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節

  這次輪到我愣住了:「除了幫我找人,你還要做什麼?」
  世上沒有那麼碰巧的事,她來西安,也絕不會是例行公事那麼簡單。幸好,顧知今是港島正當商人,從來都對政治事件退避三舍,絕不會牽扯到任何國家利益漩渦中去。所以,他在大陸交遊廣闊,圈子裡的人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見面再談吧,其實我只是想還你一個人情,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年輕男人都有一擲千金的勇氣,特別是像『五湖古琴』那樣的絕世珍寶。說實話,連家兄那麼『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的吝嗇人物,對你的所作所為都讚不絕口——還你人情,至少良心得安。」
  稍停,她又接著補充:「我太誇口了,幫不幫得上忙,還在未知之中。不過,跟隨我們兄妹的衛叔,對江湖上的詭譎門道瞭如指掌,武功也非常高明,或許他能幫上忙,明天見。」
  收線之後,唐小鼓忽然自言自語:「電話那邊是個漂亮的姐姐,對不對?」
  我笑著點頭,輕輕撫摸著胸口,剛才那種要嘔吐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姑姑說,漂亮的姐姐都是壞人,你說呢?」
  飛月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疲憊地坐在我身邊,聽唐小鼓這麼說,忍不住笑著插嘴:「是嗎?那麼你的姑姑呢?她漂不漂亮?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很難給「蜀中唐門」的人下定義,她們為了唐門崛起而不擇手段,只能是「兩國相爭、各為其主」。她們所殺的人和殺死她們的人,都是受利益驅使,無所謂好壞對錯。
  唐小鼓沒法回答,鼓著腮瞪著飛月。
  飛鷹表情凝重地走過來:「風,我覺得,這麼怪異的一條隧道,單憑這些人,恐怕無法完成探索任務。」
  梁威跟在他後面,把手裡的一張草圖鋪在我面前,上面是無數橫向排列的圓點。
  「隧道像個不知深淺的方形漏斗,進入二十米後,邊長擴展為六米,橫向排列的石柱為五根,直徑半米;推進四十米後,邊長為九米,石柱增加到八根,以此類推,越想裡面去,石柱越多,而漏斗向四面無限擴展——風,我無法想像這是個什麼地方,因為人類世界裡,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建築物。」
  梁威一邊解釋,一邊不停地倒吸著涼氣。
  這個問題,在聽何寄裳敘述時,我已經驚詫過了,所以到了現場,反而覺得是順理成章的事。
  梁威抬頭向上,仰望高不可攀的石壁,連歎三聲:「風,漏斗無限擴張,到了最後會出現什麼結果?會把整座山都挖空——」
  飛鷹舉手打斷他:「小梁,這有什麼?我倒是覺得剛才那陣怪風來勢兇猛,會不會傳說中帶翅膀的蛇就在漏斗深處?那種毒氣,只怕對兄弟們有傷害。」彷彿是為了回應他的話,有兩名隊員突然跳起來衝向草叢,猛烈地嘔吐起來。
  梁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唐小鼓身上,既然她是唐門的人,當然身懷驅蛇解毒的技藝,正是當前我們急需的人才。
  唐小鼓「哼」了一聲:「別看我,我最害怕毒蛇。」
  梁威摸著下巴,顴骨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以他的身份,跟唐門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是看到姓唐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勾起自己的傷心往事。
  我及時提醒他:「小孩子是無辜的,別多事,再說,唐清就在左近,你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招致的報復絕對是致命的,懂嗎?」就像當時在沙漠裡我一直對唐心存有忌憚一樣,對於還沒出現的唐清,也絕對不敢忽視。
  沒有人願意看到無休無止的殺戮,特別是在這種長時間深入蠻荒之地探險的過程中,一旦挑起戰鬥,就會引發連鎖反應,後果不堪設想。
  梁威艱難地點了點頭:「是,我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他已經改名為「梁威」,但身體裡流淌的仍舊是四川狼家子弟狼謝的熱血。阻止他,其實是為他好,殺眼前的小女孩唐小鼓容易,不過隨之而來的唐清,就不是那麼好對付了。
  我看著那張草圖,低聲吩咐梁威:「我需要所有石柱的直徑、顏色、位置排列等等的詳細圖表,還有,觀察漏斗的四面石質,看有沒有暗道機關。最重要的,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人員採用四人戰鬥小組的編制,兩人測量,兩人警戒,對講機全部打開——」
  無論何寄裳在這個隧道裡得到了什麼結果,我都要穿過這片石柱排成的陣勢,直達盡頭。
  飛鷹、飛月、梁威幾乎同時抬頭,異口同聲地發問:「蘇倫會進這個隧道裡去嗎?沒有後援、沒有驢子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有經驗的探險家,她絕不會輕舉妄動。再說,隧道外面的枯草保存完整,根本沒有被人踐踏過的痕跡,所以,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向前搜索蘇倫是方向性的錯誤。」
  這個觀點,應該是他們在隧道裡商量好了的,所以才會口徑一致。
  隊伍行進的途中,我也觀察過地面痕跡,正如他們所說,沒有人的腳印、沒有驢子的蹄印,甚至枯草上的浮塵都沒有被驚擾過。從這些表面現象看,蘇倫的確沒來過,那麼她去了哪裡?向前搜索是方向性的錯誤,難道向後、向左、向右就正確了嗎?
  令他們做出這個決定的主要原因就是——危險!
  我站起來,鄭重其事地看著飛鷹的臉:「飛鷹,手術刀先生和蘇倫小姐都很信任你,把你當朋友。我說過了,感覺到有危險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帶人離開,絕不勉強,我們仍然是朋友。」
  飛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辯解:「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覺得沒必要做這樣的無用功。如果你執意認為這麼做有價值,我會服從。」
  梁威愣了半天,沒有任何解釋,回頭招呼隊伍,立刻開始戰鬥編組,再次進入隧道。
  巴昆兄弟和李康都處於無人管理的休閒狀態,一直圍坐在草地上,每個人都拿著一個馬皮酒袋,沉默地喝酒。山裡的獵人,最離不開的只有兩樣東西,槍和酒。
  太陽剛過正午,隧道前的光線就黯淡下來,讓人心裡不由自主變得沉甸甸的。
  梁威畫的草圖一直捏在我手裡,關於石柱,有太多的困惑與不解,甚至找不出一個勉強的理由來解釋它們是如何出現的。唯一能與之相關的地質結構,就是熔岩地形裡的鐘乳石,但那些石柱、石筍是自然形成的,千奇百怪,毫無秩序。
  電筒的光柱不停地在隧道裡閃動著,每個人的動作都變得很小心,交談的聲音更是壓得極低,彷彿隧道深處匿藏著某種兇猛的怪獸一般,生怕驚動了它。
  唐小鼓伏在飛月的膝蓋上睡熟了,畢竟是個孩子,無論興奮或者驚懼,只一會兒就過去了,絕不會過多地思考更複雜的問題。
  「風先生,我總覺得那些石柱好像是『生長』在洞裡的,而不是機械加工的結果。」飛月皺著眉,一直都在目不轉睛地望著隧道。
  她用了個很奇怪的詞——「生長」,惹得飛鷹低笑起來:「飛月,石頭又不是人或者動物,只能風化或者分崩離析,與生命、生長肯定毫無關聯,這又不是孕育了孫悟空的那塊石頭,可以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造一個石猴出來。」
  飛月搖頭辯駁:「大哥,剛才在洞裡,只要用心領會,就能感受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信息。我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風聲、滴水聲、鳥鳴聲、走獸嗥叫聲……甚至有小孩子的哭聲,我覺得大山是活著的,就像人的肚子總在不停地發出聲響一樣,它也發聲。」
  飛鷹正要再次大笑,飛月陡然向洞裡一指:「聽,聲音又出現了——」
  果然,在她手指剛剛抬起的剎那,一陣潺潺的水聲傳入了我的耳朵,如同有人站在高處,用一把尖嘴水壺緩緩傾倒,水線跌落到低處的水塘裡,激起漣漪無數,我聽到的就是水波飛濺時的回聲。
  飛鷹跳起來,驚駭地叫了一聲:「不好,洞裡有水,要不要叫兄弟們先撤出來?」
  我舉手阻止他,水聲來自極遙遠處,而且不是洶湧流動的,根本不必擔心。
  飛月「啊」的一聲,右手遮在耳朵上,屏住呼吸諦聽著。
  山谷中的光線持續黯淡下來,巴昆兄弟和李康似乎喝得累了,無聲無息地仰躺在草地上。
  「開門的聲音,我聽到了一扇沉重的老式門轉動的『吱扭』聲,到底……到底這洞裡藏著什麼?」女孩子心細,飛月從聲音裡得到的信息,要比飛鷹豐富得多。
  那種聲音,是木製或者石製的門樞與門扇研磨發出的,古人在門樞上塗抹適量的香油,增加潤滑性,發出的「吱扭」聲韻味十足,如同琴弦上的裊裊餘音。如果它出現在古裝電影當中,或許會引起觀眾們的思古幽情,但現在,只會叫人毛骨悚然。
  飛鷹的第一反應便是手槍出鞘,「喀啦」一聲子彈上膛。
  古洞、古門、水聲,足以證明無窮無盡的石柱後面,隱藏著一個至為神秘的世界。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