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接下來出場的就是四十多歲的宋心了,一副皇太后的作派,到哪裡去都追求眾星捧月,然後隆重入場的感覺,儘管總經理是她老公而不是她的兒子,她想當太后還要再熬個至少十幾年。
  「沒打擾到你吧,小程,我們來看看你住的怎麼樣?無論如何,這都是公司的失誤,朱敏一向馬馬虎虎的,你不要介意啊。」宋心裝著很關心員工的樣子,「反正時間還早,想你也不會睡的。」
  「事實上,我正要睡。」
  「那就是還沒睡嘍?就聊一會兒吧!」宋心臉上笑咪咪的,動作卻毫不客氣,生生從玲瓏身邊擠進了房間,「平時大家忙,既然出來了,當然要多交流感情,睡覺嘛,回家後不是有的是時間睡嘛!」
  宋心和她有什麼好談的,難道是和她來攤牌?可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沒做過什麼,裡子面子都不怕他們。可是--他們不會仗著人多,暴力對待她吧?
  這麼想著,她就走到門的右側去,坐到一個矮櫃上。那邊離大門較近,手邊還有一根看起來很趁手的擀面杖。雖然她覺得宋心不會一時衝動做出打人這麼愚蠢的事,不過她還是來個有備無患!
  「我先道個歉吧,讓你吃苦啦,程姐姐不會怪我吧!」朱敏吐了吐舌頭,以撒嬌的語氣說道。
  玲瓏勉強地笑笑,沒有說話,但心裡很想把朱敏的假面具扯下來,看看她的面目。
  她以為自己很可愛,可是玲瓏只覺得噁心,這小姑娘才大學畢業進入公司,但卻市儈得很,不知道大學裡是不是有教過辦公室政治,反正她很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套,外表純真熱情,背地裡不知用過多少陰謀詭計。
  「其實,這裡環境還不錯。」宋心優雅地說,但從她皺緊的眉頭上就知道她不喜歡這裡的陰冷和房間中隱隱的霉味,「總算沒有虧待員工。」
  「是啊,這裡不錯,我這也算因禍得褔吧!」玲瓏刺了宋心一句。
第二章 晚上講故事
  房間裡沒有燈,店主給弄來了一盞應急燈,充電後非常明亮,只是照射的面積不大,因而顯得宋心極力忍耐怒氣的臉有些半明半暗,讓玲瓏沒來由的有點緊張。她平時從沒有因為宋心的權勢和地位懼怕過她,這一刻竟然有點不安。
  「我覺得這房子氣場不好,倒讓我想起一個故事。」錢河明插嘴道:「小程想不想聽啊?」
  玲瓏還沒回答,周立文和朱敏就搶著說:「聽啊聽啊,我們最喜歡聽故事了。說說嘛,反正是睡不著隨便聊天,程姐姐是不會介意的,哦?」
  「我很介意!你們四個人為什麼還不滾,讓我一個人享受這山村春夜的寧靜!」玲瓏心裡說著,表面上卻只是無語地微笑了一下。
  「好啊,那我就講講。不過這故事有點害怕,小程啊,如果你嚇得睡不著覺,可不要怪我啊!」錢河明打了兩句哈哈。
  原來這一次是要講恐怖故事嚇她,好讓單獨住宿的她在驚恐中無法入睡!這招數白癡又狠毒,卻正好擊中她的弱點!她是個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人,看一場恐怖電影,晚上會馬上做噩夢。一瞬間,她想拒絕,甚至討饒,但一見到宋心嘲弄挑釁的眼神,硬是忍著沒說,聽錢河明說了下去。
  「我也是聽說的--聽說也是一個旅遊勝地的旅店,而且巧了,也是這種當地農民私人經營的農家小院。不過呢,那家店是個黑店。」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故意造成一種驚悚的氣氛。
  「那家店的老闆夫婦貪財又變態,見不得人家有一點比他們富有快樂,所以只要在遊客中看到稍微有點錢的人,他們就會圖財害命、殺人滅口。所以啊,去那裡旅行的人總是無緣無故的失蹤。只不過,他們做案的手法特別高明,沒留下一點蛛絲馬跡,而且也找不到屍體。」錢河明頗有意味地看了玲瓏一眼,好像暗示她要小心:「這對夫妻呢,在自己的房子旁邊又開了一片地,看著好像打算擴建旅店的意思,不過呢,他們挖了很深的地基,然後一層層澆上水泥,似乎是想建造得結實一點,慢慢地,這小樓還真建成了,接待了好多次外地來的客人。這樣看來,那些被殺害的人好像沒有沉冤得雪之日了,可是--你們猜,這件事是怎麼被發現的,小程,你來猜。」
  「我猜不出,還是老錢你來說吧。」玲瓏努力控制著嗓音,好使自己顯得平靜些,但錢河明說話時的語氣和聲音,再加上照明燈映襯下的那張長滿皺紋的馬臉,此刻確實有點嚇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冤鬼索命呢,反正這件事被發覺就是很奇怪的。」錢河明走過來,坐到玲瓏身邊的一張矮几上,「那年他們那個地方下大雨,結果造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山洪,奇怪的是,那麼多房子沒有被沖毀,偏偏把他們新蓋的房子沖塌了。那麼結實的房子啊,竟然全倒了下來,然後就露出房子下面的屍體,當時看到那情景的人沒有不怕的。那兩口子相當變態,他們殺了人後並不直接把屍體處理掉,而是存在一個地方,等存夠了四具屍體就挖個深坑,把他們整整齊齊的並排放在裡面,澆上一層水泥,然後再湊下一批,等湊夠數就碼放在上一層,再澆一層水泥,然後還是這樣辦,一直碼了四層,就好像在地面下蓋了四層樓一樣,每一層樓都住著四個死人。而地面上的客房呢,就是五樓、六樓、七樓,也就是說--住在這個店的人,是睡在死屍的上面,尤其是地面上的一樓,相當於床下面就是死人!唉,說來你也要注意你的地面,如果半夜有什麼東西敲床板的話,就是那種當——當--」
  隨著錢河明的話音,「光當」一聲,門突然打開了,似乎是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把房間內的五個人全駭住了,齊齊向門外望去。
  門外,黑漆漆的,空空如也!
  「是山風!」瞬間的驚呆後,玲瓏喃喃地說,但心裡並不確定。這種天氣,山風會那麼大嗎?雖然因為怕遭受到這夥人的暴力對待,她剛才是把門虛掩上以方便逃跑的,可這木門很嚴實,不會輕易打開。
  「對不起啊,我沒關好門。」她努力說服自己,笑著說,同時感到有些懊惱,無論門為什麼會開,她被嚇到了倒是真的。
  「嚇到你們了吧!」她補充了一句。
  在某種程度上,宋心的目的達到了,這可笑的精神虐待把戲很有效果。錢河明業務水平雖然差,講故事還真有一套,說起話來抑揚頓挫,一會兒緊一會兒松的,讓她的心臟不受控制的跟著緊縮。而他們一定早聽過這個故事了,現在只是等著看她的笑話,來滿足他們虐待快感。然而這畢竟是講一個恐怖故事,雖然他們有心理準備,但這陣突如其來的山風和響亮的開門聲造成了意外的驚悚效果,把每個人都嚇到了,也就沒人注意到玲瓏被整的狀況,反而無意間讓她得到了報復的快樂。
  「呵呵,一定要把門關好啊。」錢河明第一個反應過來,「這可是山裡,多鬼多妖的,小心啊!」
  「說起這些靈異現象--如果他們找上你的話,就算關門也沒有用!」周立文也緩過了神,「我倒相信靈魂之事不過是一種能量,你一想,就會產生一種腦電波,把他們召喚出來,尤其是單獨居住老房子的人。」她見玲瓏沒有關門的打算,只好上前去把門關上。
  「是你說的那個加拿大事件嗎?」朱敏見宋心向她使了個眼色,連忙接過話來,「這個我來講。」
  「明天再講吧,不是要一早起床爬山嗎?早點休息吧,我也累了。」玲瓏可不想聽他們再繼續對她精神施壓了,語氣中不自禁有些軟弱。她一個人住在鄉村一個單獨的小屋裡,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睡不了覺了。
  「聽完嘛,真的很有意思。」朱敏故作天真的撒了個嬌,然後不等玲瓏同意就說了起來,「就是說一家加拿大人在鄉下買了個房子,環境啊、價錢啊都很不錯,一家人高高興興搬了進去。前幾天晚上還很平安,但有一天晚上,夫妻倆正一起在樓下看電視,就見到他們五歲的小女兒從樓上走了下來,渾身都透著不對勁。就是那種眼珠動也不動,直直地盯著前方,然後身體也僵直著走。」她說著還站起來模仿她所說的那種樣子。
  「不就是夢遊嗎?」玲瓏分散著自己對朱敏所說的話的注意力。
  「是夢遊啊。」朱敏點點頭,「問題是那個小女孩從來沒有夢遊的毛病,為什麼突然會生病呢?不過這夫妻兩個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斷她,只是跟在女兒後面。只見小女孩慢慢走到了花園裡,在地上鏟了幾鏟土,然後就慢慢轉過身,繼續回到樓上去倒頭大睡。夫妻兩個以為是小女孩白天玩得太累了,還記掛著在花園裡種花的事才會夢遊,所以並沒有理會。哪想到從那天開始,這小女孩每到午夜十二點就會夢遊,而且總是到花園裡鏟幾下土就離開。夫妻倆個覺得不對勁了,就帶女兒去看病,可是醫生也束手無策。而這個小女孩呢,只要住到別處,就不會有這個毛病,但一回到家,就必定會這樣。」
  「一定會有古怪吧?」宋心假裝不知道地問。
  「可不是嘛。」周立文接著說下去,「後來她的父母越看越覺得蹊蹺,於是就在那個小女孩經常挖土的地方深挖了下去,結果你們猜怎麼著?竟然在那下面發現了一個小孩的骸骨!經檢查,就是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屍骸,死於幾十年前的。你們說小女鬼為什麼找到那個小女孩?是要找人為她報仇還是要找替身?」
  「這可難講了。」錢河明很懂行似的撫了撫眉頭,「依我說,這麼多年了,偏偏要找個小女孩,一定是要找替身。要不是那對夫妻醒悟的早,說不定女兒就會被附體了。不過話說回來,屍體埋在腳下總是不好的,時間長了,怨念就會成為害人的意念,躺在它們上面的人總會倒霉的。」他邊說邊有意無意的瞄了一下玲瓏的床,暗示著什麼。
第三章 絕美的身體
  「這下講完了吧?」玲瓏站起身來,不想再奉陪宋心一行人玩這無聊的把戲了,雖然明知道這會得罪人,不過她還是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不願意被他們的意識影響到自己,不想讓他們努力營造的恐怖氣氛來嚇她,「這些靈異故事可真是好聽,可惜我累了,明天再說好不好?」
  「呀,影響小程休息,人家可不高興了。」宋心有點不快地說,「咱們走吧,明天還要早起。不過小程啊,你一個人住這裡我還真有點不放心,你小心點,在陌生的地方,誰知道有什麼呢?」
  她說著站起身來往外走,她的嫡系部隊也和玲瓏寒暄著告別,轉眼消失在門口處。玲瓏長吁了一口氣,感覺她的房間好像蝗蟲過境一樣,把剛才那份寧靜和安詳啃噬得轉眼就不見了蹤影,不禁暗歎一聲,懷疑自己為了爭一時之氣而跟來旅行,並不是個好主意。
  她又呆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拿著燈照了一下床底,就見床底空蕩蕩的,除了她的一雙運動鞋什麼也沒有。這讓她不禁鬆了口氣,狠狠嘲笑了自己一陣才又脫衣上床,但經過這麼一鬧,她現在已經沒有好心情聽歌了,只好關燈入睡。只是,她越是自我強調不要想剛才那兩個故事,那兩個故事就越像在她腦海裡演電影一樣反覆重播著,而且還在她的幻想中具象了起來,變成了血腥的一幕一幕。
  就這麼迷迷糊糊的,每當她就要睡著的時候,就有些細微的聲音讓她立刻驚醒。也不是什麼大的聲音,就是夜風拂動窗欞的微動、細小的蟲鳴、和木質傢俱偶爾發出的「卡卡」聲。但就是這些聲音在這個異常安靜的夜裡吵得玲瓏一直不能進入深眠,人雖然半夢半醒,但感覺卻異常敏銳。
  天哪,饒了我吧!
  她無奈的翻過身去,卻忽然覺得門動了一下!
  不是看到的,是「感覺」到的,因為她一直閉著眼睛。
  接著,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門框上出現了一雙手,手形極美,塗著鮮紅色的指甲油,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雕刻著狼頭的銀戒指。這雙手在木質門框上反覆摸索著,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就好像盲人看不見路,以手來探知前方的路一樣。
  玲瓏的心驀地緊縮,躲在被窩裡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眼睛也不敢張開,可腦海中卻清晰地閃現著這一幕幕的場景。
  只見「她」摸索了一陣子,而後慢慢地探出了身子。
《女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