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瑞茜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稍微放鬆了些。
  飛機的震盪已經過去,降低高度,從成片的雲層中飛離出來。
  從舷窗望出去,已經看見了地面上蔚藍的海水,以及日本列島的大概輪廓。近年來,日本旅遊業飛速發展,圍繞北海道近海新開發的四十多個小型度假海底,巧妙地有意識地策劃選址,從半空中望下去,真實呈現出一朵盛放的菊花的模樣。
  菊花與武士刀,是日本文化的國粹,所以很多亞洲旅遊專家都曾放言預測,日本下一個要做的空中俯瞰的海島造型,將會是一柄狹長的武士刀形狀,並且武士刀的刀尖指向何方,肯定會隱隱約約有「拔刀相向」的寓意。
  危機已經過去,機艙裡又想起了日本人的抱怨聲,看來,美聯航空方面若是不能每人贈送兩瓶上等威士忌酒的話,真的是無法平息這些歷來小器的日本人的怨念了。
  瑞茜卡低聲向我笑著:「唔,這是我聽到抱怨最多的一次旅行了,不過,為了能去採訪日本文化的聖地,一切全都忍下吧!還沒有請問,你看不看我們的節目……或者你對我們的節目有什麼建議?」
  此時,她手裡已經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記事本,左手握著鉛筆,一副職業記者的盡心盡職模樣。記事本的封面上,印著《探索》雜誌的獨家標誌。
  我笑著點頭:「當然,你們的電視節目,是我最喜歡看的,特別是關於埃及文化、關於金字塔的那十幾期內容,更是徹頭徹尾仔細學習過。」我不是愛炫耀的人,當然不會說自己剛剛從黃沙大漠裡出來,更不會逢人便說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神秘事情。
  關於金字塔、關於鐵娜、關於埃及政府一統非洲大陸的夢想,已經極深地鐫刻在我的思想裡,永遠都不會忘記。
  瑞茜卡變得越發興致勃勃,不停地用鉛筆敲打著記事本的封面:「真的嗎?太好了!其中一期關於埃及帝王谷發掘的現場報道,文案方面一直是我負責的……」
  接下來,她說出了此次旅行的目的地——楓割寺、「通靈之井」,一口據說是可以反映出祈禱者命運的神奇的井。
  「日本旅遊局已經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提出申請,請求把『通靈之井』列入全球五百大古文化遺址。美國總部方面,希望對楓割寺、亡靈之塔、通靈之井做一個詳盡的報道策劃文案,並且做為二零零五年收尾的黃金大作。風先生,有沒有興趣做我們的現場嘉賓……」
  一談到自己的工作,瑞茜卡立刻變得非常健談,漸漸進入了本職角色。對於那座七層、高達三十五米的古建築,她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數據資料。
  我要去的是位於木碗舟山的連鎖旅遊度假中心,一處擁有四十一幢環山別墅的私人產業。這是手術刀在日本的四處產業中價值最高的一個,沿木碗舟山腳下呈巨大的環形分佈,正好把楓割寺包圍起來。
第112章 蕭可冷
  飛機不斷下降,我們已經能夠清晰看到北海道近海的滔天白浪。那是日本冬季旅遊的一大著名景觀,即便是在三九嚴寒之際,也能吸引為數不少的全球背包客。
  說到「古文化遺址」,整個亞洲地區,沒有哪一個國家能跟中國大陸相提並論。
  這種能照出人類思想的古井,單單是中國的蘇州、杭州兩個城市裡,就能隨手找出三十口以上,比如杭州的「濟公運木井」、蘇州的「送子娘娘井」……當然,只是美好的傳說而已,到底有沒有神話裡的那種奇妙作用,誰都不能保證。
  我微笑著婉拒:「等有時間再說吧,我會有很多商業上的俗務要處理,可能無法到場。」
  身為中國人,要我去給日本旅遊局做義務宣傳,肯定會存在一定的心理障礙。
  瑞茜卡稍微頓了頓,已經明白我的意思,飛快地從雜誌箱裡抽了一份當天的《朝日新聞》出來,用鉛筆迅速在二版頭條的標題上劃了一下:「拒絕我?因為這個?」
  《朝日新聞》是日本國內影響力和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在開羅時,手術刀的別墅裡有一個專門的閱覽室,就是用來存放這份原版報紙的,據說已經從不間斷地收集了接近十三年之久。
  我對日本文化並不感興趣,所以很少翻閱日文報紙。
  那條標題是這樣的——「中國大陸律師團,再次對『二戰期間慰安婦問題』向日本高級法院提請上訴」。
  消息所配的四幅圖片中,最後一幅,是一個身材修長、戴近視眼鏡、西裝筆挺的中國男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正在高舉著雙手,似乎是在做法庭陳述。
  瑞茜卡的思維很機敏,見我的目光在那男人的臉上停頓著,馬上瀏覽著新聞內容向我提問:「這個人,風先生認識——噢,是孫龍先生,大陸近五年來最好的中日法律問題專家,並且是此次大陸律師團的領導人……」
  她是跨國電視節目的文案記者,當然知道中國與日本兩國間的歷史遺留問題,也就很容易地理解我婉拒嘉賓邀請的潛台詞。從這件小事上,能看出她的敏銳觸覺和善解人意。
  慰安婦問題,是幾年來數度激起中國大陸「反日情緒」的導火索,而跨國索賠案件的緩慢進程,更是讓日本政府的名聲地位持續在全球民眾心目中不斷跌滑。這個時候,無論是為公為私,我當然不會答應做《探索》節目的嘉賓了,免得被愛國人士當作無恥的「親日派」。
  對於孫龍其人,我曾有過短暫的接觸,不過那是私人話題,不足為外人道。所以,我不動聲色地把目光向下移動,輕鬆掩飾著:「不,我不認識,我是在看這條消息——『中國特異功能團赴北海道參與中日文化交流』……」
  瑞茜卡笑了笑,收回了報紙。
  恰好在此時,飛機開始向下俯衝,做著降落前的最後準備。
  飛機上的偶遇,不過是旅途中偶爾激起的浪花,很快就會被遺忘——即使瑞茜卡是個那麼善解人意的漂亮女孩子。
  走出安檢門後,有個寫著「風,開羅」的中文標牌立刻映入了我的眼簾。握著那個標牌的是個膚色微黑的女孩子,身穿雪白的耐克棒球裝,頭戴耐克棒球帽,腳下則毫無例外地穿著耐克球鞋。
  她的眼睛很亮,而且也很毒,直接在人流中看到了我,開始招手:「風先生,這邊、這邊——」接著,一步三跳地跑過來,伸手接我手裡的公文包。
  公文包很小很輕,並且我獨身旅行慣了,根本沒帶什麼大型行李,所以,接機不接機,實在無關緊要。
  「我是蕭可冷,請多關照。」女孩子嬉笑著,摘下棒球帽,裝模作樣地鞠躬,黑亮灑脫的短髮跳蕩著,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年輕活力。她的年齡,比蘇倫還要小一些,滿臉都是青春無比的笑,如果不是鼻凹裡剛剛升起的兩顆青春痘作怪,整個人看起來百分之百像是偶像劇裡的漂亮新潮女生。
  「風先生再見了,後會有期!」瑞茜卡提著自己簡單的行李,經過我身邊時,禮貌地向我道別,而且好脾氣地向蕭可冷點頭招呼著。
  我沒有絲毫要承接這「艷遇」的想法,淡淡地向瑞茜卡還禮,擦肩而過。
  蕭可冷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停地亂轉,瞄著瑞茜卡端莊得體的背影,揚起漆黑的眉毛:「風先生,那個金髮美女是你的朋友嗎?幹嘛不一起走,咱們順路送她?」一邊說話,她的一條腿還在不安分地亂晃著,彷彿隨時都會跟著音樂節拍開始跳舞一樣。
  我知道跟瑞茜卡是絕對順路的,她又沒人接機,這絕對是個接近她的好機會。
  「怎麼樣?要不要我代勞追上去邀請她?」蕭可冷躍躍欲試,棒球帽在手裡扔來扔去,引得幾個剛剛走出安檢門的日本嬉皮青年不懷好意地吹起了口哨。
  我皺了皺眉:「不必了,我們只是飛機上偶遇,根本不是朋友,可以走了嗎?」
  蕭可冷是手術刀的屬下工作人員,更是蘇倫的好朋友、好姐妹,此前兩年,一直長駐日本,負責管理手術刀名下四處產業的經營。
  蘇倫對蕭可冷的評價很高,曾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過:「小蕭雖然剛滿二十歲,卻毫無疑問是個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天才,並且一年半內,已經連續考取了四個商業學士學位,未來無可限量。所以,日本方面的商業事務,可以放心地交給她管理,相信她能讓你的此次北海道之行過得非常輕鬆愉快。」
  本以為這麼一個商業天才,會是老成穩重、低調內斂的「未老先衰」的女孩子才對。現在見了面,才知道她像個剛剛大學畢業的調皮女生,跟我以前的預想沒有一絲相近。
  出了機場大廳,蕭可冷指著一輛火紅色的本田兩座跑車,滿臉都是爽朗的笑:「風先生,這是我的、不,是咱們的坐駕,在北海道期間,你可以自由使用它——要不要先試試?」
  跑車上的火紅色烤漆在陽光下亮得直逼人眼,我敬謝不敏,搶先拉開了副駕駛一邊的門。長途飛行,並沒給我太多疲乏的感覺,相反,是那張瑞茜卡無意中拿過來的報紙,真正刺激了我的神經。
  我認識孫龍,而且知道孫龍的一個巨大秘密——那是一個龐大複雜的計劃,有個驚世駭俗的正式名稱,叫做「日本沉沒」。飛龍圖章,就是孫龍所屬家族的世代相傳的私家標識。
  記得第一次聽孫龍說起這個計劃時,是在意大利威尼斯的旖旎河面上,坐在那種獨特的「剛朵拉」小艇裡。他冷靜地述說著龐大的計劃,喝著香濃的意大利卡布奇諾咖啡,猶如一個職業作家在向我兜售自己最新的流行小說提綱一樣。
  三年過去了,但我清晰記得那個陽光普照著水城的下午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