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我叫了足足有半分鐘,才忽然明白,話筒那邊是蕭可冷,而不是蘇倫。埃及沙漠裡經歷過的事,蕭可冷什麼都不明白,只有蘇倫才會與自己有深刻的共鳴。蕭可冷仍是外人,比起我跟蘇倫的感情判若雲泥。
  「我知道。」蕭可冷果然沒有太大熱情,語氣平淡鬱悶。
  我啞口無言,畢竟籐迦的甦醒跟關寶鈴的失蹤相比,後者更令神槍會頭痛。
  背後的拉門輕輕一響,籐迦換了一身灰色的僧衣,腰間緊緊地束著一條白色布帶,勒得她的腰似乎一隻手就能握過來,絕對就是古人用「纖腰一握」來形容的古典美人。她的腳下踩著一雙白色木屐,赤著腳,腳背上肌膚如雪……
  雖然仍在跟蕭可冷通話,但我的視線早就被容光煥發的籐迦吸引了過去。
  「小蕭,我已經發動寺裡的僧人掘地三尺去找,這一次,我懷疑……」
  蕭可冷迅速打斷我,口氣變得很不耐煩:「不不,風先生,您還相信她上次說的鬼話?我把那件事向十三哥等人說了,沒人相信!沒有一個人相信!還有戒指的事,一切根本沒有合理的解釋。所以,霍克先生懷疑,關小姐只不過是有人故意放出的誘餌,旨在挑撥大亨與神槍會的關係,一旦大亨與山口組聯手,神槍會在日本的力量將會遭到重大打擊……」
  我聽不下去了,王江南與霍克的所有思想,都是基於政治鬥爭、黑道鬥爭、地盤鬥爭,根本沒人設身處地為關寶鈴想想。
  「不要把一切突發事件都歸結為山口組與神槍會的戰鬥,小蕭,你並不完全是神槍會的人,何必硬要把自己跟他們綁在一起?我來北海道,是為了追查另外的事,對兩大黑道勢力交手根本毫無興趣,而我也絕不會被什麼『美人計』所迷。關於戒指,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這一隻,根本就是瑞茜卡手上戴的那隻,我會馬上找到她,要她證明給你看,再見——」
  我狠狠地按鍵收線,對蕭可冷感到無比失望。
  如果喜歡捲入黑道殺戮的亡命生涯,早在三年之前我就可以輕易加入全球範圍內任何一個黑道組織,何必等到現在再獻身去為神槍會賣命?蕭可冷真是糊塗透頂,時時處處把自己真的當成了神槍會的人。
  黑道江湖,踏進去容易,再想退出來,至少得扒三層皮,最後奄奄一息,剩半條命也未必能徹底斷開以前的恩恩怨怨。幾百年來,多少妄想通過「金盆洗手」的這一盆水洗白身份的江湖人,最後仍舊死在仇家刀劍暗算之下?
  看多了江湖血腥仇殺之後,我對黑道上的事厭惡無比,躲都躲不開,怎麼會惹火燒身?
  一剎那,我很想念蘇倫,她的處事應變能力,跟我息息相通,根本是蕭可冷無法相提並論的。
  籐迦揮袖掃淨了一張石凳,緩緩坐下,手指夾著一根紅色的絲帶,輕輕把烏黑的長髮束起來。幾個月的昏睡並沒有讓她變得癡癡呆呆,反而更顯得精神飽滿,眼波每一轉動,都彷彿帶著凜凜的寒光,比在沙漠裡第一次見她時,更加冷清孤傲。
  「我一直都醒著,不過,我的『醒』,只是思想明澈,聽覺、嗅覺正常,卻不能動、不能說,猶如被封閉在一隻大箱子裡。所以,你不必解釋事情的所有經過,一切都是我親身經歷過的,我會解答你所有的疑問,不過現在有件事最是緊急——有個人失蹤了,就在……『亡靈之塔』下面,我們必須在下一次『神之潮汐』到來前解救對方,否則……」
  我一時並沒有領悟到她說的「人」就是關寶鈴,立刻脫口而出:「什麼?還有人失蹤?還是在塔下——塔下有什麼?是通往『海底神墓』的秘道……」
  被蕭可冷氣糊塗了,腦子似乎突然梗住,無法深度思索,只是一個勁地沒頭沒腦地亂問。
  「風,看著太陽,答案就在裡面,讓太陽照徹你的靈魂與智慧,當思想中的陰影被陽光逐散時,你會得到答案,因為每個問題的答案都在你心裡……」她抬手指向太陽,灰色的袖子滑到肘彎,手臂上的肌膚白得發亮,完美無瑕。
  我仰面向著太陽,雙眼瞇起來,覺得「萬物生長靠太陽」這句話真的是永恆適用的真理。在陽光照射下,渾身暖融融的,凝固的思想又重新開始靈活流動起來——「失蹤的人只有一個,必定就是關寶鈴。那麼她……她是怎麼進入塔下的?秘道?遁術還是蟲洞?」
  在太陽的萬丈光輝下,長久以來楓割寺帶給我的沉重與壓抑,開始慢慢消退,並且能喚醒籐迦——姑且不論是不是因為我的咒語而令她復活的,總算把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移走了。
  這樣的好消息,應該第一時間通知蘇倫才是。
  我低下頭,雙手在臉上用力揉搓著,像是做了一個舒服之極的日光浴。
  身著僧袍的籐迦看起來清新脫俗,孤傲的眼神中又帶著令我驚艷的淡淡微笑:「其實,不必通知別人,只要與你有心靈感應的人,必定能感知到你的痛楚與喜悅。我們走吧——」她向南面一指,那是「亡靈之塔」的方向。
  激動與興奮消散之後,我變得重新冷靜:「籐迦小姐,你在昏睡之中也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你能確信關寶鈴進入了塔下面?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
  兩次進入「亡靈之塔」的第一層,我都仔細搜索過地面上鋪砌的石塊——相信任何知道「塔下便是『海底神墓』」這條消息的人,都會像我這麼做。在所有人的想像中,如果真的存在秘道,必須先得找到入口,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寶塔第一層的地面上沒有任何鬆動的痕跡,也就是說秘道根本不存在。
  籐迦笑了笑,起身向院門走,輕飄飄的如行雲流水一般。她的確不需要向我解釋什麼,因為世界上的很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在我們沒有心靈溝通之前,她說的任何古怪事情,我都不會輕易相信。
  因為籐迦的復活,那麼美麗鮮活,一瞬間似乎擠掉了關寶鈴在我心裡佔據的位置。此時此刻,我並沒意識到大亨的發怒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只以為他還能給神槍會一些面子,可以溫和地協商解決任何問題。
  我趕上籐迦,一同轉入長廊,迎面遇見一隊匆匆忙忙的僧人,東張西望地跑過來。他們肯定是受神壁大師差遣滿寺尋找關寶鈴的其中一部分,一看到籐迦的臉,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年輕僧人突然間變得呆若木雞,大嘴猛然張開,做出一個無聲吶喊的口型,但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接著,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叫:「啊——」
  更多的尖叫和驚歎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一陣嘈雜紛亂過後,這群人全部噗通、噗通跪倒,向籐迦不停地叩拜著。
  我實在不知道籐迦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貴,能令別人毫不猶豫地頂禮謨拜。
  籐迦淡淡地揮了一下手臂:「免禮。」此刻的神態,絕對是高高在上、傲視天下的公主,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越來越多的尖叫聲傳遍了近處的殿堂、走廊、天井,神壁大師氣喘吁吁地衝進了走廊,遠遠地瞪著我跟籐迦,抬起雙手,狠狠地揉著自己的雙眼。
  看起來,籐迦的復活,對於楓割寺的意義至關重大,當神壁大師跪拜下去的時候,長廊裡已經跪滿了人,滿眼都是灰色的僧袍和青光閃爍的光頭。
  「公主萬歲!公主萬歲!公主萬歲……」不知從誰開始的,數百僧人振臂高呼,聲音在走廊裡山呼海嘯一樣迴盪著。
  我悄悄退開,因為在這種群情激昂的場合下,所有人眼裡只有籐迦公主,我變成了附著在她袖子上的微不足道的塵土,何必強留在這裡?
  繞過長廊之後,穿過三道月洞門,便到達了「亡靈之塔」的天井。
  小來站在寶塔一層裡,面向西南,合掌在胸,彎腰成九十度的樣子,正在虔誠地祈禱。這已經是兩天來第二次看他祈禱了,他心裡似乎也有什麼事瞞著我。其實,每個人心裡都藏著秘密的,不管尊卑,無論善惡,都會有自己的隱私空間。
  從這個角度觀察寶塔,它看上去樸實無華,似乎像一個拙劣木訥的工匠一磚一石壘砌而成的,只求敦厚結實,不求譁眾取寵。與其說它是佛塔,還真不如說是一座粗大的煙囪或者比那座白房子更高大的石灰窯,完全不符合亞洲佛教建築藝術提倡的「富麗堂皇、珠光寶氣」的原則。
  縱觀日本所有的大小六百多座寺院佛塔,它可能是最寒傖的一座了。
  小來祈禱完畢之後,向我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地笑著。
  我走到塔邊,繞著它走了一圈,刻意地仔細巡視著塔基上的磚石縫隙,仍舊無法想像籐迦說的話——「進入塔下?關寶鈴有什麼超能力可以穿越這些堅硬的石塊?她該不會像籐迦的遭遇一樣怪誕離奇吧?」
  寶塔的年歲太久遠了,所以構成塔基的石頭已經開始風化崩壞,面臨著與其它建築一樣的朽化問題。
  八角形的塔基,每一邊長為八米,的確是座巨大宏偉的建築,但是這些乳白色的石塊本身,似乎不足以蘊藏太過高深的秘密。就算曾經有秘密在裡面,歷代考古學家、歷史學家、人文學家也早將它們挖掘殆盡了,絕不會給後人留下捷足先登的機會。
第155章 大陣勢
  「風先生,這次的事恐怕有大麻煩了,連孫龍先生也正抓緊時間從紐約趕過來,並且一再叮囑王先生不得輕舉妄動……我覺得怕是要出大事,難道一個女人對於大亨來說,就那麼重要?」
  小來苦著臉,取出褲袋裡的手槍,卸下彈夾,謹慎地檢查著。槍械是他的防身武器,但經過昨晚的事,他應該明白,在楓割寺的範圍內,再精良的射擊技術都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據說,大亨有很多女人,至少在全球三十六個國家裡建有自己的豪華別墅,固定擁有的各種膚色的女人超過三百個,唉,難道他偏偏對關小姐能重視到這種地步……」小來心煩意亂地嘟囔著。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