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老太太是書香門第出身,房間佈置的古香古色,整個一面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清明上河圖片段。畫中街市屋宇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整幅畫面呈一種古舊的黃褐色。
  本來已經看過很多次的畫,可是今晚看來卻有些不對勁。
  雖然開著燈,可畫的色調卻極為陰暗,如烏雲密佈,整個畫面影影綽綽,上面的人似乎鬼影一般。
  清明上河圖的前面,有一張桌子。擺放著老爺子生前拍的一張全家福照片。李揚告訴我,當時氣氛很詭譎,照片上的老爺子似乎真是活了,有種躍然紙面的生命力。
  按照老太太吩咐,眾人把供品擺在照片前面。老太太讓兒女們對著照片磕三個頭,大家都覺得鬼氣森森,一個個害怕得要命,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都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
  眾人站起時,還是小舅率先發現不對勁。他看著照片,突然一聲驚叫,差點沒把眾人屎嚇出來。
  照片上的老爺子,居然流淚了。很明顯兩道水漬,沿著老頭的眼角流了出來。照片裡的老頭,陰著臉看著外面的子孫。
  老太太「卡卡」敲著枴杖,對照片說:「你個老東西,想領我走就領唄,嚇唬孩子幹什麼?!你個老東西……」
  話還沒說完,突然直挺挺向後一躺。有人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把手湊到鼻子下面,發現沒有了呼吸。
  眾人這個亂啊,打電話叫救護車的有之,找親戚朋友八卦的有之,拍照片發微博的也有之,還有的更絕,直接打電話找這個大仙兒那個師傅的,請高人來做法。
  老太太送進醫院,搶救到下半夜,才幽幽回轉。她睜開眼睛,看看圍攏在病床前的眾人,顫巍巍說了一句話。
  冥冥中似乎自有定數,就因為她的這句話,居然無緣無故把我這個一竿子打不著的外人,拉進了一個看不見的深淵漩渦。又開始了我劉洋的虐心恐怖之旅。
  老太太的這句話是:「我不行了,這幾天就要有小鬼從陰間出來把我帶走。可是我還有個心事沒了,現在不能死。你們找個人,晚上幫我守夜,不要讓小鬼進來收我的魂……」
  這活兒可不是一般人能接的。這可是當年尉遲敬德和秦叔寶干的。後來,親戚們問了有道行的師傅。師傅說這樣的人不好找啊,要陰邪之物不能侵體,恐怕八字極硬,純陽純剛的才行……
  這樣的人哪找?就在大家紛紛亂的時候,李揚想起一個人。此人曾經歷過很多難以想像的恐怖事件,魂魄多次出竅,甚至到過陰間,助鬼成仙……他如果出馬,肯定錯不了。
  沒錯,這個人就是我,劉洋。
第2章 符牒
  聽完這段故事,我忍不住笑了:「李揚啊李揚,你可真行。好事沒說想著我,拿人填坑當炮灰走路踩狗屎落糞坑的破事你想著我了。真難為我叫你一聲兄弟。」
  李揚看我表情並不像動怒,他嘿嘿笑:「我也是實在沒辦法,老人家就這麼個遺願當小輩的自然要義不容辭地解決。再說皇上也不差餓兵,不用多,你在醫院守三天,報酬1000元。兄弟歸兄弟,生意是生意,咱們明算帳,你就說幹不幹吧。」
  我喜滋滋把紅包塞進自己包裡:「憑啥不幹。唉,我這也是沒出息,錢壓奴婢手啊。不過,咱先講明白,如果是老人發癔症,老年癡呆胡說八道,根本沒什麼小鬼,我這錢可不退啊。」
  「那當然。」李揚道:「如果真是老太太胡說,壓根沒有鬼,那你不就撿著便宜了。我姥姥住高級病房,有陪護的床,你隨便休息。就當在賓館睡三天。無聊是無聊了點,睡夠三天鈔票拿走,世界上還有這麼容易的活兒?」
  我咳嗽一聲:「你覺得到底有沒有小鬼會來?」
  李揚似笑非笑:「我怎麼知道。反正那天老太太看見我姥爺的情形,到還真有點邪門。你就賭一把吧。」
  我伸個懶腰:「我話先說明白啊,一旦老太太睡到半夜把我叫起來,迷迷糊糊把她以前偷著藏的什麼金條鑽戒告訴我,我可自己去拿,沒你們家什麼事。」
  李揚哈哈笑:「做你個大頭鬼的夢。晚上不單單你在那,我們還雇了兩個護工,24小時輪班倒。另外每天晚上我們家也得留一個人在那和你一起守夜。真要有什麼遺產的口信,也是三堂會審,跟你沒啥關係。」
  那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問。
  李揚說,今晚就算了,你就住我這。明天我領你去見老舅。
  我根本沒往深裡想,就當多了個樂子,反正閒的無聊。要麼說人賤呢,遇到事的時候,我天天禱告,希望風平浪靜後從此再也不沾惹是非,隱居過日子。可真要過了一陣太平日子,心裡又癢癢,想主動找點什麼刺激的事幹。
  我們添酒回燈重開宴,李揚家別的沒有,各種各樣的酒那是太多了,光黑啤就有好幾箱。晚上他找了個恐怖片,我倆邊喝邊看,喝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頭還是暈暈的。
  簡單洗漱了一下,李揚帶著我去他老舅家。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太太躺在醫院裡,眼瞅著不行了,這可是整個家族的大事。護理照顧,開藥看病,一天到晚都是事。老舅家現在是統籌司令部,他坐鎮中軍帳,負責調配人手,統籌資源。一切關於老太太的事,都要經過他的批復,才能實施。
  這位老舅,據說早年是倒騰煤渣的。左手進右手出,憑著家族人脈關係,著實掙了不少錢。家住在靠近市中心一套大公寓裡,裝修都是歐洲風格,金碧輝煌的,哪兒都不錯,就是沒有家味,跟高級酒樓似的,怎麼看怎麼彆扭。我們到的時候,李揚的小姨媽和她女兒也正好在老舅家。
  李揚的小姨媽長得簡直慘不忍睹,五十多歲的年紀打扮得花枝招展,燙著大波浪頭髮,一身羊騷味。聽李揚私下說,這位小姨媽可是傳奇人物,早年頗有眼光,拿著家裡閒錢倒騰房子,掛在她老公、她女兒包括她名下的房產不下六七套,個頂個升值。現在國家對房產控制嚴了,她業務轉向,開始倒騰墓地,發死人的財。
  這女人給我的感覺非常不舒服。我不會看面相,不過經歷多了,就有一種觀人的直覺。小姨媽身上透著一股說不清的氣息,陰氣森森,霧氣沼沼。你們知道看見她我想起誰了嗎——當年我在床上夢魘,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個很像豬的肥胖女人,趴在身上,往外拽著我的靈魂。
  李揚的小姨媽在感覺上特別像那個詭異的胖女人。如同剛從水裡打撈出來泡得腫脹腐爛的女屍。一句話,陰霾之氣很重。
  對於這樣的人,我是敬而遠之的。簡單寒暄幾句,我就想坐到角落,誰知那娘們還盯上我了,拉著我的手,一個勁打聽家庭、工作啥的。
  李揚抽著煙在旁邊嘿嘿笑:「小姨,老劉是我好朋友,也是非常有發展前途的好青年。在五百強企業XX集團工作,馬上就要提升中層管理人員。小伙長得也帥,胖胖乎乎,一臉富態。要換一身中山裝,就跟高麗領袖似的。」
  小姨媽親切說:「我一看小劉吧,咱娘倆就投緣。小劉,現在有沒有對象?」
  「沒,沒對象。」我硬著頭皮答。
  小姨媽看了一眼自己閨女:「楊姍姍,過來跟你劉哥打個招呼。」
  小姨媽的女兒一直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挺大的姑娘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她哥李揚帶著朋友來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頭不抬手不停一直刷著微信微博。
  她把手機放下,逕直過來坐到我對面,衝我冷冷點點頭:「劉哥,你好啊。」
  說句心裡話,細端量這姑娘還挺漂亮,留著男孩才有的短髮,五官極精緻,皮膚白皙。而且這丫頭氣場很大,一看就是走南闖北,經歷過不少事。我自卑心發作,卑微地點點頭:「你好。」
  老舅把小姨媽和李揚叫到內室去商量事了,客廳就留下我和那個楊姍姍。
  她問我:「劉哥,有煙不?」
  我心怦怦跳,太尼瑪狂野了,這丫頭是不是做小姐的,說話都帶著舞廳夜場的煙火氣。我說沒有。楊姍姍伸直兩條長腿,從兜裡自顧自摸出包煙,抽出一根自己點上,極嫻熟地吐出一口煙圈。
  我有些尷尬:「你是做什麼的?」
  「啃老。」她抽著煙說:「我媽有的是錢。我以前是藏漂,才從那邊回來。知道藏漂吧?」
  「是不是和北漂差不多,在西藏那邊漂流?」我問。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