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節

  瞧見我這般拿大義壓人,龍虎山一干人等臉上皆現怒色,善揚真人沉吟著:「呃,沒想到啊,這麼年輕就是副廳級了,前途無量啊……」
  附在鐘乳石之上的楊知修哈哈一笑,說江湖事,江湖了,這是歷來的行事規則,陸左你倒是耍了小聰明,只可惜,哼,要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了啊。
  楊知修的風言風語並沒有影響善揚真人的沉默,他沒有說話了,而魚頭幫姚雪清卻說了起來:「此番大家能夠相聚於這雲夢澤大湖深處,在這樣奇跡一般的龍宮會首,連那條真龍的影子都還沒有摸著呢,何必自相殘殺,鬥個你死我活呢?此處的秘密和寶貝甚多,無論拿到什麼,都是一場收穫,不如我們放下爭端,先齊心合力地將那真龍擒殺,再以出力多少為論,分割清楚。」
  楊知修點頭,說:「所謂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世事莫不過這個道理。
  我們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雖然身處不同陣營,但那也是凡間之事,大家分完,出去之後,各安天命,總好過如地上端坐的這位朋友一般,默默無聞地埋屍此處為好,對不對?」
  此番前來龍島的四股勢力,嶗山派最早與邪靈教刀兵相向,無塵真人生死不知,這邊也折損了一個副幫主,慈元閣被魚頭幫爭船,生死無數,唯有龍虎山,除了丟失了一個羅金龍之外,相安無事,本就沒有什麼愁怨,在利益面前放下爭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善揚真人面無表情,默然不語,瞧不出他的意思,而他旁邊羅鼎全等一班子弟卻都心動了,交頭接耳,議論不休。
  這個時候雜毛小道也已經行氣完畢,站起來,嘴唇不動,一聲細不可聞地輕語在我的耳邊響起:「小毒物,善揚真人最愛面子,一生不甘人下,對於真龍是志在必得,所以這青龍我們可能保不了了。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夠讓他們得了便宜,它生於斯、長於斯,龍宮龐大,自有躲避之處,一會兒你讓它自行逃散,不要給人抓著了。」
  這話吩咐完畢,雜毛小道從高台上緩步走下來,朗聲說道:「善揚真人,我們此番前來龍宮,所為的並非真龍,而是有可能生在此處的雨紅玉髓,用來救家叔性命,至於別的什麼,並無渴求。我下山之前,陶師曾與我青梅煮酒論英雄,說這天下間的得道之人,真人您便算一個,品質高潔,值得信任,只要你能夠保證楊知修這茅山叛徒和邪靈教一應人等不會傷害於我們,此戰我們決不阻撓,僅作壁上觀,如何?」
  他上前與龍虎山諸人去講條件,而我則悄然無聲地去知會小青龍。
  雜毛小道是陶晉鴻的徒弟,本身的實力也是十分卓絕的,他這邊有模有樣地說話,善揚真人也考慮了一番,溫言寬慰道:「如此也好,此處既然已經超脫於物外,那麼我們是應該放下爭端和故怨,同舟共濟才是。你三叔的事情我也聽說過,已經拖了很久,再不治療,只怕也沒有幾年好活了,你若只想尋找那雨紅玉髓,戰龍結束,我自當派諸弟子與你在這龍宮之中,翻遍尺寸,一同尋找。」
  雜毛小道又是一陣感激,淚流涕下,那叫一個感動,轱轆話兒顛著說,善揚真人也溫言回應,然後與楊知修談及言和之事,雙方說得氣氛正好的時候,那善揚真人突然眉頭一豎,厲聲喊道:「小東西,想跑?給我留下來吧!」
  他伸手虛空一抓,一股氣勁翻湧而去,而這個時候也憑空生出一隻透明巨爪,與其拚鬥。
  那透明巨爪到底還是沒有善揚真人的修為強大,一擊即潰,然而當我們抬頭看去的時候,卻見到一抹青色鑽入了右邊鐘乳石的側面,不見蹤影。
  善揚真人勃然大怒,狂吼一聲:「豎子誤我!」
  話音在半空震盪,而他人便飛臨鐘乳石前,一掌拍去,那堅硬的鐘乳石從中而斷,化作碎末飛揚,然而在這碎石之中,哪裡還能夠瞧得見小青龍那麻繩兒一般的蹤影。
  善揚真人飛落下地,朝著一臉驚詫的雜毛小道怒斥道:「聲東擊西,你在騙我?」
  雜毛小道故作惶恐之色,搖手說怎麼可能,小子誠心誠意與您商議,定是那小畜牲聽出了我們之間的話語,自己逃散的。
  它僅僅只是與我們親近而已,短暫時間裡,我們哪裡能夠控制於它?
  雜毛小道這般分說,全部都佔著道理,善揚真人的臉上陰晴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翻臉,旁邊突然站出一人,洒然笑道:「這龍宮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算大,前輩放心,對付真龍,小老兒倒是有些法子!」
  魏先生越眾而出,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鋪在地上,然後往上面撒了一把癟谷和黑芝麻,再放上一粒黃豆,口中唸唸有詞。
  瞧見那癟谷和黑芝麻在他的持誦下化作高低不平的地勢,而那顆黃豆滾動不已,我和雜毛小道對視一眼,這魏先生當真是有兩把刷子,竟然能夠以此法預測小青龍的方位,倘若是讓他謀算到,只怕小青龍是逃不過此劫的。
  然而就在我們提心吊膽的時候,廊橋之上突然又衝來一人,渾身鮮血淋漓,朝著善揚真人大喊:「師父,救我!」
第七十五章 綠臉兒姑娘
  變故陡生,我們皆轉頭望去,卻見那人上身赤裸,一臉的血肉模糊,穿著便於在水中潛行的貼身皮褲,正朝著這邊奮力跑來,瞧見了善揚真人,他便委屈地大聲哭嚎著:「師父,救我啊,救我!」
  他從那邊一路狂奔而來,顯然已經是精疲力竭,此刻瞧見了救星,又振作一番,跌跌撞撞朝前走,而在他的身後,則有幾個與魚頭幫幫眾一般打扮的男子也在跟著奔跑,不過瞧那模樣,並不是在追他,依然也是逃命。
  他們的身後,黑乎乎的,霧氣朦朧,也瞧不到有什麼恐怖,然而卻將他們的心魂嚇得迷亂。
  這個人聲音似乎有些耳熟,然而面目模糊,我們瞧不清楚,正疑惑間,善揚真人卻認出了他來,疑惑地問道:「金龍?他不是神秘失蹤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原來這個突然衝出來鬼喊鬼叫的傢伙,竟然是龍虎山的花花公子羅金龍。
  心中雖然還有疑慮,然而善揚真人還是吩咐旁邊的羅鼎全,前去接應這個真傳弟子。
  然而當羅鼎全應聲而走的時候,我們瞧見了一副極為血腥的場景出現——羅金龍的頭顱突然沖天而起,血液飛濺,而他的身體卻還是依著衝勢,愣是跑了十幾米,這才跌倒在地,手腳抽搐了好一會兒,才不再動彈。
  我瞇著眼睛一直瞧著羅金龍,這個花花大少的意識至少在頭顱離開脖子的半分鐘之內,都沒有消散,他瞧見自己沒有頭顱的身體在奮力前衝,臉上的肌肉扭曲,眼眸子裡充滿了驚訝、恐懼和難以置信,幾乎在一瞬間,流露出了許多難以言敘的情緒來。
  我聽說過,人在死前的那短短十幾秒,會回憶起自己一生中許多不同的場景,不知道羅金龍會否如此,但是可以肯定的事情是,這個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小子,在自家師父善揚真人的面前,給人殺死了,憋屈至極。
  瞧見這番變故,善揚真人也是難以置信,他那一雙宛如孩童般純淨的眼睛幾乎要凸出眼眶來,飽含怒火,片刻之後,他朝著羅鼎全大聲喊道:「收魂!」這吩咐一出,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百米開外,朝著五行廊橋衝了過去。
  出手的是一道曼妙身影,在逃亡的人群中遊走,殺人宛若藝術,從容不迫。
  我遠遠地看著,那道身影竟然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妙齡女子,只是長得有些古怪,一頭齊腰間的銀白長髮,也不束,直接披散著,臉色有些淺綠,嘴唇烏紫,十指尖銳,雖然穿著青絲長袍,卻感覺不似人類。
  簡直是太聳人聽聞了,不談善揚真人跟羅金龍之間的師徒之情,光是眼睜睜地瞧著自家徒弟慘死於面前,這種羞辱對於善揚真人來說,那都是不可以接受的。
  在善揚真人朝著廊橋飛速狂奔的那一刻,兇手並沒有逃離,而是從容不迫地在那五個人的身邊遊走,刷刷刷,又是幾道沖天而起的血柱,溫熱的鮮血灑落在了長條石板之上,屍身砰砰而倒。
  我瞧見每一具屍體倒地,魚頭幫姚雪清臉上的肌肉便會抽動一下。
  他曾說過,魚頭幫每一個兄弟的名字,他都能夠叫得出來,他對這些幫眾的感情,誰也理解不了。
  死的,都是魚頭幫留守的幫眾,每一個,都是在他的心頭割肉。
  我心中估量,按照她這疾電一般的身手,羅金龍等人其實早就應該一命嗚呼了,只不過她是想要殺人立威,只是在後面驅趕,所以才讓他們活到了此時此刻。
  如此心機,讓人震撼,只不過,她到底是因為什麼緣由,才會下如此狠手呢?
  來不及多想,但見那善揚真人勢若奔馬,身形如龍,在這綠臉女子的身前站定,雙手一翻,朝著前方平推而去。
  此掌集聚了那老道士近百年的修為,以奔馬之勢驟停疾收,然後復而激發出來,平平推出,瞧著彷彿緩慢,然而卻如驚濤拍岸,有如山巒傾倒之勢。
  倘若面對的是那尋常之人,只怕早就要給這恐怖的壓力給碾壓得七竅流血、骨頭碎裂。
  然而他的對手,能夠談笑間連殺數人的綠臉少女,是普通人麼?
  這場中的所有人,除了善揚真人之外,我都差不多交過手,然而就是這個老道士,才是真正讓人感覺到發自內心的無力,連鬥上一斗的心思都沒有,場中也是依這牛鼻子老道的實力,才有了短暫的平靜,然而當他全力施為,弄出這滔天之威時,我們才能夠真正感受得到他修為的恐怖。
  到底是在當年能夠跟陶晉鴻分庭抗禮的一代人傑,這喜怒無常的老道士手底裡,果真有著真本事,然而那個綠臉女子卻冷然一笑,臉上的肌肉生硬地抽動著,結果人影一晃,退到了橋上去,雙手一揮,先前被我給解除的禁制竟然再次騰現而起,有黃、青、白、紅、黑五色神光,分別從五座廊橋之上冒出來,集聚在了那女臉女子身上,接著她也是手結法印,平平一推。
  兩人的動作都是那麼緩慢,並沒有我們之前刀光劍影、騰挪走動一般,打得精彩,旁人看來只是老頭兒、老太太公園搭手,然而在我們的眼中,卻是火星撞地球,恢宏得讓人難以言敘。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