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節

  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的破綻,總共十九處,而且根本沒有那股暗藏的神秘力量護佑,清楚地暴露在我的視線裡。目光所到之處,刀光也如影隨形一般到了,就在她的左肋下撕裂開一道血泉,「嗤」的一聲,頓時血濺如霧。
  刀人合一,刀即是我,我即是刀,於是我的目光也變成了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
  「楊天……你是楊天!」她又一次叫著大哥的名字,想必「逾距之刀」給她的思想裡留下了深刻之極的烙印,所以每次看到這種驚才絕艷的刀法,便會記起大哥。
  「我不是楊天,但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你。」十九處破綻,至少有一半以上在致命的地方,我只是不想過早殺生而已。
  「不,你是楊天,除了你,誰還能掌控『逾距之刀』?你快走,快離開這裡,天神就要從烈焰中復活了,等他打開那扇門,整個世界都會毀滅……我不要你可憐我,快走,快走……」
  她的眼神中交替閃現著善良的焦慮與邪惡的陰笑,雙重人格正在激烈交戰。
  毫無疑問,那扇門後面禁錮著的是一個被稱作「天神」的超級怪物,擁有毀滅地球的力量,或許那就是用意念操控唐清的終極敵人。未來的某一個時間,他會破門而出,成為禍亂世界的惡魔。
  「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他復活?告訴我,有個叫『蘇倫』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在這裡?是不是在『亞洲齒輪』的旁邊,那齒輪又是藏在哪裡?」我用更高的叫聲蓋過她的歇斯底里,如果真的需要逃生,不找回蘇倫,我是不會一個人離去的。
  紅光再次閃現,逼得我後退了一大步,此刻她的思想重新被邪惡的一面所控制,這一次出手的目的卻是阻止我的追擊,迅速飄飛後退,落向石壁下面。
  「不要走,我帶你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好不好?」我希望能善待一切愛上大哥的女人,即使明知道他們是無緣的,但是面對已經發生變異的唐清,就算把她帶回到外面的平凡世界裡又能怎樣?
  阿爾法和唐心已經返回,與急速離去的唐清交錯而過,卻並沒有出手攔截她。
  「幸好敵人在分心旁顧,來不及全力操控唐清,否則你就很危險了。記住,她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是一顆帶刺的鐵球。」
  阿爾法的所有表情都隱藏在面具之後,什麼都看不到,只是我從那種悒鬱的聲調裡推測出,一定是遭遇到了新的重大挫折。
  「風先生,就要下雪了。」唐心低聲提醒。
  雪幕是從遠處一路鋪散過來的,當她跟唐清激戰時,我其實就已經聽到了雪落的聲音。鵝毛一樣的雪片撲簌簌地跌落下來,十幾分鐘之後,便令所有的屋頂都罩上了一層白衣。我在洞口伸出雙手,接住了十幾片雪花,轉瞬便在掌心裡化成水滴,涼意直透心底。
  這是真正的雪,不是若有若無的幻覺,但在這個山腹底下的奇異世界裡,又怎麼能接收到來自外面天空的雪花?
  「唐心,你該去化毒療傷了。」阿爾法漠然做了吩咐。
  唐心順從地答應了一聲,向我點點頭,一路走進洞去。他們之間的關係猶如師徒,阿爾法每說一句話,唐心都會用心聽著,並且立即去做,就像之前老虎對待她的態度。
  「有新的力量加入了?」等唐心的背影消失,我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
  「你能感覺到?」他反問,又在洞口坐下來,戰靴伸在洞外,承接著羽毛般輕柔的雪片。
  他沒有告訴我剛剛追擊到建築群深處之後發生了什麼,但我已經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鼓聲,並不是經由耳朵「聽」到,而是直接有了心靈感應。瘖啞單調的鼓聲敲擊著永恆不變的遲緩節奏,彷彿是非洲大陸那些荒漠世界裡幾千年來一直代代相傳的生活模式,隨尼羅河水一起沉浮流轉著。
  「我們之間,沒有必然的利益衝突,所以,也許能夠成為朋友?」我做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在前所未有的困境裡,以和為貴、與人為善才是最根本的生存法則。
  「朋友?你能接受一個面目怪異的異族人嗎?幾千年了,我一直不相信會跟別人成為朋友,也從沒有這種奢望。」他舉手彈落靴尖上的雪花。
  「為什麼不能?你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是真正的地球人?」我並不特別渴望看到他的眼睛,但隔著面具交談,心裡總像是紮著一根刺,無法踏實下來。實際上即使是在李家古籍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我也沒有過分地驚駭過。
  他堅決地搖搖頭:「不必了,我們不是朋友,我不會有朋友。在這個星球上,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雪幕越來越密,視野裡那些灰色的瓦壟全部消失了,只有高高挑起的古式飛簷上還露著原來的顏色,像是一張巨幅白紙上的幾個墨點。
  「七星、天狼、入破、三疊?」我忽然看懂了樓閣的分佈規律,竟然暗含著十幾個複雜的陰陽陣式,大中套小,環環相扣。以樓閣、花徑、池塘、門戶結成高明陣法,只有屬於鬼谷子一派的嫡系傳人才能做到,而眼前這一個,所有陰陽俯仰對準的焦點是在建築群的最後方正中位置。
  「下面這個真的是微縮了的阿房宮嗎?還是其他魚目混珠之作?」我極目遠眺,希望發現更多的怪異之處。世人一提及阿房宮,最先想到的是秦始皇一統天下的傲岸風采以及楚人一炬後的悲涼廢墟,極少有人會以為它背負著某種特殊使命。
  「以七星為守、天狼為狩、入破為迷、三疊為惑,四種佈陣手法,以及將鬼谷子一派的陰陽五行術發揮到極致,猶如一張七弦繃緊的古琴,每一次拂過產生的都是音域的最高峰。只不過,危樓百尺,可撐一時而不能一世。」我所說的,是那個連環陣勢的致命缺陷所在。
  「你真的看懂了嗎?佈陣破陣的訣竅並不只是簡單的空間排列,而是時、勢、地、氣的繁複組合。」他自負地笑起來,彷彿擁有這樣的宮殿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而自己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統御者。
  雪一直在下,當起初的幾百道飛簷被遮蓋住大半,只剩最高處的十幾處時,陣勢的缺憾越發明顯了。
  我指向右前方:「你看,那個位置,是牽動全局的致命傷,只要敵人突破一點,大陣就會瞬間崩潰。」
  透過雪幕,那道飛揚突兀的灰色簷角像是俯臥的怪獸露出的猙獰獠牙,把它所在的小樓連根炸毀,被封印者一定能突圍出來,反客為主。
  阿爾法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你說得沒錯,但除了唐清之外,沒有人會故意要去毀壞這座古建築。以她的智慧,卻又無法發現那個缺口——」
  我感覺到了他的窘迫,自然轉換了話題:「那後面,究竟封印著什麼?」
  阿爾法卻不理會我的善意,伸出食指,在地上迅速畫了幾道,石屑翻飛中,一個梯形佈局的建築俯視圖立刻出現了。
  「看,這就是阿房宮的藍圖,只有在幾百米的高空俯瞰,才會發現陣勢的不完整之處。這一次,如果不是突來的一場大雪,你怎麼會有機會分辨清楚?」
  他說得沒錯,整個建築群裡設置了近千個相同弧度、相同顏色的飛簷,假如不把其他雜亂而毫無意義的部分蓋住,僅僅憑借人的眼力是不太容易做到迅速去蕪存菁的。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觀點。
  「你有沒有聽到鼓聲?」他抬起左腳,輕易地抹去了地面上的深刻劃痕,堅硬的青石地面在他的手指、腳底之下變得脆弱如浮沙。
  我當然聽到了,鼓聲來自地下,一直保持著單調緩慢的節奏,沒有絲毫的紊亂。那是非洲人的狩獵鼓,但這裡是亞洲,豈不是最矛盾的地方?同樣的鼓聲,我在土裂汗金字塔前不止一次地聽到過。
  「就在阿房宮的最中心點下面,我知道,那個位置是能量防禦的縫隙,假如有什麼力量要入侵進來,必須走那個通道。」
  他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如同一隻領地遭到侵襲的野獸。
  「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最初建造阿房宮的作用,只是為了封印某種東西嗎?事件的關鍵焦點,就在前方的殺氣交匯之處。沒猜錯的話,打開那扇被無數人提到過的門,將會有更為石破天驚的事件爆發。」
  我凝視著阿房宮的核心,那是一個低陷的天井,約有一百米見方,空蕩蕩的,連個最普通的小亭都沒有,只是一片用青磚牆圍起來的空地。那麼厚的雪,已經把天井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白紙。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瀰散在空氣中,「嘀嗒」一聲,一粒血珠從阿爾法的脖頸上跌落下來,在青石地面上飛濺成一朵燦爛的紅花。
  「你流血了?」我冷靜地問,如果能有一架高倍顯微鏡和電子分析儀,一定可以從一滴血的元素構成裡獲得他的真實資料。
  「有戰鬥就一定會有流血,那不是蜀中唐門弟子間的生死格鬥,而是屬於我和一個被禁錮住的敵人之間糾纏了千年的戰爭。」更多的血從他的喉結位置滲出來,地上的血花變成了斑斑駁駁的花叢。
  「讓我來幫你——」我舉起手,稍一猶豫,並不清楚封鎖穴道的武功能不能替他止血。古代醫學高手歷經幾百年的潛心研究,才發現了人體經緯脈絡的存在,所謂的「打穴、點穴」只對我們人類有效。
  「我是地球人,血脈骨骼跟你認識的一切地球人相同。」他看出了我的困惑。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