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節

  洛飛雨這些年來與天魔相處不錯,以前升任右使時這老人也是一直都是支持的態度,對於這個為邪靈教鞠躬盡瘁一輩子的老人,洛飛雨向來尊敬,然而此刻她的心卻是冷如堅鐵,將顏婆婆的屍身緩緩放平在地上,一臉悲愴地笑道:「哈哈哈,我也想問一下,你們夠了麼?」
  兩人言語淺淡,這裡面卻包含了無數意思,眾人默然,然而旁邊的秋水先生卻並不願意就此放過洛飛雨,站前一步,越眾而出,厲聲指責道:「洛飛雨,坐鹿、歡喜、舉缽、靜坐、騎象、開心六位羅漢身死,星魔重傷垂危、陰魔死亡,內務堂中死傷無數,整個邪靈峰頂腥風血雨,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你一手造成。你看看吧,難道你真的想要毀滅當年王公一手維持出來的厄德勒麼?」
  黑霧翻捲,顯露出一張瑩白如玉的絕美臉孔來,嘴角輕輕一挑,蔑視地看著這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冷笑道:「說得真好聽,但若沒有你們這些奸妄之徒咄咄逼人,事情又何至於此?多說無益,我只想告訴你,洛小北是老娘的底線,你們誰敢動她,老娘他媽的就魚死網破,知道麼?」
  洛飛雨終於展露出了猙獰的獠牙,而秋水先生那平淡的面孔上也出現了一絲惱怒,不再多言,嘴角一撇,哼聲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就去死吧!」
  他剛要下達殺令,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耳際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陸左,崖底往左是死亡谷,沿壁而下,可以避開罡風,我替你們來阻擋片刻,快走!」
第五十七章 所謂女人,真的無解
  這聲音聽得我詫異萬分,我下意識地朝著對面的人群之中望去,瞧見一身黑斗篷覆體的王珊情正隱藏在洶湧而來的追兵間隙,低著頭,彷彿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內務堂執事。
  直到確定了王珊情的位置,我方才能夠曉得腦海裡面響起來的這話語,卻正是這位新晉情魔在對我說起的。
  雖然如此,但我的心中卻是止不住的又驚又疑,要知道王珊情與我相識也有將近八年時間了,一直都處於敵對狀態,彼此恨不得對方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仇怨,她竟然繞過眾人的神識,用了手段,對我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語來,讓我怎麼能夠相信呢?
  不過像王珊情這般工於心計的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有著極強的目的性,那麼她說這話出來,到底又是什麼用意呢?
  她難道還想騙取我的信任,趁機出手立功不成?
  就在我又驚又疑之際,那佛爺堂的總執事秋水先生卻已經下達了總攻的命令,八個模樣恐怖的穴居人從人群之中站了出來,搭箭彎弓,滿弦收手,八道符箭便朝著最具有威脅性的我和洛飛雨射來,速度宛若流星,轉瞬及至。
  邪靈峰頂法器眾多,而這符箭堪稱遠攻的第一利器,爆炸力不比小型迫擊炮差,砸在地上便是一個大深坑,而若是遇到如洛飛雨這般的魔蟲霧氣,更是可以將罡風吹拂,直接克制,為了防止我們狗急跳牆、拖人下水,伏擊者是做足了功夫,直接遠遠擊殺。
  瞧見這八隻符箭射來,洛飛雨臉色一變,而我卻是一聲冷笑,左手結了外縛印,右手一刀劈出,口中大聲喝念道:「解!」此言一發,法刀劈在空處,而那八支準確無比的符箭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徐徐推開,射入了我們身後的黑暗山崖後,那崖邊的罡風一卷,符箭立刻引爆,化作一股又一股轟然騰起的氣流。
  抽刀斷水水更流,堵不如疏,一聲震驚四座的九字真言「解」,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來,秋水先生惡狠狠地瞧著我,厲聲說道:「果然不愧是殺害了我副手的傢伙,陸左,你險些將我們所有人都給騙了,不過到了現在,你終於還是露出了馬腳來!」
  我橫刀在前,看著這濟濟一堂的邪靈教高層,心中不但沒有感覺到半點兒害怕,反而是豪氣萬丈,睥睨眾人道:「百年邪靈,江湖名聲顯赫,不過今日一看,我操,不過都是些仗著人多欺負人少的傢伙而已,你們若真有本事,隨便站出一個來,看老子不打得你他媽都不認識你去?」
  聽到我的激將法,秋水先生氣得眉毛都歪了,冷冷地笑了起來:「陸左,當年的你不過就是個鄉巴佬,這裡隨便一人便能夠捻死你,而這些年來你踏著我厄德勒的威名一步一步地爬上來,真的以為自己再無敵手了麼?殺肯定是要殺你的,不過你以為我們真的會給你這樣的蟲子於公平?既然你站在了洛飛雨旁邊,那麼倒要看一看你能夠抵得住幾輪射擊?來、來、來,我成全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秋水先生說得狠戾,不過我瞧見經歷了剛才與一字劍的衝突,血腥異常,這些追兵倒也沒有那麼咄咄逼人了,應聲上前者都是地魔的手下,和那剩餘的十八羅漢成員,以及那八個無端醜惡模樣的穴居人,而天魔、魅魔以及其他一些分廬的廬主卻並不好戰,只是緊緊守著要道,不讓我們有逃脫機會。
  而就在秋水先生吩咐施放第二輪箭雨的時候,一道旋風吹過,卻是好幾具頭顱沖天而起。
  黑紅色的鮮血灑滿在地上,又有黑煙升騰而起,異變陡升,秋水先生猛然回頭,瞧見裹覆在黑色斗篷裡面的王珊情居然出手將那些穴居人給殺了,黑暗中那袖子裡探出了一雙芊芊玉手,收割著這些模樣醜惡而古怪的穴居人頭顱來。
  與此同時,她已經將那剩餘的十來支符箭給抓在手中,手心冒著濃濃滾煙,卻也不管,一躍而起,出現在了我們與邪靈教追兵之間。
  膽敢將邪靈教新封聖女的手下毫不猶豫地果斷殺掉,這震驚了所有人的行為如同投名狀,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我們面前來,我固然是驚訝得說不出話,而秋水先生更是瞠目結舌,思維一下子陷入了死角,下意識地發問道:「情魔,小佛爺對你恩重如山,而你,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個滿手血腥的女人將斗篷取下來,濃霧散盡,露出了一張蒼白而清秀的臉蛋來,風情萬種地回眸一笑,盯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我,然後這才慢條斯理地回答起秋水先生的問題:「你都叫我情魔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呢?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奮鬥的一切,都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搏一搏這個前男友的歡心來的好玩一些。一個女人,她的世界再美麗,如果沒有自己喜歡的男人來欣賞,那又有什麼存在下去的價值呢?」
  這一句說話,她突然放聲大笑,彷彿要將這一輩子所積壓的郁氣都給抒發出來,而又在驟然之間,將氣息收斂,朝我一揮手,低聲媚笑道:「右使大人,帶著我的男人離開吧,讓我來對付這幫狗日的!」
  洛飛雨一路折轉至此,自然有著一套詳細的計劃,也一直都在等待機會,聽見王珊情的話語,繃得緊緊地身子便是一彈,高聲說道:「好,十二魔星裡面,你情魔倒真的是我最看得起的一個!」
  話語剛落,我便感覺到那女人化作一大團蠕動不休的魔蟲,朝著我和洛小北裹覆而來,我的身子一輕,人便朝著崖邊跌落下去,上方還隱隱聽到了秋水先生難以置信地大喊:「啊,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瘋子,不要讓她們跑了!」再接下來,是一陣又一陣巨大的轟鳴,卻是王珊情將手上那些威力極大的符箭給引爆了。
  跌出山崖,我的身子在飛速下降,然後有強勁的罡風,如同海浪,不斷地拍打著我的後背,宛若捶鼓,咚咚咚!
  逃出了追兵的掌控,然而我的心情卻突然莫名憂傷起來,曉得以剛才的那種爆炸強度,王珊情即便是身為魔體,只怕也是抗不住的,而即便是他抵禦過去了,也承受不住秋水先生和一眾追兵的怒火,所以唯一的下場,那就是死亡,或者魂飛魄散。
  王珊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再清楚不過,死在她手裡的冤魂無數,其中便有如同鬧鬧那般的無辜孩童,也有被埋入衛生間中的柔弱女子,然而拋開這些罪孽不談,她的這份執念,或許還是往昔那個來自鄉下的川妹子,一個對愛情還有著憧憬卻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遭人姦污了的小女孩子,一個努力讓別人看得起自己的瘋子……
  如此想想,我竟然對她生不起恨意來,反而有許多惆悵和傷感充斥在心頭,如同霧霾,久久不得散去。
  不過我也來不及傷感,強烈的下墜感很快便將我的心給填滿,耳邊的風呼呼而過,很快我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反震力生出,艱難地睜開眼睛來看,卻是洛飛雨在用寒冰蛛絲在山壁之間不斷變換位置。
  這山壁常年有那罡風吹拂,不但寸草不生,而且連山壁表面也大都平滑豎直,十分難行,而且我、洛小北還有洛飛雨三人,總共加起來足有三四百斤,如此衝勢使得洛飛雨的寒冰蛛絲根本就難以承受,不停地往下墜落。隨著這速度越發地快了,洛飛雨有些難以為繼了,洛小北最先瞧出危機,朝著自家姐姐大聲喊道:「姐,我不行了,放開我,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洛飛雨並不聽從她的建議,繼續將剩餘不多的寒冰蛛絲朝著目力所及的受力點射去。
  這時的我方才從崖頂上面發生的事情回過神來,將手中的那把法刀猛一用力,朝著面前的山壁一插,刀尖插進一截,這一個支點終於承受了我們三人的下墜之勢,而我深吸一口氣,直接像蛤蟆一樣趴在了光滑的山壁上,運起陰陽魚氣旋,將那源源不斷的吸力生成,雖然依舊還在滑落,但是速度卻越來越緩慢。
  我的出手給洛飛雨贏得了緩一口氣的時間,她身上那些翻滾不休的魔蟲開始逐漸地消減,慢慢地回復了原本的模樣,在經過長達一分鐘的寧靜之後,她臉色數變,吐出了兩口金燦燦的鮮血,蒼白如雪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兒氣色,竟然還對我笑了一下,說果然,我的預感沒錯,帶上你,命不該絕。
  我作烏龜王八狀,死死吸在山壁間,苦笑說我們現在好像還沒有脫險呢,接下來怎麼辦?
  洛飛雨瞇著眼睛,左右瞧了一下,指著左下方的一個缺口說道:「那兒,就是我們逃脫生天的關鍵所在。」
第五十八章 幽冥變形蟲,小佛爺身份
  順著洛飛雨的手指瞧去,我看到在我們附身的山壁左下方處,那一大片山壁與其他地方並不相同,就如同干奶酪上面的小氣泡一般,竟然每隔十來米便出現了許多洞口,瞧那模樣,並非自然而生,反而有點兒像是人工開鑿而成。
  此時的我們已經滑落到了一個離懸崖口很遠的距離,仰起腦袋,遠遠看不到盡頭,更是與上面沒有半點兒聯繫,身後那無盡罡風吹拂,嘩啦啦地拍打在我們的後背,彷彿有人擂鼓,飽以老拳一般,更讓人難受的是每受一陣風,便感覺神情恍惚,集中不得注意力。
  這罡風有吹散神志的副作用,難怪顏婆婆說從山崖翻下便是死路一條,在這樣的環境裡,倘若是沒有一兩手救命的本事,只怕真的會跌落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有了目標,那便是希望滿滿,稍微停歇一會兒之後,洛飛雨一咬牙,再次射出了一根寒冰蛛絲來,緊緊黏在了離我們這兒最近的小洞口子裡,她拉了拉,確定已經固定住了,然後扭頭看了一眼我。我明白她的意思,這蛛絲受不住三個人的重量,於是相當識趣地表示了我自己也能夠游過去。
  洛飛雨鬆了一口氣,將自家小妹的小蠻腰給攬住,發足一蹬,人便蕩了過去。
  我瞧見她三兩下便隱沒在了黝黑的洞子裡,便再也沒有探出頭來,心中一陣鬱悶,深吸一口氣,四肢緊緊貼在那光滑的山壁之上,用那壁虎神遊功,一點兒一點兒地移過去。山壁濕滑,稍不注意便是萬丈深淵,這短短的一段距離,我足足爬了十幾分鐘,簡直就是挪過去的,好幾次我的後背都被那罡風拍擊到,差點兒都背過氣去,滑落山澗,不過好在我終於還是熬了過來,摸到了洞口邊緣,一個翻身,便直接鑽進了洞子裡。
  這時間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的過程中,那兩姐妹連頭都沒有探出來過,搞得我一肚子的氣,一翻身入內,便想著大罵一頓,好出口惡氣,哪料我剛剛一落穩,便聽到洛小北嚶嚶地哭泣聲,探頭一看,原先如胸神惡煞一般的邪靈右使,此刻竟然已經昏迷了過去。
  我這才想起來,雖然自己是被這娘們騙上了賊船的,但是一路來她從來都是衝鋒在前,哪裡最危險,她便出現在哪兒,完全就是在刀尖上面玩命,而就是她這一股瘋勁兒,方才將許多蠢蠢欲動的傢伙給鎮住,不敢冒險出頭,所以使得形勢雖然岌岌可危,但是追兵中真正肯出死力的,也就只有佛爺堂一系的人。
  不過她便是再厲害,在經歷了如此瘋狂的亡命追逐過後,稍微安歇,那也終於扛不住了,昏迷過去。
  我貓著腰進來,打量了一下,才發現這是一個蜿蜒深長的貓耳洞,開口是個能容幾人的小空間,而稍往裡走則是只能匍匐前進的羊腸道子,看著好像是暫時安全了。顧不得歇口氣,我趕緊蹲在平臥著的洛飛雨身邊,瞧見這瘋女人終於是消停了一些,大部分身體都已經恢復了正常女人的模樣,只有胸口部分,還有一團翻滾不休的魔蟲在此盤桓。
  這些魔蟲並沒有具體的形象,密密麻麻一大堆,時扁時圓,時而又拉成了一條細細的長線,跟蚯蚓或者毒蛇一般,充滿了凶煞之氣,當我的氣場感應延伸過去的時候,感覺只是一片黑,根本就是被完全屏蔽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想去拉洛飛雨的手,查探脈搏,然而那團魔蟲卻是咄咄逼人,閃電一般扎來,好在我早有準備,反手一抓,將這一團東西給掐在手上,結果被那惡魔巫手的效果一燒灼,這些東西便是吱吱地叫,痛苦萬分,連帶著昏迷中的洛飛雨也哼了一聲,眼睫毛微微動了動,卻是給我捏醒了過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