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查文斌走近一看,一口黑色棺材的一角已經露出了地面,尚且看不出其他。
  「繼續挖,但別給弄壞了。」查文斌吩咐了一聲過後,那群後生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掘土。等到整個棺材都露出地面,人們才發現它的與眾不同處。
  平日裡咱們見到的棺材多半都是長條形的,一頭大一頭細,也有簡單點的,就是用木板釘起來的盒子,但這一口棺材是個人形的!
  查文斌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因為這棺材通長還不足一米,約莫四十厘米寬,也只有小孩才能葬得進去。棺材按照人的輪廓造型,只有頭和軀幹,並沒見到四肢,通體被大漆刷得黝黑。
  拿出草繩來從棺材下方穿過,再弄一根棍子扛在肩膀上,四個後生一齊發力,「嘿」的一聲,這口人形棺材便被抬出了地面。
  但凡開館的死屍是見不得光的,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無論他生前或者死後犯了多大錯,都不能這樣對待,所以對人最狠的懲罰就是死後被拉出來鞭屍了。
  查文斌在棺材上鋪上一層棕墊,然後把棺材上的釘一顆顆給拔了出來,慢慢推動那棺蓋,所有人都在上面圍成了一圈,擠不進去的只能在外面跳著乾著急,這幫後生誰不是頭一回看這個,但是查文斌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開棺後,都得屏住呼吸,誰要是憋不出的就先出去,免得著了道。」
  一時間呼吸聲都沒了,只有木頭移動發出的「咯咯」聲,先出來的是一雙紅色小虎頭鞋,那老虎頭繡得非常可愛,顏色也很是鮮艷。接著便是一身紅色的小壽衣,那白嫩的小手上還套著銀圈圈,等到棺蓋被查文斌輕輕放到一邊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到了,連同查文斌自己!
  有膽子小的後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媽呀」,丟下手中的鋤頭就跑。查文斌大聲喊道:「卓雄,攔住他,這個地方不能隨便走動!」
  卓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後生的領子,其他幾個想跑的後生都被橫肉臉和鐵牛死死地攔住,他們二人要是露出凶相,也不會比棺材裡的那主要好到哪裡去,加上黑子露出自己的尖牙在那兒低聲怒吼,所有人都被迫留在了原地。
  查文斌站起身來,說道:「這林子古怪得很,你們要是執意要走,我也不攔著,但是我不敢保證你們會不會走丟或是出點其他事兒。待在這兒,至少你們是安全的,我既然帶你們上來,就會帶你們下去。」
  可以說查文斌行道這麼些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因為這是一具他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屍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或許他就不會完全打開這具棺材了,因為這無論是對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那個畫面或許會影響這群年輕後生一輩子。
  查文斌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能在這裡破除這個陰影,那麼噩夢會在他們的腦海中持續一生,因為這個娃娃的頭顱是用紙糊的:慘白的白紙上,用大紅的顏料畫著一張笑得極為誇張的嘴,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讓人不寒而慄,只有過去的喪事上人們才會用這種紙紮的童男童女,那東西看著就陰森森的,讓人不舒服。
  那東西也是查文斌最為反感的,童男童女是作為過去權貴們陪葬的犧牲品,是一種草菅人命的行為,如今有的地方還在把這種殯葬的陋習延續。但是這個童男雖然頭顱是用紙做的,但是他的一雙手卻又是真人的,而且還保存得相當完好。查文斌突然有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他把手慢慢地伸進了棺材裡……
第200章 反噬
  「空的……」當查文斌接觸這具小屍體腹部的瞬間,便發現這孩子的肚皮一按便馬上癟了下去。
  出於謹慎,他從卓雄那兒要了一把匕首,緩緩挑開壽衣上的紐扣。一顆、兩顆……當匕首把衣服向兩邊撥開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孩子的腹腔空空如也,整個上半身全部是用稻草填充,頭上用一根木棍支著個紙糊的娃娃頭,難道這是個疑塚?
  可是他的兩隻小手還露在外面,怎麼看都像是個人的手臂,查文斌捏了一把,隔著衣服還能觸摸到一絲肌肉的彈性。
  「得罪了!」查文斌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把那娃娃衣服往下一脫,所有人都呆了。這具屍體根本就只剩下了兩條光溜溜的手臂,頭顱、身軀還有雙腿都已不知去向,也沒留下任何遺骸。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把那兩隻手臂捧了出來,也不過就四五歲的孩子,手腕上還戴著銀鐲子,整條手臂是從肩膀處被切斷,傷口進行了縫合,而手臂上密密麻麻地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斑點,觸目驚心。
  「這是?」卓雄捂著鼻子問道。
  「水銀斑。」查文斌都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了,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殉葬手段。過去有些權貴用童男童女來陪葬,便讓這些孩子在短時間內迅速服用水銀,通過血液循環,這些水銀走遍全身,同時也會立馬導致這些孩子斃命,但是卻能保證屍體不腐敗,讓他們永生永世服侍著自己,滿足這些人的變態心理。
  查文斌將那兩截小手臂放在棕卷內悄悄包好,擱在了一邊,然後說道:「還得挖,我估摸著這娃娃的身子一定是被散落在這些墳裡。」
  「不挖了,我們不挖了,再挖下去恐怕會被它怪罪的……」一個領頭模樣的後生結結巴巴地指著那散落一地的壽衣說道,其他後生則紛紛附和:「不挖了,我們要走了,這地方誰敢待?」
  查文斌這人向來不喜歡勉強別人做事,但這批人真的不能先走,只好說道:「那你們就站在我們邊上,別亂動也別亂跑。」然後轉向橫肉臉說道,「大塊頭兄弟,一會兒還是你來吧,早點幹完,咱們就早點下山。」
  橫肉臉非常鄙視地接過一後生手中的鋤頭,朝手掌心吐了點口水,這才發現滿地都是墳包:「這……文斌哥,我該挖哪個啊?」
  「那個、這個,還有這個。」查文斌拿起羅盤在這亂葬崗裡走了一圈,迅速指定了剩餘三座墳墓說道。
  「好勒!」橫肉臉扛起鋤頭,一時間真的是黃土遮天,他這台人肉挖土機一旦開動,效率可頂得上五六個後生,把那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了。」當第二口棺材出土的時候,橫肉臉喊道。
  查文斌讓卓雄和鐵牛兩人負責把那口棺材搬到自己跟前,然後又讓橫肉臉去挖剩餘兩口,自己則要看著那群蠢蠢欲動的後生,生怕他們就膽小跑了。
  當剩下的三口人形棺材依次擺在自己跟前的時候,查文斌又把那兩隻小手放到正中間,然後在每口棺材的前面地上都立了個小土堆,取出四根長香來,依次點燃,每個土堆上面都插上一根,以小手為中心,四散開來。
  查文斌輕輕說了一句:「所有人都背過身去,不准回頭看,等我說好的時候才可以轉過來。」
  這群後生哪裡曉得他要幹嗎,他們只知道這個道士肯定是要作法了,這會兒對於偷窺法事的興趣已經超過了心底的恐懼,不過這道士身邊那兩人看似都不是什麼善茬,所以也只得聽話乖乖轉了過去。
  查文斌從懷裡取出一張黃紙,用最快的速度蘸上硃砂,在紙上畫了一個娃娃的圖案,取出那柄祖傳大印,朝著娃娃身上按了個印章,不偏不倚,剛好將整個畫像都包圍了進去,然後又迅速把這個娃娃的身體撕碎,按照頭頸、身子、雙腿和雙手分成了四個部分,然後向天一撒,四張紙片紛紛揚揚地落向地面。
  其中有一張紙片落在了那只包裹手臂的棕上,另外三張分別落在了其他三口人形棺材上。查文斌嘴中開始念道:「蕩蕩遊魂何處留,驚虛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將軍,當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體,築起精神。天門開,地門開,天地門開,千里童子送魂來。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查文斌的右手手掌向內舉起,四根手指開始不停地挪動,除去棕上的一張紙片,其餘三張開始慢慢移動,先後跌落到了地上,並且逐步向中間靠攏。再細細一看,原來是他的手指上還有一根頭髮絲粗細的線捆在手指上,另外一頭穿在四張紙片上,這頭一動,那邊的紙就和皮影戲一樣開始動了起來。
  若僅僅是這樣,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就這種招式,手上靈活點兒的人都能玩得起來,但是還有一樣東西就不是人力所能操控的了。
  隨著那幾張紙片開始緩緩向中間合攏,地上的四根香原本都是各自一縷青煙升起,此時那煙道卻開始彎曲,隱隱地竟然開始向中間聚攏起來。查文斌的額頭上開始冒汗,手指每一次拉動紙片都像是要付出極大的力氣,在幾次掙扎之後,那張紙片已經就要完全貼合,而那四炷香也要合而為一之時,不知從哪兒傳來「呱」的一聲怪叫,一個巨大的黑影直撲查文斌的門面而來。
  他哪裡來得及閃躲,這一擊來得太突然了,也沒看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便左手拔出七星劍來擋,只聽見「噹」的一聲,好似金屬碰撞,接著一道黑影從查文斌的頭頂掠過。他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地痛,用手一摸才發現,一手的鮮血,但是右手依舊沒有停止,眼看這張被他撕碎的紙就能在地上重新拼接起來了。
  黑子開始瘋狂地朝著頭頂的樹林狂叫,它焦急不安地圍著查文斌轉來轉去,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空中。有一個後生,沒能憋住,他想著後面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就那麼回頭看了一眼,他只看到棺材前方有好大一縷青煙直衝而起,卻不騰空,只是在那兒四下翻騰,他覺得很是驚奇,為什麼這煙不走呢,便「咦」了一聲。
  就是這麼一聲「咦」,那本來已經聚成一團的青煙立馬散開,重新分成四股,而查文斌手指上已經繃得緊緊的線「砰砰砰」紛紛斷裂,他的臉漲得通紅,突然,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往前一趴,一頭栽倒在地。
  那後生嚇得發出「啊」的一聲尖叫,所有人都幾乎同時轉過身來,卓雄一把抱起查文斌便要往山下趕,他卻搖搖手示意把他放下,然後捂著胸口艱難地問道:「剛才,是誰轉過來了?」
  卓雄鷹一般的眼睛迅速掃過眾人,其中一個後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卓雄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領子一把就把他從人群裡拖了出來,吼道:「是不是你?」
  這後生哪裡見過這陣勢,但他也是個要面子的人,嘴上還不認輸,說道:「是我又怎樣?又不是我把他弄成這樣的。」
  卓雄原本已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了,一聽那後生還在強嘴,更是火大,不由自主地便把拳頭提到了半空……只聽「啊」的一聲,就見那後生捂著後腦勺栽倒在地。原來不等卓雄動手,旁邊的鐵牛已經把自己那蒲扇大小的巴掌狠狠扇到了那後生的腦袋上,大罵道:「再強嘴,你牛哥把你塞進那棺材裡!」
  鐵牛這個殺豬匠,那力氣自然不是蓋的,本身自己殺氣就重,加上平日裡在村子裡就是個橫慣了的主。他這一發火,其他幾個想說話的後生哪裡還敢動,一個個全老老實實站在那兒,雙腿打戰了。因為旁邊那個比鐵牛塊頭還要大,就像個人肉坦克般的橫肉臉手裡已經多了一根大碗口粗細的樹幹,誰都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朝著自己掄過來,因為剛才他可確確實實把身邊這棵小樹硬生生給掰斷了。
第201章 盒子
  「都住手。」查文斌嘴邊還冒著夾雜著血色的泡沫,這種傷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受了,道法這玩意兒掌握不好火候或者是被打擾,是非常容易受到反噬的。鬼力非人力可比,人只能通過引導的方式來調動鬼力,但一旦這種引導失敗,就會被脫了韁的鬼力反噬,這和人用一根皮筋去拉動重物一樣,若是這皮筋被切斷了,便會狠狠地反彈回來砸到人的臉上。
  卓雄帶著一絲怨恨看著那後生,重新站到查文斌的身邊扶著他,查文斌帶著一絲歉意看著那後生說道:「別見怪,我這兄弟是個急性子,心地不壞。」
  見查文斌來給自己賠不是,那後生不覺得也自己臉上一紅,他是知道因為自己的莽撞才讓這位道士受了傷的,心裡也非常過意不去,趕忙道歉說:「是我不好,沒有聽你的吩咐偷偷瞄了一眼,可那也是因為聽見那聲怪叫,以為出啥子事了。」
《最後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