
  那望月真人咳了咳,說我這小船顛簸,晃來晃去的有些暈船了,能不能借你的大船歇息一下,安養至天明?慈元閣閣主「呃」了一聲,刻意停頓幾秒鐘之後,方才說好,還想跟真人一述離別之情,就是怕真人行路匆匆,才不敢打擾,既然如此,且上來便是,我這裡有上好的西湖龍井,就是園子裡那幾株茶樹採下來的,我們不妨一起在這黑夜即將落幕之際,小酌觀日。
  按理說慈元閣閣主這般應對,也算是八面玲瓏,如了望月真人的意,然而這老道士卻並不知足,回身指了一指身邊的幾位門下弟子,說我這艘小船上有十三名乘員,除了臨時雇的船夫,包括我在內,共有八名龍虎山道人,想一併上傳而來,歇歇腳,不知道鴻謹你可準得?
  望月真人步步相逼,慈元閣閣主雖然開門做生意,八面招財,卻不是個軟蛋,皺著眉頭思考一番,這才拱手說道:「若擱在平日裡,真人所言,莫不是該應允的,不過我們此次出湖,在於祭奠告禮,刀兵皆不敢加,我看真人船上的諸位天師身上都有靈氣韻動,法器加身,唯恐驚擾了先靈,所以有些彷徨。不過倘若諸位願將身上的東西卸在船上,我便沒有什麼顧慮,在艙中擺上一桌湖鮮,款待諸位。」
  他這話說得也清楚明白,上船可以,不過都得將手裡面的活計卸下來,不然這茫茫大湖中,你們殺人奪船,我找誰說理去?望月真人聽到慈元閣閣主的這話語,臉色數變,不悅地假笑了起來:「看來鴻謹你是不歡迎我們啊,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討沒趣了,自己離開吧……」
  他說完,袖子一甩,人便返回了艙中,慈元閣閣主不以為杵,滿面微笑地拱手相送,遙送這艘小船離開。
  龍虎山諸人與我們錯肩而過,朝著蘆葦蕩的深處行去,過了這一片,是一個只有幾十步的湖中山丘,上了那兒,依船上這幾人的手段,未必會怕那湖中的水怪。
  然而計劃是好的,但總也趕不上變化,我們目送著龍虎山一行人從尋龍號身旁滑過,沒出二十來米,便聽到右邊的蘆葦蕩中傳來一陣植株折斷的聲響,感覺到一股氣息朝著那小船,侵襲而去。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