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到底是什麼力量能夠有如此巨大的能量,竟然從岩石中開鑿出這樣的筆直通道?最起碼,地球人的能力還達不到這種水準。就算是將切割後掏出的廢棄物運走,只怕都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超級工程……」
  從鵝卵石層向上,巖壁全部變成了青色,類似於地球上廣泛開採的建築石材。
  「風,還記得……我說過的那次幻覺奇遇嗎?海底的宮殿——記得嗎?」關寶鈴無力地低聲呻吟著,指甲幾乎掐入我的肉裡。
  我能感覺到她的極度緊張,只好輕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她。
  關寶鈴在尋福園的洗手間裡消失又重新出現之後,曾經描述過自己的「幻覺」,她進入了一座彷彿空氣中滿是海浪的宮殿,無時無刻不有「坐井觀天」的感覺。我下意識地向頭頂望著,那個狹小的光斑似乎放大了一點。
  如果那個地方是個出口,我們現在豈不就是在「坐井觀天」?
  「風,這裡給我感覺,跟當時的幻覺一模一樣。我們會不會……也是在現實世界裡神奇地消失了這麼久?」
  我強裝微笑:「也許吧!不過地球離開誰都照樣轉,就算離開美國總統也一樣,何況是我們?等我們重新回到現實世界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雖然不知道光斑的盡頭是什麼,但無論去什麼地方,總比被幽禁在深海中強吧?只是,我們是懸浮在空中的,不知道是來源於何種力量的承托或者牽引,一旦那種力量消失,我們豈不會像失去控制的電梯一樣,無限制地跌下去。
  事到如今,我只能硬撐著往好處想,希望那個面積如同一元硬幣大小的光斑會給我們帶來嶄新的希望。
  關寶鈴又呻吟了一聲:「我只是覺得噩夢剛剛開始一樣,你想不想聽,我在那宮殿裡看到過什麼?」
  我忍不住驚訝地「哦」了一聲,隨即便明白並且釋然。
  關寶鈴神秘重現時,我們都只是剛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她當然不肯把所有的事都講出來,肯定會有所保留。當時我忽視了這個問題,認為她的幻覺並不重要,只要人沒出事,不牽連尋福園就萬事大吉了。
  「發現了什麼?」我心裡開始惴惴不安。關寶鈴雖然並非江湖中人,但卻絕不是沒見過市面的鄉下女孩子。她曾拍過十幾種類型的電影,更跟全球頂級導演、編劇、影星合作過,應該算得上見多識廣。所以,能令她感到恐懼的見聞,肯定有其極不平凡之處。
  關寶鈴咬著乾裂的唇,凝視著我的眼睛:「你真想聽嗎?」
  她的大眼睛依舊清澈如水,讓我禁不住心動,想醉死在那兩泓透徹清明的湖水裡。
  我很肯定地點點頭:「對,我真想聽,如果對我們目前的困境有幫助的話,無論多麼恐怖的事,我都想聽。」同時,我心裡一直在苦笑著,狀況已經糟糕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還有什麼能比這一次的經歷更恐怖嗎?
  重現回到空氣中,才會萬分後怕地感覺到幽深的海底有多麼令人恐慌不安。
  那個巨大的海底建築、無處不在的紅光霧氣、翻滾湧動的無邊無際的海沙,一切都只是在恐怖電影裡才能編纂出來的詭譎鏡頭,但我們都一一經歷過了,並且目前還處在懸空上升的毫無動力的玻璃盒子裡。
  與此相比,深邃幽暗的土裂汗金字塔之中的經歷,彷彿變成了一次小小的童子軍露營,驚險但不會令人有滅頂之災的恐慌感。
  如果可以重回地面,我會把這一段經歷源源本本將給蘇倫聽,讓她來分析這個巨大的海底建築是什麼。
  「唉,只有蘇倫才是我最貼心的工作搭檔,一旦離開她,手邊原本簡單的事情都會變得複雜起來。是我的處事方法有問題?還是北海道這邊的古怪變化太多,讓我措手不及?」
  「風,你又分心了,是不是?」關寶鈴收緊了箍在我腰間的雙臂。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心裡竟然開始同時容納著蘇倫與關寶鈴,特別是即將脫困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對蘇倫的刻骨思念。
  「我沒有,我在聽你說——」我不停地抬頭向上望著。那個光斑越變越大,如果我們此時是在一口極深的枯井裡面,那光斑肯定就是井口,也就是我們重回地面的出口,我心裡重新喚起了希望。
  「其實,在進入宮殿和長廊之前,我的側面是有一堵高牆的。白色的牆面上用彩筆繪滿了圖畫,無數幅畫,一直向前延伸著。那些畫的內容非常恐怖,有點像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裡的慘狀,有人被腰斬、有人被懸勒、有人被砍去四肢、有人被丟進油鍋——很恐怖的畫,我當時都在奇怪自己為什麼能心情平靜地看下去。」
  關寶鈴的聲音很平靜,或許是極度的疲倦讓她無法激動起來,只能是平鋪直敘的白描口吻。
  「那有什麼?在很多旅遊景點都有這樣的『神話宮』之類的建築,形像地描繪出了閻王、判官、小鬼之類的五官相貌,然後依照野史鬼話裡的情節,做出種種令人作嘔的模型——你看到的只是平面畫,當然不會有感覺,對不對?」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在木碗舟山這片寂靜冷清的荒野裡,恐懼心理作怪,出現這樣的幻想橋段,也不為怪。
  關寶鈴分辯著:「你還沒聽完,我們坐下來,我慢慢說給你聽!」
  我們席地而坐,後背倚著塔身,這也是保持體力的一種方法。我已經開始盤算著出了洞口之後的計劃。這種怪洞,肯定是出現在人煙稀少之處,我們兩個的身體都已經虛弱到了極點,最好先能找到一部分淡水,補充水分的同時,盡量向有人煙的地方靠攏,然後打電話給蕭可冷……
  我很慶幸關寶鈴的身體一直能保持健康的狀況,她不懂武功,又是嬌嬌弱弱的女孩子,一旦病倒,只怕就沒法活著走出這個神秘的空間了。
  「被摧殘的人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比『神話宮』那種地方的惡俗畫稍微逼真一些而已。我要說的是那些正在執行刑罰的人——我不能確定它們是不是人類,雖然都是直立行走的人形,但它們的後背上卻多著四隻像手臂一樣的東西,突兀地伸展著。它們的衣服全部是同一款式、同一顏色,如同狗仔隊們常穿的橘黃色馬甲一樣,有著很多大大小小的口袋。如果勉強說它們是人,也只能說是六條手臂的怪人……」
  她伸手在自己臉頰上摩擦著,將海水凝結的白色斑痕抹去,眼中露出十二萬分的困惑。
  我沒發表任何意見,任由她一邊思索一邊往下說——
  「所有的畫面,都是這種怪人在操縱一切,人類只是它手裡的試驗品,可以任意砍削、拉扯、油炸、分解……它生著一張人臉,但五官排列得很是彆扭,彷彿只是機械化流水線上隨意組合起來的樣子,位置很對,但眼睛的彎曲弧度、眉毛的走向、嘴唇的厚薄等等,沒有一點是和諧順貼的——」
  「啊?我想起來了!停、停、停,我想起來了——」我猛的大叫,抬手握住了關寶鈴的手掌,用力搖晃著。
  我記起籐迦曾給我看的電子記事簿上的圖片,有一個生長著六隻手臂的怪異巨人,她把它叫做「幻像魔」,也就是時刻準備幹掉土裂汗大神、毀滅地球的「幻像魔」。在土裂汗大神的秘室裡,看到的不過是被幻像魔的影子蠱惑佔領的手術刀的形像,可以說,所有關於幻像魔的傳說都只是傳說而已,無法坐實,也就不足為信。
  關寶鈴無比困惑地看著我:「你想到了什麼?那些六隻手臂的怪人,是外星人嗎?還是為禍人間的妖魔鬼怪?」
  我感覺到奇怪的是,幻像魔怎麼可能跟關寶鈴的幻想扯上關係?如果她的幻覺是突然進入了另外的神秘空間所致,會不會那個空間就是真實存在的?就像我們目前所處的這個無限長度的垂直隧道?
  剎那間,我想到了很多,但卻無法連貫起來順暢地加以表達,於是催促關寶鈴再說下去。
  「那面牆延伸得很長,我當時站的位置向兩頭望,都看不到盡頭,所以才會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大概瀏覽了四五十幅的樣子。如果全部算起來,至少不下幾百幅,令我一直都在反胃,因為那怪人臉上暢快淋漓的表情與手底下的瘋狂殺戮配合起來,彷彿殺人是件讓他熱血沸騰的快樂的事情。到了最後,我實在忍不住要嘔吐了——」
  她摀住嘴,這的確是讓人不敢恭維的回憶,不向外人吐露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我的感覺正確,我們經歷過的一切,都會跟上次的幻覺有關係,這就是我感到恐懼的原因,幸好,我們並沒遇到那種怪物……」
  從玻璃盒子裡下看或者仰望,都空無一物,並沒有出現六臂怪人的跡象,但關寶鈴始終在不安地左右張望著,彷彿那些怪物隨時會出現。
  盒子上升的速度似乎正在減慢,過長的等待時間,讓關寶鈴漸漸睏倦起來,轉身伏在我的膝蓋上,帶著濃濃的鼻音低語著:「我累了,讓我睡一會兒……風,這麼多年在娛樂圈裡沉浮,遇到那麼多人,但彷彿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感到放鬆。我喜歡在你身旁的感覺,像是小時候伏在媽媽懷裡……」
  我知道,人在極度飢餓和疲倦中,會更容易地敞開心扉接納別人,但我卻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直都在提自己小時候的事。或許,潛意識裡,我更希望聽到她說自己與大亨的故事?男人是最奇怪的動物,既想知道對方的過去,又那麼怕清楚對方的過去。
  「我要睡了……我要睡了,很久都沒這麼渴望沉睡過,我想夢到媽媽,她在夢裡的天堂……」
  我的手在關寶鈴背上輕輕拍打著:「睡吧睡吧,一覺醒來,我們就已經升到了洞頂,很快便能返回地面。」
  我也睡著了,短暫而膚淺的夢境裡,眼前一會兒是蘇倫的笑臉,一會兒是關寶鈴窈窕的舞姿。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