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三絕狐。」葉天叫出了雪溪千代子的綽號。
  那是山口組新一代女殺手中的佼佼者,以「不達目的不死不休」著稱。只要被她盯上,就等於被閻羅王判了死刑。
  「這是一次非常規、多變化的死亡佈局,雪溪千代子青梅煮酒,笑裡藏刀連環三絕殺,是這一佈局的最強主線。任何進入這裡的人,都會被無所不在的殺機籠罩。葉天,剛剛在牆外樹下時,你如果妄動,第一個死的就是你,輪不到別人。不過,那就不好玩了,我一直以為一場博弈遊戲中,對手越強,我就會贏得越開心。」大竹直二閒閒地敲打著桌角,篤篤有聲,變換著鼓點節奏。
  司馬的血已經流乾了,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個囂張至極的盜墓高手在自以為大局已定時,死不瞑目地離開了眼前的美好世界。
  「安息吧。」葉天蹲下身,伸出右掌,幫司馬合上了眼瞼。
  「兔死狐悲,是嗎?」大竹直二淡淡地問,「其實,今晚的青梅煮酒論英雄剛剛開始,北狼司馬是你們中國盜墓界名氣最大的高手,但卻不是真正的英雄。你們中國的所有盜墓者,只是為了金錢活著,最終無一例外地變成了金錢的奴隸,被銅臭熏瞎了眼睛。這種人統統該死,如此一來,那些生前轟轟烈烈的大人物,就不必擔心死後遭人鑿洞騷擾了。」
  葉天的心事被對方說中了,親眼目睹司馬的下場,他的確有兔死狐悲的哀傷感。江湖上從來沒有千年不死的神,再強悍的人,都有面臨淒惶末日之時。
  「真是好局,我今晚已經被你騙了三次,對閣下戰鬥力的判斷連連出錯。既然連『三絕狐』都淪為燒水的侍女,那麼『京都第一女刺客』花輪書、『白紙扇妖風』柚子一定也埋伏在左近,對不對?你費盡心力編製的這場大網,什麼時候可以回收?」葉天慢慢地鼓掌,渾身蓄力,全神貫注提防敵方的暗襲。
  司馬不是他的朋友,但司馬活著的時候,會分散山口組殺手的攻擊力,無形中讓他處於暫時的安全地帶。司馬一死,他所面臨的危險係數立刻大大增加。
  「我說過,今晚的主題是『論英雄』,死了的、活著的都要論述一遍,不能厚此薄彼。」大竹直二彈了彈指甲,躊躇滿志地清了清嗓子,「雪溪千代子,上酒。」
  雪溪千代子捧著兩瓶酒,謙卑地低著頭,慢慢走進亭中。她身上的殺氣消失了,臉上也只剩日本女子特有的溫情羞澀的淺笑。
  「瀘沽湖下的秘密本來就屬於我們日本人,二戰中期,日本勘探隊沿著三星堆遺址的線索一路向南,到達此處,進入地底世界。大自然中,猛虎獵食,總有豺狗、禿鷲潛藏在左右,隨時準備分一點殘羹剩飯,人類世界中亦是如此。很多人,不敢跟大日本皇軍正面對抗,只好遠遠跟隨,一有機會就實施閃擊突襲。所以,勘探隊的工作並不順利,隊中的一部分人數次要打退堂鼓,幸虧我爺爺大竹神光極力彈壓,才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終點,也就是你看到的天地熔爐。在此,我必須得承認,被稱為『武器狂人』的他,才是超級武器尋找過程中真正的英雄——」
  葉天不想多說什麼,二戰中,中國和日本是敵對國,日本的大英雄必定是中國的大仇人,這道理誰都懂。
  「為我們的英雄大竹神光前輩,干!」大竹直二舉起了酒瓶。
  「別忘了,那是你們的英雄,而我,是一名中國人。」葉天冷冷地拒絕。
  大竹直二不以為意,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單手拍打著大腿,大聲唱起了一支日本歌曲。那只歌曲的意思是頌揚大和民族敬奉的天照大神,無所不能,無處不在,光芒永存,福澤東海。
  天照大神或稱天照大御神、天照皇大神、日神,是日本神話中高天原的統治者與太陽神,被奉為今日日本天皇的始祖,也是神道教的最高神袛,更是日本人在歷次跨國戰爭中的生命守護神。
  歌聲在靜夜裡飄出很遠,但賓館內無人出來干涉,看來此地已經被日本人全部包下了。
  「據說,梅森將軍也曾經非常了不起,是美國軍方、警界、司法界的鐵腕人物,擁有美國幾大名校的法學、史學、考古學等等十幾個博士頭銜。連美國總統都在國會上讚歎說,關塔那摩海底鐵獄由梅森鎮守,永無後患。這樣的大人物低調踏足瀘沽湖,真應該請來見一面、喝一杯。不過,他已經落入我的網內了,以後有的是時間。要論英雄,他也有資格算得上一個……」大竹直二又笑嘻嘻地喝了一大口。
  葉天表面上靜坐不動,實際是在調整呼吸,等待時機。
  「你,海東青,雖然年輕,但卻是海豹突擊隊有史以來讓全部教官都打出『優加』評分的唯一一人。在伊拉克戰場上,你的臨場指揮,殺伐決斷,更是陣地戰、襲擾站、尖刀突擊戰、特種兵攻堅戰方面的絕佳教材。帥才……你絕對的萬里挑一的戰術帥才,誰能爭取到你這樣的大英雄,就一定會笑到最後,勝到最後……來,為你自己乾一杯……」
  這一次,葉天舉起了酒瓶,就在大竹直二仰起臉喝酒時,他突然彈跳起來,箭一般穿入草叢,逕直奔向南面的二樓。
  方純被禁錮在那裡,他必須要有所行動。
  「咄!」火爐邊的雪溪千代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叱喝,斜刺裡包抄過來。
  雜草超過半人高,當葉天盡量伏低身子時,幾乎全部隱沒在草內。他採用澳洲響尾蛇最擅長的小之字形滑行術,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抵達主樓牆下時,以「梯雲縱」的輕功拔地而起,雙腳腳尖輪番踢在牆上,連續借力,躍進二樓的走廊。
  雪溪千代子如影隨形而至,袖中劍暴烈地出手,掠向葉天的膝蓋。
  那瓶剛啟封、未沾唇的清酒仍在葉天手中,他藉著落地旋身之勢,用盡全力揮出,如同橄欖球運動員的長拋球一般。
  嗚的一聲,酒瓶貼著雪溪千代子的耳垂飛過,她的兩柄袖中劍也只差兩寸落空。
  雪溪千代子怔了怔,突然單膝跪地,全身的傲氣和殺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謝葉先生手下留情!」
  葉天搖搖頭:「我並沒有留情,只是快速交手中失去了準頭。你回去吧,這一戰,算是平手。」以他的身手,不足一米間距之內電光石火間的一擊,準確率高達百分之百,酒瓶絕對能夠在敵人的眉心、天靈蓋或是咽喉落地開花,瞬間秒殺。
  他故意說「失去準頭」,只是不願別人感恩。以殺止殺,是一種平凡的戰鬥境界,以不殺止殺,則是武者的絕高境界。
  雪溪千代子站起身,越過欄杆,向小亭那邊退去。
  走廊長二十米,寬三米,此刻空無一人。
  葉天警惕地推開了最靠邊的那扇門,竟然發現房間裡的大屏幕液晶電視上,正在播放著一些與地底大熔爐有關的畫面。觀看者只有方純一人,而且她既沒被繩捆索綁,手上腳上也沒有枷鎖鐐銬,旁邊更沒有其他看守者。
  電視畫面不停地晃動著,一束白色的電筒光柱下,一隻隻半人寬、兩米高的橢圓形巨蛋清晰可見。所有的蛋上,雕刻著彎彎曲曲的黑色線條,彷彿一幅幅變異了的地圖。很快,光柱停留在其中一隻巨蛋上,一隻戴著超薄黑皮手套的手伸出去,緩緩地撫摸著上面的線條。
  「是地圖……是一大批天生帶有地圖的怪蛋。那裡面藏著什麼?遠古恐龍胚胎還是奪命混世魔王?真把我搞糊塗了,這裡根本不是外面猜測的那樣……可惜,無法帶一隻蛋出去……」那是一個老男人嘶啞低沉的低語聲,應該是來自風神裴鵲。
  畫面一轉,拍攝者的鏡頭指向遠方,極其緩慢地旋轉了半圈。
  遠處灰濛濛的,看不到任何建築物、植物或是山脈、河流之類,當然也沒有道路,四處都是擠在一起的巨蛋。
  「我回去怎麼跟別人說?就說這地方是個蛋巢,供某種動物產卵孵化用?不行不行,那樣會惹人嘲笑,壞了我風神裴鵲的名頭。我是來探尋超級武器的,不可能就這樣回去,一定要從這些蛋上,找到線索……」鏡頭又垂下來,挨個兒落在蛋上。
  普通地圖的線條是有規律可循的,很少出現方塊、圓形、筆直線條或是九十度直角之類,但在眼前的地圖上,卻出現了很多方塊,把幾個或十幾個圓圈圍住。
  「那是代表什麼意思?難道這些線條是天生的嗎?除了恐龍之類史前怪獸,還有哪種動物,能產下這樣的蛋?我錄下的這些資料,一定能驚世駭俗,成為盜墓史上的一大奇聞。不過,離開之前,我必須要鑿開一隻蛋看看,小小地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資料中接著傳來裴鵲挑選工具的嘩啦嘩啦聲。
  之後,鏡頭裡出現了半尺長的精鋼扁鑿和一把一頭圓、一頭方的手錘。
  裴鵲先試著用扁鑿敲打巨蛋,看起來蛋殼非常堅硬,他敲了十幾下都沒什麼效果。於是,他拿起錘子,動手鑿蛋。
  葉天沒有開口問候方純,只是在她身邊坐下,一起注視著屏幕。
  兩個人的手下意識地相握,隨即十指緊扣,用這種無聲的動作傳遞著鼓勵和勇氣。
  電視上,裴鵲叮叮噹噹地敲打了十幾下,那隻蛋卻毫無損傷。
  「什麼聲音?」鏡頭忽然向上一仰。
  葉天目光如炬,在一片灰濛濛、霧茫茫中,敏銳地發現了一個披著鱗甲的圓滾滾軀體正在極遙遠的高處盤旋舞動著。那東西在霧氣中一晃而過,隨即消失,裴鵲竟然沒有及時發現。
  現在,葉天可以斷定,裴鵲正站在大熔爐的底部,因為鏡頭中曾經出現了天蠶絲繩索和那個延伸向熔爐中心點的長條形平台。
  「什麼都沒有,我這是怎麼了,一直都在自己嚇自己。」裴鵲嘟囔著,鏡頭轉回來,照著他的雙手,然後再次發力敲打。
《蚩尤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