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店門有些破爛,棕紅的門板看上去有些歷史了,走進去那裡面裝飾的古色古香,店面並不算大,裡面也沒有什麼顧客,在門邊上有一個鬢角以微微發白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盹,我們走進來之後,那個人也沒有醒,當然這裡面除了幾盆花草之外也沒有什麼可以偷的,那些花草也極是普通,根本不值得偷。
  齊物走到那個人面前敲了敲他前面的櫃檯,那個人才清醒了過來,看到齊物之後露出笑容,很是自然的問:「兩位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鄙店?又要定做衣服嗎?」
  「不是訂做,我們要成衣,今天晚上之前就要用,是這兩人需要,老劉幫著看一看吧。」齊物指著我們兩人道。
  「呦,這可麻煩,不一定正好有合適的,要試試才知道,要是不行還請兩位小姐到別處去逛逛。」那個老劉皺了皺眉,瞟了瞟我和趙廣東。
  然後從自己的抽屜裡抽出一把有些奇形怪狀的尺子,那把尺子不像一般裁縫用的尺子,正在好奇之際,趙廣東有些驚詫的道:「居然是量衣尺,真是少見。」
  那個中年人微微頷首,默許了然後就走到我的身邊來,那把尺子看似奇形怪狀,但是使起來卻比一般的米尺還要方便許多,變換十分靈活,而那個中年人本身有些發福,那手看起來有些微微的發胖,沒想到在我的身上四下丈量的時候卻顯得很是利落,動作及其靈便,配合上這把尺子,讓我終於明白了為何這麼一間不起眼的小店卻是齊家的御用店舖,大隱隱於世。
  而那邊劉易卻在問趙廣東什麼是量衣尺,趙廣東看了看這個中年人或許是覺得不禮貌,一直沒說話,過了一會這中年人還在我身上丈量,不過還是開口道:「這算不得什麼秘密,但說無妨。」
  得到主人家的許可,趙廣東才解釋道:「五術山、醫、命、相、卜每一術都有自己精深的地方,也都各自演變出不同的傳承和方式,可以說氣象萬千,流派無數,而其中的相術大致可歸為三類『相天、相地、相人』這三類之中,相天之術觀天上日月星辰變幻,知氣候風時,更是借此以推應人事,精到者可知王朝興衰,戰亂變化,也是現在的天文學先驅。
  而相地之術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堪輿,堪輿者仰以觀天文,俯以查地理,而相地便是觀山川走勢,河流水脈變化,包括和天上星相有何對應之處,比如我們現在說的潮汐之類,都可劃分於相地,當然最為人所知的還是陽宅陰宅的風水之說,也是我們地理學的先驅。
  最後的相人之術,主要便是面相、手相、字相等等,相天需要用極長的時間推演觀測星象,相地需要在山川中行走,用以測度世間,唯有相人,最是方便,身邊的一草一木,一塵一涕都可用以觀測,進而推知一個人的過去未來,你可以理解為古代的心理學。
  在這博大的相術之中,每一相都有自己的工具,這些工具都是各有傳承,相天的和國家有關,所以有專門的欽天監來觀測,使用的工具也有天球儀,渾天儀等等輔助,而相地的常見的有羅盤,還有一樣為木匠師傅傳承的魯班尺,等等都是相地的傳承,而相人的因為最為常見,所以很少有工具傳承。
  其中有一樣東西卻是用來相人的,也就是量衣尺,這樣東西的出現是出現在裁縫的手上,不經可以用於量測衣服,同時可以用來看相,在不知不覺間就可知道的比一般相術師知道得多得多。」
  趙廣東說完的時候,我正好把身材量完,把我嚇了一跳,搞了半天這人每天在這裡量測身材的同時也是在看相啊,真個是深藏不露,齊物聽完之後笑道:「算你有眼光,老劉也是世家傳人,但是因為現在成衣店到處都是,老劉家裡又不肯改革,有各種祖訓,所以只能慢慢的衰落,而我們這種世家一般都到老劉家訂衣服,所以現在老劉雖然對外開門,但是很少做外面生意,都是做內部生意,不管我們家,很多家都是這樣。」
  老劉搖了搖頭有些唏噓的歎道:「老咯,什麼世家傳人?傳承再廣闊終究抵不過世事變遷,現在的時代已經不是我們還會繼續存在的時代了,我也只是做做衣服,祖上傳下來的手藝早就丟得一乾二淨了。」老劉一副認命的表情,只是我卻覺得其實他還是有很多的不甘,從他臉上包裹的滄桑就看得出來。
  不知是對老劉的尊重,還是對齊物的恐懼,趙廣東都很聽話的任老劉擺佈,老劉的動作很快就把趙廣東測量完了,然後描了一張紙,出來,上面標了兩份數字,那些數字都是阿拉伯數字,但是在底下還有算籌、還要用算盤、數字的周圍還有一些卦符,看起來倒很是有趣。
  老劉看了看兩份數字最後眉目展開笑道:「兩位小姐和先生來得正是湊巧,我正好有兩套成衣和兩位先生身材相合,只要再改改就行了,兩個時辰就行,幾位是在這等著還是繼續出去逛逛?」
  「我和妹妹先回去,我們還要弄點裝扮之類的東西,煩死了,衣服記我們家賬上,老頭子應允了的,你們等著買完衣服回酒店去,差不多七點鐘宴會開始,六點準時會有車來接你們,到時候晚會上再見,老實點哈。」齊物叮囑了我們一聲就離開了。
  老劉做起事來很是專注,一言不發的裁剪,看起來那股專注已經到了身無外物的境界,我看了之後竟絲毫不敢打擾,那種氣氛太過凝重,專注之下老劉把各種工具用得出神入化無比自然,真不愧是世代傳承的世家。
  等到他改完一件衣服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不短了,他先放下手上的工作坐在椅子上休息,順帶泡了一壺茶,然後他瞇著眼對我道:「你叫什麼?」
  我看他指著我,茫然了一下他點頭確認之後,我才急忙回答:「我姓江,叫做江楚。」
  「哦,你不姓崔?」他的神色愕然了一下。
  「有人給我說過我父母是崔家的,但我並沒見過,我從小被師父養大,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姓崔。」我覺得這個人好像知道些什麼,所以一言不差的回答他。
  「難怪了,我別的東西難免生疏了,唯有這觀人之術還算精通,崔老頭只有兩個孩子,有一個很早就死了,死的時候和你年紀差不多,那個人大概是你的叔叔,剩下的就只有一個獨子,我認識他,大概你就是那人的兒子,我曾聽人說崔家絕後了,我一直都不信,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你認識崔家的人?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本來想直接問怎麼死的,話到口邊又不知如何說只能換了個方式。
  「你的爺爺曾是道家高人,後來因為家裡的一些變故變道為釋,入了佛門,但道佛修為都是極高,我和我父親曾經就是被他所救,要不我今日也不會在這裡和你們裁衣服了,說起來一切都是天命,我們這些世家本身就隱在歷史的背後,現在更是一代一代的消亡,或許這場歷史大幕也到了我們該退出的時候了。」說到這裡老劉臉上悲情流露,那股滄桑再也不加掩飾,濃濃的流露出來。
第三十四章 同桌冤家
  我正想追問崔家後續的故事,老劉卻擺擺手不說了,他又回去改衣服,最後似答非答的對我說了一句話:「你的命運多寡,變化太多,現在和你說的太多沒有好處,我很想報答你爺爺當年的恩情,只是我終究只是一個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的凡人,不過要是有一天你在這個世上活不下去的時候可以來找我,我拼著性命也會救你,算是報了當年救命之恩吧。」
  老劉的話越說到後面越嚇人,搞得我也不敢再問,很快老劉就把衣服都裁好了,然後拿出來遞給我和趙廣東,讓我們去試衣服,如果哪還有問題可以改。
  劉易在外面坐著,我和趙廣東各自去試衣間試衣服,這個店舖裡面什麼都不多,只有試衣間倒是有幾個,劉裁縫的衣服沒有擺在外面,都是放在最裡面的,看樣子也不是給人自由選擇的,量完之後他幫你挑圖樣,顏色之類的,我們因為來得匆忙,所以我和趙廣東的都是黑色西服,畢竟這是最常見的樣式。
  換完衣服出來,我瞬間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果真是人靠衣裝,劉裁縫手藝很好衣服穿在身上很合身,不會覺得緊,也能產生修身的效果,這還是成衣改的,真不知道要是量身做的會怎麼樣,要是時間夠,我說不準可以來這裡定套衣服。
  當我出去的時候趙廣東已經在外面了,趙廣東的五官本身就長得很英俊,身材也極是協調,在一起就算是那身邋遢的道袍都隱藏不住那種絕世的風采,現在穿上合身的西裝,搭配一雙意大利小皮鞋,更是襯托出那種俊朗瀟灑,很難得見到他正經的樣子,只是我忽然發現他在看著試衣鏡中的自己的時候臉上有些落寞。
  我走過去拍拍他肩膀道:「潛龍,這身行頭不錯,你又不是正規道士,以前幹嘛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
  「沒什麼,習慣了也就那個樣。」趙廣東擺了擺手。
  那個劉裁縫看了我們兩眼笑瞇瞇的點著頭,連說了幾聲好,然後就自顧自趴回櫃檯打盹了,一幅送客的樣子,看看都合適了,我和趙廣東就把衣服換回來,然後穿著以前的衣服打算打個車回酒店,順便把劉易送回去,這衣服到時候路上弄髒了也不好,這皮鞋是我們之前逛街唯一買了的東西,現在正好拿出來試試。
  我們把劉易送回去以後,給他留了幾百塊現金,讓他自己想吃點什麼就去買,我們兩就先準備出去了,等我們的車六點準時停在了酒店的外面,而我們兩人也正好換好了衣服,打好了領帶,穿好皮鞋。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害怕,我不知道今晚要面對什麼,那個老頭是很厲害的傢伙,想想齊熏給我的描述,早上的經歷我就覺得這確實是值得我擔心的一件事。
  最後上車前,可能是發現了的不妥,趙廣東在前面轉過身,臉上帶著一點和煦的微笑拍拍我的肩膀道:「放心,我一直在。」就像之前剛來這裡的時候發現了飛僵的氣,那時候我也一樣的有些不安,趙廣東也是這樣安慰我的,他只用在這個時候最顯得出正經,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照顧弟弟妹妹的大哥哥一樣。
  我有些苦笑,我原來是被照顧的那一個,見的人越多,我越發覺自己沒用,說實話我連劉易都比不過,今天早上就可以證明這一點了,或許和我一直是自己摸索有很大關係吧,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師父可惜她卻從來都沒有教過我。
  來接我們的車是一輛邁巴赫,我以前唯一的愛好就是汽車,我房裡現在還有兩本汽車雜誌,所以大部分的汽車我都認得出來,哪怕是以低調聞名的邁巴赫也是如此。
  坐在白色的真皮座椅上,我的背脊挺得筆直,就像有支架在後面撐著一樣,我看著自己金色的袖扣,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襯衣,我也沒有太多機會這麼正經過,上一次去參加莊九閒的聚會的時候有過一回。
  一個英俊的男子坐在我的身邊,我其實擁有的很少,也沒有足夠的東西讓我自信,但我依舊有那麼多朋友作為我的後盾,無論是老趙還是徐麟、秦濤,包括我身邊這個玩世不恭卻異常強大的人,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我從不孤單。
  不知道那些富人是不是有什麼怪癖,莊九閒常弄一個富人聚會是在深山老林裡,而這回也是離開了原本廈門,往內陸走了不知多久,司機開車的速度很快,我敢說他絕對超速,不過在六點五十正好的時候趕到了一個莊園一樣的地方。
  這場聚會我一開始還以為在哪個酒店大堂,沒想到又把我們拉到了荒郊野外,孤零零的就那麼一棟豪宅,外面有一個院子,還不是在主公路上,這看起來我更覺得像荒山鬼怪之地。
  那個司機一直把我們送到門口,還要下車開門,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所謂的富貴,於是推著趙廣東先行下車,下車之後我就感覺,這裡面修行之人絕對很多,遠沒有什麼荒山鬼怪之說,因為這房屋聚集出一股很雜的氣,但無一例外都可歸屬於佛道之類的正派,哪會有鬼怪敢跑到這周圍來?
  我走到門口想了想覺得今晚還是有些危險,還是先開眼再說,我拉了拉趙廣東對他道:「先別急,等我開眼之後再進去,我也有個準備。」
  趙廣東點頭答應,然後幫我擋在前面,我偷偷摸摸的拿出一張開眼符,誦咒道:「天清地明,陰濁陽清,五六陰尊,出幽入冥,永鎮中位,護之仙成,腳踏七星,靈光永在,燈在魂在,燈滅魂消,無畏無懼,隨我號令,乾坤正氣,雜縛流行,金石為開,精誠所之,急急如律令。」然後拍到自己的腦門上。
  眼前豁然洞開,我就覺得這裡氣息雜然,果然一看如此,我的周圍也有些氣,但是很微弱,趙廣東的身邊卻是完全看不出來氣的存在,其實這不是說趙廣東不厲害,恰恰相反,他已經到了一種至虛極的境界,而眼前這些人大多境界也就和徐麟差不多,浮於表面的東西。
  我們走到豪宅大廳的門口的時候,那裡有兩個門侍,一個個逮住看請帖,我一驚,我們沒有請帖怎麼辦?正在焦急間,門口的側邊閃出三個人影,也是我唯一認識的齊家人,齊物,齊涵還有齊熏。
  齊物走過來看到趙廣東的時候竟然愣了一下,然後滿臉的不信道:「你這個假騙子,居然也能穿得這麼人模狗樣?」
  趙廣東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好像人也隨衣服一樣變得正經起來,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像以前一樣開玩笑之類的,話也少了許多,我越來越看不透他,有時候甚至懷疑他精神分裂或者被附身了之類的。
《陰陽道上的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