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是啊!」我道:「我姓陳,名錚,字歸塵!十四年前,陳漢生老爺子救過我一命,十四年後,我與陳元方結拜為兄弟,還得了他的傳承!學了半部《義山公錄》,不惜,我可以背給你聽啊!嗯,相有天定,世無預作,人之生也,未可知也。形貌皮膚,質行神心,骨骼氣色聲音,乃至天命地勢人力,焉山翁嗟夫,世人無有能預知者。非神異以秘授,豈塵凡之解推……」
  「好了!好了!」那老人打斷我,面色已經瞬間好轉,道:「我信了,我信了!原來是你,你是吳用,怎麼不早說明身份?我剛才差點傷了你!」
  「你認得我?」我又驚又喜,也不管自己手上被抓的疼痛了。
  「我當然認得你。」那老人道:「神相曾經特意交代過,我與你有緣,江湖見面,當救你一命,還讓我特意留意你。」
  我心中猛然一動,道:「莫非您是陳德先生?」
  「你也認得我?」老人吃了一驚。
  「也是義兄說的!」我索性坐了起來,道:「我是今天早上才離開陳家村的,義兄跟我分別的時候,曾經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特意交代了一件事,說是有個叫陳德的高人會回陳家村,說不定我能遇上,要是遇上了,可以在一起盤桓盤桓,對我的修行大有裨益。」
  陳德感慨道:「元方真乃神人也!咱們的行蹤軌跡,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我也感慨道:「我沒有在陳家村等你,結果在這裡還是遇見了,可見命中注定的事情,逃也逃不掉的。陳德老爺子,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哎——」
  陳德擺擺手,道:「你可不要叫我老爺子,這我可真是擔不起,你是神相的結拜兄弟,我是什麼級別的人?你叫我老爺子,這成何體統?我原本都不是陳家十二字輩中的人物,是出了五服的族人,都沒有排輩分的資格,在陳家成名的人物裡,算是不入流。」
  我道:「老爺子,您真是太謙虛了,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漢生爺爺、元方大哥、弘仁五叔、曾奶奶他們的手段我都見過,就憑您剛才救我的本事,足以縱橫術界,算是一流高手了,我知道這相術界有個不成文的登基,從入相開始,然後是相師,再然後是相尊、道真、半聖,最後是神相,我義兄是神相手段,漢生爺爺是半聖手段,您可算是道真了。」
  「你這可真是太抬舉我了!」陳德連連擺手,道「我原來真是不入流的人物,只會些粗淺的拳腳功夫,後來因為做事激靈,所以被麻衣五老之首陳漢昌先生看中,在他的安排下,我去了公家臥底,後來機緣巧合,讓我立了功勞,所以被元方感激,也傳了我半部《義山公錄》,我的相術才有大進展。元方見我的時候,給我面子,叫我一聲德叔,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也叫我德叔吧。至於道真什麼的,千萬不要再說了。我這半吊子的道行,說出去,真的是辱沒麻衣陳家的名聲。」
  我越聽越奇,到最後,聽陳德講完,趕緊行了一禮,道:「德叔好!既然您定要謙虛,那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
  「好,你叫陳錚,以後我便叫你錚子了。(筆者按:同輩之間相互稱呼,一般叫字,比如元方叫我歸塵,長輩稱呼,則一般叫名,比如德叔叫我錚子。)」
  我聽了倍感順耳,也覺溫暖,就彷彿自己本身就該這麼被人稱呼,「歸塵」,聽起來確實有點脫塵離垢的高人意味,跟我眼下的氣質還不符合,這一聲「錚子」,算是將我拉回了現實,拉回了平和,我心裡美了一陣兒,道:「德叔,您剛才說您曾經在公家臥底?」
  「是啊。」德叔點了點頭,他對我倒是有問必答,言無不盡,什麼都不隱瞞。
  我也很感激德叔這份坦蕩,只是奇怪道:「陳家跟公家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還要送臥底去?」
  德叔沉吟道:「術界也分民間和公家兩股勢力,古稱之為江湖和廟堂,這兩股勢力歷來都是關係微妙,民間不願意公家插手自己的事務太多,要求有一定的自主權利,但是公家又不願意民間無規則自行發展的太厲害,怕勢力做大,會對上面產生威脅,所以,兩下裡就會有些摩擦。公家的勢力主要有兩支,一支是五大隊,一支是九大隊,五大隊也是下設山、醫、命、相、卜五隊,九大隊則都是些天生的異能人士,分為血、肉、骨、力、質、神、竅、智、異九隊。當年,元方以一人之力總攬術界一十九家名門大派巨族,號稱神相令,被公推為神相令主,又開了五大目法,得了天書,成了古往今來術界第一高人,終於引起了五大隊和九大隊的忌諱,公家與民間徹底鬧翻,術界的格局也因此而改變,最終雖然是神相贏了,但是卻也被逼的遁出紅塵……扯得遠了,總之,民間和公家的關係並不融洽,公家會在一些名門大派巨族中安插眼線臥底,而民間的名門大派巨族也會在公家安插臥底,彼此彼此罷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實在是想不到這看似平和安定的世界,竟然暗中波濤洶湧,公家、民間之爭,慘烈到了這種地步。
  我原本還鬧不清楚義兄為什麼不自己去收拾異五行,反而把這任務托付給了我,問他,他也語焉不詳,現在算是從德叔這裡瞭解了一些眉目。
  我還想再問一些有關術界的事情,德叔卻道:「這些事情,以後我慢慢說給你聽,我還有件事情要問你。」
  「德叔,您說。」
  德叔道:「你是怎麼落水的?按理說,你學了《義山公錄》,又得了神相真傳,江湖上相術能超過你的,屈指可數,只是缺乏歷練而已,但這河裡祟物營造的局也不是特別厲害,你以相味之術、相形之術都應該能看出些端倪來啊,怎麼會落到水裡去了?」
  我道:「慚愧,慚愧!我是中午過來河邊的,當時看到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這裡洗澡游泳,然後我酒勁上來,也沒理會他們那麼多,就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十五六的孩子在水裡掙扎,喊救命,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立即就跳進水裡救人去了,結果水裡冒出來一個橘皮臉老婆子,差點害死我!」
  「中午有一群孩子在洗澡?」德叔沉吟道:「不對,今天村子裡沒有任何孩子來洗澡!」
第039章 厲祟害人,道真收子
  「啊?」德叔的一句話,便將我驚得目瞪口呆。
  我吶吶道:「怎麼可能啊?我今天中午絕對沒有看錯啊,就是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洗澡,七八歲的也有,十一二的也有,還有十五六的,十六七的,我不可能看錯啊。再說,德叔,您怎麼知道河裡沒人洗澡?難道您中午也在這裡?」
  「我中午不在河邊,我經過這裡的時候,你已經快要被淹死了,也就是那時候我才下水救你的。」
  德叔說著,又指了指那河邊打撈屍體的人,道:「這些村民都是這河邊村子裡的人,他們嚴禁村子裡的人,尤其是孩子來這河裡洗澡,你剛才昏死時,我已經聽他們說了,所以村子裡不會有孩子來洗澡。」
  我嚥了一口吐沫,道:「那,那個淹死的孩子是什麼人?」
  「你猜不到?」德叔直勾勾地盯著我,反問了我一句。
  德叔那直勾勾的眼神,讓我渾身發毛,我打了個寒顫,道:「不是猜不到,是,是有點瘆人……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人?」
  「對了!」德叔盯著我道:「我跟你說過,這河裡已經淹死了六個人,你中午看見洗澡的人有幾個?」
  「我好像看見了……」我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努力回憶起中午的情形,當時在河邊洗澡的孩子,好像是,確實是六個!
  「是六個……」
  我嚥了口吐沫,艱難地說了出來,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涔涔而下,因為我已經明白了德叔話裡的意思,我見到的那六個孩子,其實都不是人!
  「錚子啊,你現在明白了吧,中午,你沒有看見任何人在洗澡,洗澡的都不是人……」
  「嘶……」
  雖然已經意識到了,但是德叔用低沉的嗓音一說,我又覺得頭皮發麻。
  德叔繼續說道:「六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九歲,一個十歲,一個十二歲,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全都已經死了!而且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種!他們都是這附近村子裡的人,淹死之後,家裡人來找,一直都沒能打撈出屍體,要不是我今天從這裡經過,撞破了這個局,這些孩子的屍體還全都藏在河底的爛泥水草裡!」
  我不由得往河邊那些打撈屍體的人叢裡去看,只見河岸上已經並排躺了五具大大小小的屍體,各個都是面目浮腫,人形全無,想起來今天中午看到的一群孩子洗澡,原來竟是他們!我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還有一具屍體沒打撈上來,村民們還在努力,那些來認屍的家長們,已經哭倒在岸上……
  真是慘絕人寰。
  想想,自己差點就成了下一個犧牲者,我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個老婆子在搞事!它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能傷這麼多人命,也無天譴?」
  「那祟物厲害的很,中午被我用麻衣令牌擊了一遭,損了好些道行,我當時本以為你已經遭了毒手,想要先滅了它再去撈你的屍體,結果看見你還瞅了我一眼,知道你沒斷氣,就捨了它,現在它已經躲了起來,暫時是不敢出來了。」
  我又是一陣慚愧,道:「一定要滅了它!」
  「那是自然。」德叔道:「只是我奇怪啊,這是河裡祟物故意製造出來的幻局,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出來,你卻不一樣,既然都學過《義山公錄》,也必定練習過眼力嗅覺吧?麻衣相法,耳、目、口、鼻、身、心六意最是要緊的,神相要是教你,不會忽略這一點。」
  「教了,我也學了。」
《麻衣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