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哦,夏雪都出來好幾天了,他家裡能不擔心他嗎?她肯定要回家去了啊,不過她說有時間來找我玩,對了江楚,你們可以在我們加多住一陣子啊,要不然我一個人太孤單了,你們來了多好啊,多熱鬧啊。」曾瑤呵呵的笑,他和父母相處的這幾天好像真的很開心。
  只有一個人發現了我們幾個帶著目的來的,曾桓坐在位子上腰桿挺得筆直,想了會站起身來對我們說道:「幾位大師是不是有什麼事來找曾某?有事的話出去說,小秦這幾天肯定累了,在這休息休息吧,幾位大師,那我們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秦濤稍微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趙雙劍那個慫貨根本沒心情管是善是惡,自顧自的鑽到那邊去吃東西去了,我和老趙、徐麟還有曾桓一起走到了庭院裡,但卻一直沒有誰先說話,我們一直走到了那個湖邊上,月光透射下來,白亮的彷彿要照穿我們的心。
  「幾位大師進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幾位大師不是來做客的,而是有事而來,如果有什麼事想問就請直說吧,曾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曾桓面沉如水,微微的歎息過後對我們說道。
  「曾總,我們這一回去見的那個邪師,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那是一個關於孩子的故事,您願意聽一聽嗎?」
  「好啊,大師請講。」
  我從楚凌頂的父親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最後楚凌頂母子倆被迫離開,那個獨立支撐一個家的女人身隕開始,一個孩子的復仇之旅開始,我講的或許不是原話,但至少我完整的敘述了那個故事。
  我還沒來得及發問,曾桓卻打斷了我:「大師,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了,你們是想問問我和那個鴻運山莊的莊主到底有什麼關係是吧?既然您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那我也給您將一個故事吧。」
  我要講的故事最初也是從一個孩子開始的,那個孩子是一家的獨苗,備受家裡寵愛,本來他出生在一個還算富庶的家裡,雖然時事動盪,但我們家一直依靠祖產庇護著我們周圍很多的農民佃戶。
  本來還算和睦的生活卻經歷了一場大的動盪,那時候我還小,我不懂我那個從來只會和善待人,尊奉禮義廉恥、忍耐克己、仁義待人的父親為何會被綁上了檯子,為什麼那些曾經受過我父親恩惠的人會往台上吐痰、會一句一句的謾罵我的父親,我想要上去保護我爹,但我被我媽牢牢的拽住,我的母親以前是一個大家閨秀,但她卻打出牌子和我父親斷絕關係,然後拋棄了所有的家產,其實她只是為了保護我不受傷害,我看著她一邊罵,一邊在默默的流淚。
  我想要幫她擦乾眼淚,但我母親只是擺開我的手,還是跟著浩蕩的人群謾罵我父親,我父親就算在檯子上被迫跪下依舊把腰桿挺得筆直,就算有無數人往他臉上吐痰,他依舊溫和著臉,那時候在我眼裡父親還是英雄。
  但是英雄是抵擋不過歷史的車輪的,這世上所有的英雄都是被時勢所造,而被社會做拋棄的人只能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無奈而卑微的死去,那個地方昏暗惡臭,我仗著身子小從一個縫隙裡鑽了進去,我的父親傷痕纍纍的靠在一堵隨時要坍塌的土牆上望著我,眼神依舊是那麼明亮那麼動人。
  我試圖讓他站起來,但他只是儒雅溫和的微笑,抬起手放在我的頭上,悄聲對我說:「曾桓,這些人都不是壞人,爸爸才是壞人,這些都是爸爸應得的,我欺壓農民,我囤積田產,我做了太多數都數不清的壞事,那些叔叔阿姨都是被爸爸害過的,他們現在有機會了就把我打倒了,你以後不要怨他們,以後就只剩你一個男子漢了,要好好照顧媽媽,還要好好讀書,將來不要做一個像爸爸的壞人。」
  我很迷茫,我的爸爸到底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我迷茫了,就連爸爸自己都說自己是壞人了,我又能怎麼樣?那天晚上我一句話都沒說,我只是被那個被我稱作父親的男人摟在懷裡,我忽然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
  我離開之後不久我父親就去世了,我那時候真的不懂什麼是死,我媽媽告訴我,你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有一天會回來和我們相見的,但我媽媽帶著我離開了那裡,到了別的地方,雖然還小,我居然沒有想過我們離開了爸爸是不是還找得到我們,其實那時候我就知道,爸爸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曾桓說道這裡,眼圈發紅,好像回憶到了什麼很痛苦的事情。
  在那之後我慢慢長大了,我聽從了我爸爸的願望,我好好的讀書,但無奈時代所限我沒有辦法真正的讀出來,我只能跟著人家一起去做勞動,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還不忘了欺負我,因為欺負我是這個世界允諾他們的事。
  後來我真正有機會了就和人做生意,我記著我爸爸的話,做壞人要被打倒,以後一定不要做壞人,我要當一個好人,我對所有人都沒有戒心,我相信他們,我做生意永遠保質保量,我和朋友相交從來都是大手大腳,為人義氣,所有的人都在我的身邊和我很開心的交流,我也很開心,我覺得這個世界那麼美好,如果很多年前我爸爸也這樣的話,我們一家一定會生活的很好。
  但是那些混賬原來只是覬覦我的工廠,他們只是一群被仇恨和權勢沖昏頭腦的無恥敗類,他們奪走了我手中的一切,還想要殺死我,要不是有人救了我,我現在早就被他們害死了。
  那個時候我又一次迷茫了,為什麼我做了我爸爸說的好人卻還是這個下場?是因為我做的不夠好嗎?那個救我的人年紀很大了,他對我說了一番話讓我刻骨銘心,我現在還記得他說的什麼:「這世界上其實從來沒有好人壞人之分,只有順或者逆的差別,你逆了這個時代就會被時代所拋棄,你順了這個社會,你就可以獲得榮耀,千萬記住,別想一個孩子似得,天真的以為這個世界一切都是公平的,那你就是在逆所有人。」
  那個人說自己曾經也做了和我一樣的蠢事,所以不忍看著我蠢兮兮的死去,而現在他邀請我和他一起建立一個不一般的商業帝國,他告訴我他要幫助我把過去那些傷害過我的人踩在腳下,讓我可以盡情的報復那些奪走我一切的人,而將來我們兩個人會獲得很多別人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
  我被他說動了,而那個救我的人就是你們說的鴻運山莊的莊主,我和他開始了一場屬於我們的報復,我們要把敢欺負我們的人踩在腳下,然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第六十八章 莊九閒
  我們兩開始的第一件事就是那艘鬼船,那個人告訴我他叫莊九閒,他其實是一個精通各種奇門異術的異人,本來恪守師道從不逾矩,但是後來遇到的一些事讓他崩潰了,托那件事的福他雖然失去了一切,但是獲得了無法控制的力量。
  他總要用這種力量做點事,他和我一起做了艘鬼船,這艘鬼船每夜航行,他要利用一種逆天改命的妖術,而這鬼船就是引子,他利用這艘船來吸引那些有好奇心的人上來,然後把他們殺死後練成鬼魅,這個鬼魅會越發強大,並且只受我們控制,然後我們把那些死去的孩子利用特殊的邪術剝奪他們的財運、福德、等等東西,將其好的留下,壞的丟棄,這樣我們兩本來不多的運勢就會慢慢的越積越大。
  那艘鬼船可不只是在湖裡航行,白天在冥途中航行,晚上在出現在真實的水域裡,借此吸引那些人來船上,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邪師幼年時期所見了,而這個船最後就是被那個道士拼盡全力破壞掉了。
  那之後莊九閒還想要重新建立,雖然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莊九閒說過沒有我就建立不起鬼船,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和我合作,之前才會救我,他是一個真正的惡人,他的世界裡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可應用的東西,沒有憐憫和慈悲,他只需要利用每件事的價值就足夠了。
  但那個時候我拒絕了,我睡著的時候總是在夢中被我的父親詛咒,他在謾罵我,因為我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我再也感受不到那僅僅是一個牛棚中,那個溫暖的懷抱裡深入心底的觸感,我覺得很難受。
  所以我和莊九閒就是那時候分開的,他有些惋惜,我看得出來那時候他已經要入魔了,他的心一點點的被慾望蠶食,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我想他已經沒有辦法拒絕了,用他的話來說,那是一種無法拒絕的力量。
  我離開以後憑藉著強硬的手腕,四方逢源,八面相交的手段,均衡所有人的勢力,我開始逐漸的往上爬,我很少有朋友,我害怕再一次的背叛,但我很幸運我再遇到的朋友都沒有再背叛我,其實我也從來沒有真正把自己交給他們,能真正進入我生活的只有秦濤一個人,因為他太正直了,摒棄一切的陰謀,我在他的眼神下我沒有勇氣去排斥,我會覺得我很罪惡,面對他就像面對我早已過世的父親,所以我和他成為了好兄弟。
  「我的故事到這裡就講完了,幾位大師是打算把我交給那個邪師嗎?」
  「沒有,我們修道之人不能插手普通人之間的鬥爭,尤其是楚凌頂還用邪術作祟,無論他的理由有多麼高尚,但他違背了這個世界的規則,這就是錯誤的,不過我見到曾總的時候我就說過,您能商海沉浮還保留住自己的心,已經分外難得了,其實您不是無法面對秦濤,也不是無法面對自己的父親,你是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而現在的您知道懺悔,也是洗盡鉛華了,我應該恭喜您才是。」徐麟居然鼓起掌來,笑著對曾桓說。
  曾桓的臉上好像有些衰老,但他還是無力的笑笑,這麼多年來他被自己所負累,而現在那種被慾望武裝起來的內心好像有了些鬆動,其實這種特意用慾望來武裝自己的人叫做什麼呢?這就是愚癡吧。
  我算得到了驗證,那我就需要答應楚凌頂的要求了,咋那麼苦逼呢?我還是有些捨不得啊,不過他說的二十萬我絕對會要的,反正他答應了。
  我們回到了曾桓家裡吃東西,曾桓的臉上疲憊又憔悴,但是他的面相變得越發溫和,那種聚集的邪氣消失了,所謂相由心生,那邪氣並非來自於外界的沾染,而是來源於你內心的思考,有時候這種思考是一個選擇,選擇好或是壞。
  我們吃完飯以後,還打算和楚凌頂聯繫一下,我問徐麟是不是打算和趙雙劍離開,徐麟搖頭對我說:「既然答應了我就會幫你們解決完這件事再離開,妄語可是一種很大的罪惡,我也不想讓我以後再來懺悔,其實那樣很痛苦。」
  我們打算第二天去見楚凌頂,結果沒想到知道了這件事的曾桓也要求和我們一起去,他說這些事都和他有著莫大的關係,他要親自去解決這一切,這本身就是他應該做的,我們也沒有拒絕,老趙連著感歎了幾句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我也深有感觸。
  看起來好像一切都很美好,我覺得所有的事都要完美的解決了,只是那個鴻運山莊的主人不知道之後又有了多少作為,現在看來他的力量根本不是我們不可以對抗的,就算是田韻還在世都未必是他的對手,我覺得真的想要對付那個莊九閒的話,或許只有我師父有這個資格了,楚凌頂一定是知道這些所以才要我師父的聯繫方式。
  但我現在真的聯繫不到我師父,或許在這件事上我只能把我能幫楚凌頂的幫了,但是要想真的去反抗那個鴻運山莊莊主,我沒這個勇氣,我也覺得沒這個必要,現在是什麼社會了?如果說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幫,但現在不是講義氣的時候,那個莊九閒和我有沒有什麼利害關係,我幹嘛去和他拚個你死我活?而且我現在找他麻煩好像是我先冒犯了他吧。
  我們休息了一夜,我輾轉了一夜,正常人都會有所思考,看看自己到底是選擇更符合自己利益的還是突然發一把王八之氣,其實就和公交車上給老人讓座一樣,很多人都會先想想到底是讓座呢?還是守著屁股底下這幾寸地,想著想著,老人下車了……
  我的夢中還是那些紛飛流轉的氣,那些一隻隻劃過優美弧線的蝴蝶,他們在我的夢境中編織一個星相的圖片,就是不知道要編製多久,而我只是那個靜靜的旁觀者,看著他們有趣的工作,一早起來又是精神奕奕。
  我們吃完早飯後曾桓找了一輛奔馳商務包車,我們幾個人原來的那輛豪華小轎車就坐不下了,現在的商務包車就正好,我們幾個人一直到醫院,曾桓都一言不發,秦濤坐在他身邊也一言不發,秦濤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現在也一樣,所以他只是跟在曾桓的身邊,就像一個忠實的保鏢一樣。
  我們到楚凌頂的病房之前都還暗暗的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醒來離去了,但我推門而入的時候他正盯著床頭上那一盆康乃馨靜靜地發愣,康乃馨有些快要枯萎了,不知道是誰帶來搞忘帶走了,一位有心的護士拿了個塑料水瓶把它裝在裡面,可惜還是沒辦法阻止這支花的枯萎。
  楚凌頂發現我們來了雖然沒有說打招呼,也還表現得很正常,就在曾桓走進來的時候,楚凌頂的眼睛忽然變了,他凝視著曾桓,一言不發,曾桓看了看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對我們說道,你們能除去等等嗎?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這兩個苦命人的命運十九年前交織在一起,現在終於快要到盡頭了,我的八卦精神使得我很有留下來偷窺的想法,但我最終還是沒有做這種無底線的事,好吧怎麼說來著,其實我本來就很沒有底線了。
  我們在外面走道上坐著,這裡是VIP病房,除了偶爾的護士和醫生,病人大多不在走道裡走,也沒有普通病房那種擠到走廊上來搭臨時床的事情,這裡面很白很乾淨,只是我們幾個大男人好像都有點無趣,就連趙雙劍都只是坐在凳子上頭顱低垂著,唾液從嘴裡一點點滴落下來,我的腦子有點抽,這位「神仙」在這麼短的時間他已經睡著了。
  我們不知道在房裡楚凌頂遇到了這個如宿敵般的男人會怎樣,楚凌頂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恢復過來,不是因為受了什麼傷,就是單純的需要保養,所以他說不准在裡面暴起幹掉曾桓也是有可能的,我有點不解曾桓為什麼要支開我們,其實我們在裡面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個問題最終是老趙為我解答了,老趙和我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啊,一准就猜出了我的想法,他對我說:「老江,曾老闆之所以把我們支開是有原因的,其實說原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能用我的理解來告訴你,曾老闆其實是真心懺悔了,如果有一天你真正的發覺自己所做的錯誤的話就算要面對地獄也不會恐怖,因為你知道自己真正做錯了,這一切都是罪有應得的,既然如此還會有什麼恐懼呢?不過再大罪過敵不過一念之悔,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太大衝突的。」
  「哦,老趙,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你覺得他們以後會怎麼相處呢?」我有些好奇。
  「我覺得他們兩會為了各自的命運而惺惺相惜,畢竟他們的命運都太苦了,相比起來我覺得我們還過得好些啊。」老趙又發出了感歎。
《陰陽道上的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