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節

  這頭銜說起來也頗有些誇大,然而在所有人看來,剛才不可一世的那個山羊鬍老頭,在一番天搖地晃的拚鬥之後,身首異處,雖然不清楚具體經過,但是也曉得此間必有我的功勞,有了地魔這一隻雞,所有人都跟那猴子一般,沒有再生事端,我這邊花了血本,除了那些有所死傷的人員,大部分中立或者偏向於我們這邊的人都被蠻牛、夏花娘張羅著前往鎮寧縣城去酒樓吃酒了,而雜毛小道已經跟大師兄通過了話,聯繫的宗教局人員很快便會過來處理現場,負責收尾。
  當然這人並沒有全部都走,我和雜毛小道也留了下來,我在樹林邊看到被荊棘野籐捆得死死的老歪父子,這一對是鎮寧養蠱人世家出身,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不錯的對手,小妖甚至一個照面就被收到了碗裡去,然而現在的他們在飛速成長起來的我們面前,不過就是些小人物而已,小妖這個當初的手下敗將也是一個照面,就將他們給捆住了,什麼都動彈不得。
  我看見老歪的兒子郭娃喜被我盯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於是含笑走過去,微微一打量,然後輕描淡寫地伸手,從他的腰間摸出一條精緻而透明的蠍子蠱來。
  這東西遠遠要比他爺爺那一隻來得厲害,渾身通透,節肢分明,頭頂一點艷紅,體現出了致命的毒性。不過這樣危險的蠱蟲在肥蟲子殘餘氣息的壓制下卻縮成了一團,動也不敢動,表示出了徹底的臣服。我將這蠍子蠱拋了拋,微微笑道:「是想用這條蠱蟲幫你割斷籐蔓,然後逃之夭夭,對吧?」
  郭娃喜沒有理會我,憤憤地轉過了頭去,而剛剛從悠悠旁邊跑過來的小妖瞧見他的這麼一番態度,直接一記窩心拳,打在了他爹老歪的心窩子裡。小妖打得狠,老歪疼得滿臉通紅,卻也死死咬住牙關不喊痛,郭娃喜看睚眥欲裂,大聲咆哮著,說要打打我,別打我爹……
  沒想到這個傢伙嘴唇薄薄如柳葉,卻是個孝子,我和小妖對視一笑,然後那小狐媚子接著又毫不猶豫地打出了幾拳。
  她每一拳都能夠落在實處,老歪沒兩下就口吐白沫,隔夜飯都噴了出來,對於這家底一點兒都不乾淨的傢伙,我們沒有一點兒心軟,那郭娃喜看到面前這笑嘻嘻的男女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再拿捏什麼,收斂起了那幾兩硬骨頭,忙不迭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完畢。
  原來這兩人和湘西鳳凰的地翻天一般,都是邪靈教的外圍成員,後來郭娃喜勾上了邪靈教佛爺堂這一高層人員,方才擠入其中,接著總壇傳來命令,讓他們配合尋訪三十六峒後裔,並且試圖聯絡,於是他父親老歪藉著這些年當殺手買賣的掮客身份,奔東走西,一直都在忙著此事……
  這兩人果真都只是外圍的小雜魚,什麼內情也不清楚,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除了他們和地魔、悠悠之外,場中還有二十三個邪靈教高手,死了十五個,還剩下八個,不過這些人連九宮生死蠱都沒有資格被種上,根本就只是渾渾噩噩而已,什麼也不知曉,所以想要得到小佛爺的消息,最終還是落到了悠悠的身上來。
  不過現在的悠悠雖然解了蠱毒,恢復了記憶,但是小女孩的防心也還是蠻重的,一時半會也突破不了。
  當然我們也無須太過於擔心,小孩子的心性不定,現在只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而已,過幾天彼此熟悉了,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出現。我們並沒有等待多久,宗教局的人就趕了過來,這次帶隊的是洪安國,同行的還有老朋友楊操,有他們來收拾場面之後,倒也不用我們費太多的心思,人員該關押的關押、該撫慰的撫慰,場地該翻整的翻整,一切都是有程序的,我們交接完畢之後,便帶著悠悠離開了青龍洞,返回了縣城。
  我們回來的時候,大師兄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他準備派七劍中的張勵耕過來,他是心理學領域的專家,說不定能夠讓悠悠開口。
  我看著正在跟朵朵一塊兒玩的悠悠,搖頭說不用了,你那邊人手緊,我們這邊先試試,不行再說。
  時近年末,大師兄自從走馬上任之後,坐鎮帝都,在神州大地上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風潮,將所有與邪靈教沾染的人物和組織予以打擊,前幾天我與掌櫃的通話,他告訴我自己已經有三天沒有合眼了,對一個叫做東方閃電,又名全能教的邪教組織緊追猛打——此全能教並非那厄德勒,只是以斂財和玩弄女性為目的,不過處理起來也十分麻煩。
  我們在鎮寧縣城的一家旅社將悠悠安頓下來,讓雜毛小道和小妖、朵朵陪著,然後自己又前往夏美娘她們找的酒店,前去招待那些匯聚在一塊兒的同族。
  名氣便是這樣,既然將招牌豎起來了,就一定要響亮,即使對方是小人物,修為遠遠不如自己,也要表達出足夠的重視和尊重,這樣以後做事才會方便,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萬能的,便比如說這一次,倘若沒有遵義黑蠱王、蠻牛和夏美娘他們幾個,便不會有這樣的進展。苗家人,所謂尊重,不過就是喝酒而已,酒敬到、杯乾了,感情自然就有了,有肥蟲子在,我是千杯不醉,所以倒也能夠放開,這一頓酒喝到半夜,便已經和大多數人成為了朋友。
  我們在鎮寧沒有多待,與黑蠱王、夏美娘他們辭別之後,便轉道前往宗教局在黔陽的一處休養院裡,開始了與悠悠的溝通。
  一開始悠悠還是比較牴觸,但又過了幾天之後,她開始慢慢地軟化下來。有一天夜裡,我還在睡覺,突然房門被猛然踢開,雜毛小道直接衝了進來,抓著睡得迷糊的我大聲喊道:「小毒物,她說了,她說了!」
  我倏然醒了過來,連忙問道:「在哪兒?」
  「天山!」
第七十四章 悠悠的信任
  天山是世界七大山系之一,位於地球上最大的一塊陸地歐亞大陸腹地,是世界上最大的獨立緯向山系,同時也是世界上距離海洋最遠和全球乾旱地區最大的山系。
  天山的山勢東西橫跨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這四國,全長兩千五百公里,古名白山,又名折羅漫山、雪山,常年有雪,匈奴人認為這是離天最近的地方,所以將其稱為天山。事實上不僅匈奴人認為,蒙傳佛教、巴楚古巫以及部分道教都認為這天山,比另一條靠近中原的崑崙山脈更接近於天之頂峰——每一個宗教都有著時間和地域上的局限性,因為締造者的視線畢竟是有限的,咨詢也並不是很發達,遠不如現在,但凡是個小學生,都能夠說出世界第一高峰叫做珠穆朗瑪。
  我在此之前,曾經開始對這回事情的湊巧有些懷疑了,所以對於悠悠說出來的這話兒也並不如雜毛小道那般篤定無疑,然而龍哥告訴我,說耶朗上承巫咸遺跡,而巫咸則認為天山的確就是離天最近的山脈,只是後來因為共工怒撞不周山,將整個山脈都給撞塌了,才會是現在這番模樣。
  這話兒說得我一陣汗流浹背,下意識地問雜毛小道,說哇,天山山脈這麼長,具體的到底在哪兒呢?
  這傢伙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平靜地說道:「博格達峰下面的雪海中。」
  因為出身的關係,我這些年來都沒有去過西北,自然也不曉得博格達峰到底在哪兒,不過雜毛小道這十年來的足跡卻卻是遍了天下,自然也行走過北疆,告訴我這博格達峰位於西北邊疆地區,是天山山脈東段的最著名高峰,海拔足有五千四百多米,古往今來,無數人想要征服它而不得,最後在1981年的時候才被日本京都隊登頂成功。
  博格達一詞就是出自蒙語,即「神靈」的意思,譽為「神山」、「祖峰」,一直被西域人們視為神靈之宅、紫氣之源而加以膜拜,騎者見之下馬,行者見之叩首,就連官員路過此地也要停車下拜。這裡還是道教典籍中西王母的居所,元代道教大拿丘處機西行,在此建立道觀,加以紀念,到了清朝,這兒便是道教聖山,被加以崇拜。我原本不知,尤未覺得異常,而現在聽得雜毛小道娓娓道來,不由得大開眼界,如此說來,小佛爺的計劃就是要祈禱上天,那麼說不定就會在天山祖峰之上呢。
  一口氣說完,雜毛小道還有些意猶未盡,繼續說道:「所謂三大聖地,這個東西是南宋時期才有的說法,有人說他們是神仙中人,天外飛仙,有人則說他們只是比現在修行道門更厲害的避世者而已,那東海蓬萊在魯東外海,萬毒窟在苗疆深處,而天山神池宮,你猜猜在哪兒?」雜毛小道說話不會無的放矢,所以我笑了,說不會就在那天山祖峰吧?
  雜毛小道卻沒有笑,而是一臉嚴肅地說道:「博格達峰的山谷之間有一個聞名天下的勝景,叫做天池,傳聞是西王母的瑤池,而據我師父曾說過,那兒便是天山神池宮賴以命名的地方……」
  雜毛小道話語裡面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的,讓我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不知道這消息倘若是真的,小佛爺就是準備在博格達峰上祭天了。
  不過如果這是小佛爺的詭計,想要通過悠悠之口,引我們前往,去與那天山神池宮產生誤會,漁翁得利,那可就不美了。如此猶豫了好一會兒,我這才問雜毛小道,說大師兄知道了沒有?
  他搖頭,說剛才太興奮了,第一時間就想讓我知道這個消息,至於大師兄那兒,暫時還沒有通知到呢。
  我也顧不得半夜被驚擾的鬱悶,趕忙披著衣服就爬起了來,然後與雜毛小道一起折回了悠悠的房間,與她進行再一次地確認。經過這幾天和雜毛小道、朵朵、小妖和虎皮毛大人的溝通和親近,悠悠比一開始那一言不發的狀態要好了許多,雖然很多時候還是小心翼翼的,但還是在不經意間告訴了我們很多的信息,比如小佛爺找到了他們寄居的一線天,並且收服穴居人的過程,比如傳授功法,開啟民智的事情……
  許許多多,這裡面也包括了小佛爺對她進行催眠以及種蠱之事、邪靈峰頂從陰陽界回返時落在了雪峰之中的事情,以及小佛爺對所有不信任的人催眠的手段……
  雜毛小道剛才得到的消息是悠悠與他閒聊時無意透露出來的,現在看到我們大張旗鼓地趕過來,立刻就表露出了受驚小獸一般防備的眼神,幽幽地看著雜毛小道和我,一眼不發。
  在悠悠的房間待了十幾分鐘,幾次嘗試著進行盤問,然而並無收穫,我們便不再做努力,而是出了房間來,撥通了大師兄辦公室的電話。深夜值班的人員是趙興瑞,他在得知了消息之後,沉默了數秒鐘,然後跟旁人小聲說了幾句話,讓他去將剛剛睡去沒多久的大師兄給叫起來。
  沒多久,大師兄那沉穩的聲音便在電話那頭出現,當他聽到了雜毛小道的這個消息,以及我們之間的討論過後,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
  在這死一樣的沉默過後,大師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說好,既然如此,我便通知蕭應忠做好準備事宜,這邊也做好安排,並且安排你們立刻前往烏魯木齊過去,能夠盡快趕往天山。
  當天夜裡我們並沒有火急火燎地趕路,而是度過了平靜的一夜,然而在第二天的時候,狀況還是發生了,因為感受到被雜毛小道和我們利用了,悠悠開始發起了癔症來,整個人像瘋魔一樣。大喊大叫,不斷地發狂起來。
  她連平日裡最喜歡與之玩耍的朵朵和虎皮貓大人,都表現出了相當強的攻擊性來,就像被困住的小獸,雖然對於大家來說,悠悠這點兒並不算厲害的修為實在是不值一哂,但是卻讓我們感覺到頗為頭疼。
  傷不得,碰不得,連教訓都不敢,只有小心翼翼。
  虎皮貓大人試圖對這個鮮嫩可口的小蘿莉進行情緒上的安撫,然而在被拽掉了三根羽毛過後,憤憤地對雜毛小道表示,說這是你家的乾女兒,大人我可是不管了。
  既然我們已經確定了小佛爺的藏身之處,那麼時間就變得相當緊張了,誰也不曉得這個定時炸彈什麼時候會爆炸,能夠早一天找到,那便是最好的,然而本來想讓悠悠過來領路的我們卻終究還是勉強不得這個小女孩兒,在進行了好幾次的勸慰過後,雜毛小道終於表示了放棄,說要不然先這樣吧,將悠悠給留在當地宗教局裡面,等我們辦完事回來,再過來接她。
  我有點兒不認同這個說法,說句實在話,人總是會變的,悠悠雖然表面上是小蘿莉一枚,但她可是做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邪靈教聖女,即便是小佛爺不在她身上使弄些什麼手段,她這些日子以來所接觸過的事情,也遠遠不是我們所能夠想像得到的,雖然目前的各種情況都指向了小佛爺會在天山祖峰之上,但是倘若這僅僅只是一個煙霧彈,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我們憑什麼要無條件地去相信悠悠?
  難道就憑悠悠當年與我們的那一點兒交情麼,要倘若如此,悠悠為何又沒有毫無顧忌地信任我們?
  聽到我這彷彿賭氣一般的話語,雜毛小道苦笑,說她先入為主,將小佛爺當成了自己族中傳說的王,而沒有認你,這個我曉得你心中肯定是有怨氣的,不過她還只是一個孩子,承受不了太多的東西,我們要給予她寬容,慢慢引導,才能夠讓她在未來的路上走得更遠,而不是一棒子將她給打死在這兒……
  這是我罕有地在原則問題上,與雜毛小道持相反意見,不過兄弟這麼多年,我曉得雜毛小道對於悠悠所寄托的情感,如果我強硬堅持,反倒傷了情誼,於是撇開這個不談,而是說起了悠悠的安全問題。
  聽到我的話語,雜毛小道也疑慮了,要曉得悠悠可是邪靈教聖女,是了不得的人物,如果將她放在黔陽宗教局,說不定還給人家惹上禍事。
  不過這個時候,洪安國將這事兒接了過去,說沒事,只要將消息封鎖,應該問題不大,這個女孩兒現在又哭又鬧,你們根本就做不了什麼事情,我那兒正好來了一個美女,哄小孩兒有一套,交給我便是了。得了洪安國的支持,我們終於放鬆了心,不再堅持,將悠悠拜託了黔陽宗教局,而我們,則乘飛機前往了西北邊疆。
《苗疆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