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手術刀打了個愣,對方能把他藏寶庫裡的東西摸得一清二楚,足以證明他手下藏著內奸。他揚頭打了個哈哈,藉以掩飾自己的不安:「好吧,想不到兩位對亞特蘭蒂斯的遺址也有興趣?中國人有句古話,世間難得一知己。兩位喜歡,儘管拿去。」
  谷野跟著笑了,從唐裝口袋裡掏出一個棕色的大信封,在手裡晃了晃:「手術刀先生果然快人快語,這些算是咱們的訂金。」信封略微有些鼓,裡面裝的肯定是另外的照片,而非美金或者英鎊。到了這幾個大人物的層次上,一年當中親手接觸現金的次數寥寥無幾。
  手術刀緩緩放下酒杯,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信封。
  我在他背後,看到他襯衫後背上,已經被冷汗洇濕出巴掌大的一塊,不禁吃了一驚。高手面對面過招,最可怕的就是自己先亂了陣腳。他既然渾身都開始大冒冷汗,足見在這場無聲的交鋒中,並沒佔了上風。
  谷野陡然手腕一振,信封在半空裡平著飛掠過來,高度恰好在手術刀脖頸部位。這日本人看似彬彬有禮,卻在不動聲色中偷偷下了殺手。如果手術刀是個毫無武功根基的人,這只信封對他的殺傷力,不亞於一片薄薄的刀刃,可以輕而易舉地切掉他的頭顱。
  手術刀輕鬆地向後仰身,靠在沙發後背上,依舊笑著:「多謝。」
  等信封掠過茶几上方時,我跨上半步,閃電般伸出右手,在信封底下呼的一托,同時掌心發出太極拳的「方寸柔勁」,令那信封在半空裡突然急速旋轉。信封的口原先是敞開的,裡面的照片在我的柔勁作用下,嘩啦一聲滑落出來,整整齊齊地在桌子上排成一行。
  我收回手掌,雙手一拍,那信封碎成三四十片,如折斷翅膀的蝴蝶一樣,紛紛落下。
  露了這手上乘武功之後,班察開始注意到我,惡狠狠地連盯了我好幾眼。
  我昂然後退,目光越過手術刀的肩膀看那些照片。最明顯吸引我的,是其中一張局部特寫,兩隻相握的手,十指糾纏勾連,骨節間充滿了難以名狀的張力。任何人看了,都會知道這兩隻手的主人,正在拚命發力,要拗斷對方指骨。
  「嘿嘿,二十張照片,請慢慢欣賞。看得出,手術刀先生對它們很感興趣,我們真的得先喝上一杯,等二位心情平靜下來,再仔細談條件了……」谷野老奸巨猾,從手術刀身上任何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能猜到他此刻心裡所想的。
  的確,照片不多不少,共二十張,跟先前手術刀拿出來的照片完全是一個系列,仍舊是在那間昏暗的墓室裡。
  除去我說的那張特寫外,還有幾張,鏡頭拉近,有意識地接近那人的臉部。胡茬、乾裂的嘴唇、鐵青色的臉、腮上緊咬的咀嚼肌,無不表明那人正在全力堅持著自己的動作,抗拒著外來的巨大壓力。
  可惜,由於拍攝角度的局限,只能看到他四十五度角下垂的臉,是以我跟手術刀都無法判定那是不是傳說中的「盜墓之王」楊天。
  手術刀拿起那張特寫,用指甲輕輕彈了彈,似乎在推敲其中的真實性。
  兩隻手,其中一隻古銅色,筋骨肌肉因竭盡全力用勁而賁張,手背上的表皮全部緊繃著。
  手術刀呼出一口氣,若有所思地搖搖頭。這一刻,我們應該是想到了同樣一個問題:「大哥左右手背上,各紋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藍色玫瑰花。照片裡這隻手,並沒有紋身,那麼可以肯定,那人不會是大哥!」
  懸著的心放下來,我的額頭上也無聲地滴下來一串汗珠,落在前胸上。我並不相信,失蹤了十五年的大哥還會活著,而且是活在一個古埃及的地下墓穴裡。
  手術刀手指一彈,照片落在茶几上。
  忽然,谷野詭異地笑了起來。
  班察也放開手印,抖了抖肩膀,齜牙咧嘴地無聲笑著。
  「這些照片——」手術刀緩慢開口,聲調雖低沉,但心裡久久懸著的大石頭已經放下。既然那人不是大哥,這些所有的照片都變得一錢不值,也就不必用亞特蘭蒂斯的珍貴古物去交換了。
  他的話只說了半句,伸手去端那杯酒,不過眼角餘光卻在瞟著谷野的臉。
  「怎麼?手術刀先生好像對這些照片一下子失去了興趣?」谷野明知故問,他這樣的老狐狸,肯定能在瞬間捕捉到手術刀的心情變化。
  大哥手背上的玫瑰花,據手術刀說,是為了懷念生命裡的兩個最特殊的女孩子。她們是雙胞胎,姐姐藍妖,妹妹藍姬,都有風華絕代的美麗。
  手術刀曾不止一次神往地描述過兩姐妹的美:「任何場合,只要她們其中有一個人出現,立刻全場的男士酒不喝了、舞不跳了、話不說了,就連心跳和呼吸都彷彿被她們的美抑制住了。那一刻,所有形容美女的詞彙,比如『美若天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等等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她們的美,在地球上絕不可能找到第三個人可以匹敵。」
  「只有那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偉大的盜墓之王楊天。」
第006章 土裂汗金字塔
  手術刀笑了笑,剛剛要開口,蘇倫已經快步從夾壁牆後轉了出來,裙裾悉索聲中,她走到手術刀身邊,低聲附耳說了句什麼。
  即便近在咫尺,我也沒聽懂蘇倫的話,或許只是幾個簡短的音節,更有可能是某種土著民族的特殊暗語。手術刀怔了怔,眼珠接連轉了十幾次,胸膛猛烈地起伏著。
  「既然手術刀先生不感興趣,那咱們的生意只能告吹了!」谷野伸手要向前來收走照片。
  「谷野先生,請不要心急。」蘇倫燕語鶯聲地開口,說的是標準流利的日語,同時以日本人的禮儀深深鞠了一躬。她身上穿的是白底撒紅花的寬鬆旗袍,落英繽紛,竟然全是日本特有的春日櫻花。
  谷野饒有興趣地打量了蘇倫一眼,像暗夜中的夜梟看見了一隻雪白的小兔子般,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
  「谷野先生,家師冠南五郎時常在晚輩面前提起您的名字,並且說他日有機會見面,一定要多向您請教一下關於日本海峽、台灣海峽兩處海域中的藏寶沉船的典故。」蘇倫柔聲說著,令谷野陡然向後一仰,伸手撫摸著自己的額頭,驚駭莫名。
  豈止是谷野驚心,連我也嚇了一大跳。
  美籍日本人冠南五郎目前兼任美國五角大樓亞洲事務的軍事顧問,是小布什集團裡的實權派人物。在進入五角大樓之前,冠南則是名震天下的歷史學權威、考古學權威、宇宙航天學權威,並且是全日本四屆柔道冠軍、劍道冠軍……
  這個人,被行業內的高手尊稱為「一代宗師」,無人望其項背。
  蘇倫既然是冠南五郎的弟子,誰敢輕視?
  谷野的下顎誇張地垂著,目光足足在蘇倫臉上盯了超過三十秒:「冠南大師、的、弟子?」
  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令我有些發笑。
  「對,晚輩不才,在冠南大師門下,排名四十九。」
  這次,連班察也驚叫起來:「小姐——不、不,應該稱呼為閣下……閣下竟然就是冠南大師的關門弟子?『記號』矢菊櫻子?」
  我聽說過「矢菊櫻子」這個女孩子的名字,那是在一本全球歷史學家編年史上。據說她有超強的「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任何文字、圖片一經進入她的腦子裡,調用速度完全可以跟電腦相比。她的外號,便是叫做「記號」。
  蘇倫笑起來,風情萬種,千嬌百媚:「我的中國名字,蘇倫,請兩位前輩多多指教。」
  書房裡一下子沉默起來,蘇倫的出現,令谷野和班察大出意料,有輕微受挫之感。
  蘇倫掠了掠長髮,將茶几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摞起來,相信經過她的目光掃瞄之後,所有的照片都會被完美保存,不會遺漏任何微小的細節。
  「班察先生說過的五個條件,我猜最後一個應該是關於『土裂汗361』,對嗎?」
  蘇倫收好照片,輕輕在手術刀旁邊坐下,伸手覆蓋在手術刀的手背上。幸好有她這隻手安撫,否則手術刀只怕會騰的跳起來。
  「哈哈、哈哈——」谷野嚥著唾沫乾笑起來,默然承認。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