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節

  我問他們兩個認不認路。他們搖搖頭。
  盧雯指著啞巴女孩說:「她不就是山裡人嗎,她應該認識,讓她領著走唄。」
  「她是個啞巴。」我心情有些沉重。
  「我試試。」何勤走過來,蹲在地上,看著啞巴女孩,然後打著手勢。
  一直非常安靜的啞巴女孩,掙脫了我的手,也打著手勢回應,嘴裡嗚嗚呀呀不知說著什麼。
  盧雯奇怪地問:「何大傻子,你怎麼會啞巴語?」
  我有些不高興,這女孩比何勤還缺教養,張口傻子閉口傻子,難怪人家不樂意。我說:「小盧啊,別叫人外號,不好。」
  盧雯一張油汪汪的大臉咯咯笑:「他是我們學校有名的二傻子,誰都能踢他一腳,是個窩囊廢。叫他傻子就對了。」
  何勤回過頭狠狠瞪她。
  盧雯繼續說:「何傻子,你還沒說呢,你怎麼會啞巴語?」
  「草你媽的。」何勤站起來,突然一個大嘴巴扇了過去,正抽在盧雯的臉上。盧雯畢竟是一個女孩,一個嘴巴子打得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馬上爬起來,用手去撕何勤的頭髮,下面用腳踹何勤的下身,一腳比一腳狠,我看得都倒吸冷氣,這女孩長大了肯定是個潑婦,這一腳要踹實了,何勤非斷子絕孫不可,腳腳陰毒,直逼要害。
  盧雯本來力氣沒有何勤大,但這女孩真能豁出去,又撕又打,還動嘴去咬。那一瞬間,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了這個女孩可怕的表情。瞳孔縮小,眼角向兩處太陽穴方向吊著,露出很大一部分眼白。最讓我感到恐怖的,是她的嘴角,微微咧起,露出牙床。是的,笑。她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我從未見過活生生的人有過這種表情,也從未想像過人類會有這種表情。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兩個人居然打的滾在地上,聲嘶俱裂,喊出的那聲音已經非人了。這兩個人哪是同學啊,簡直就是有血海深仇啊。
  我趕緊過去把他們兩個分開,他們已經打瘋了,連我都擺弄不住。
  我火了,大吼一聲:「別打了!」
  我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和力量,這一聲震耳欲聾。喊完了,他們兩個停下來。我把他們分開。我惱怒地說:「等走出這片山,你們愛怎麼打怎麼打,打死我也不管。現在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活下去!是走出去!懂不懂?!」
  這兩個人胸口起伏,臉上都充血了。盧雯指著何勤:「何大傻子……」
  何勤眼裡能射出刀子:「草你媽的,你個爛貨,全校誰不知道你是公共廁所。你要是再叫我一聲傻子,我就給你個大嘴巴。叫一聲扇一次。」
  「別打了,行不行?」我苦口婆心。我對於這兩個孩子的恩怨一點不感興趣。
  兩個人不說話了。我看何勤:「你會啞語?」
  沒想到,一句話讓何勤流出了眼淚。他滿是土的臉上,流出渾濁的淚水:「我姐姐是啞巴。」
  盧雯本來還想諷刺什麼,在我的目光逼視下,她撇過頭不再說話。
  「我姐姐最疼我,我小時候就和姐姐在一起,啞巴的手勢想表達什麼,我都知道。」何勤擦擦眼淚說。
  我拍拍他:「這個小女孩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她說往那個方向走,好像有路。」何勤指指外面的一條山路。
  「好賴有個方向,我們走吧。」我說。我蹲在啞巴女孩的面前,摸著她的頭髮說:「乖乖,在這裡等著家裡人,別亂跑。我們要走了。」
  誰知這小女孩緊緊拉著我的手,可憐兮兮地看我,然後做了個手勢。
  「她說要和我們一起走。」何勤說。
  我笑笑:「這可不行,你好好在家等著爸爸媽媽吧。」
  那小女孩快速做了一連串手勢,何勤看著非常驚訝,竟然說不出話來。我急躁地問:「她說的是什麼?」
第4章 望鄉
  「她說山裡的路她很熟,可以領著我們出山。」何勤說。
  「既然她認識路,我們就趕緊走吧。」盧雯不耐煩。
  我說:「我們走出去了,她不是也跟著出山了嗎,這裡是她的家……」
  「劉洋,我發現你這麼大個人怎麼死腦筋。她先把我們送出去,找機會你再把她送回來就行了。我們走過這麼一次,山裡的路就熟了,你還怕走丟啊?」盧雯說。
  我瞪了她一眼。不是我小心眼,這女孩確實不討喜,這口氣就像我欠她似的,似乎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應當應分。而且還直呼其名,我的名是他媽你叫的。
  我不想節外生枝,點點頭:「好吧。大家都跟上。」我拉著啞巴女孩的手,走出院子。他們兩個人互相不說話,低著頭跟在後面。
  我們四個人走進山路,這個天色也怪,說白不白,說黑不黑,始終就停留在黃昏時分。雖然有月光,卻看不到月亮在哪,遠處朦朧,近處的地面鋪著如水的月光。山裡非常荒涼,現在應該是夏秋時節,可是看不到什麼枝葉茂密的大樹,有的只是枯枝敗柳,隨風搖晃的枯草。
  抬眼去看,除了一大片連綿起伏的荒山,什麼也沒看不見。別說人影,就連鬼影都沒有,四周寂靜蒼涼得讓人死的心都有了。我不禁想起一句詩,日暮蒼山遠。這種荒涼勁,語言無法描述。
  走了一會兒,山路根本就不見個盡頭。冷冷的山風似乎夾著涼雨,撲在臉上,皮膚上起了一層小顆粒。我撫了撫肩膀,摸摸小女孩的頭:「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
  那啞巴女孩緊緊拉著我的手,臉上居然呈現出十分害怕的表情。何勤和盧雯走到我身後,這兩個人走路不抬頭,就這麼悶悶走,一下撞在我身上。我本來就焦躁,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能不能看點路?媽的,趕著去投胎?!」
  「怎麼啦?」何勤說。
  「不知為什麼我感覺不太對勁。」我左右看看,一陣冷風吹來。
  啞巴女孩指著前面,嘴裡吱吱呀呀地發出聲音,聽來特別焦急,不知在說什麼。
  何勤看著她的手勢,撓撓頭奇怪地說:「她說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讓我們跟著走。」
  我們四個又走了一會兒,天色漸漸黯淡,只見不遠處有一大片樹叢包圍的空地。空地上長滿了荒草,隨風起伏,在荒草上飛滿了流螢。所謂的流螢就是螢火蟲,此刻能有成千上萬,發出瑩瑩的綠光和紅光,昏黃的夜色裡漫天飛舞,形成一幕視覺衝擊力極強的場景。
  我們除了那啞巴女孩,都是城市出身,誰也沒看過這幅景象。萬籟無聲的荒山中,夜風吹拂,紅色綠色的螢火蟲忽起忽落,看得人完全忘了身在何地。我突然覺得這種景象,紅色綠色融合起伏,非常像色彩艷怪的妖火,紅色的是火焰,綠色的是焰火,映襯著黃褐色的山巒,竟然透出一種極為淒厲的意象,完全不似人間景象,像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一大團「火」「燃燒」著,忽然延伸漫進樹叢深處。我正傻傻看著,突然那啞巴女孩掙脫了我的手,竟然向著螢火蟲的方向跑了過去。
  「回來!」我大喊一聲,眼前這情景過於妖異,我心頭生出一絲危險的感覺。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