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人在這種情況下是會很著急的,他也不例外,情急之下,他的槍口幾乎都要貼到那獵物的頭頂上了,就是這種距離上,他劃亮了一根火柴。
  用火柴當作引線點燃了槍膛裡的黑火藥,「砰」的一聲,隨著巨大的衝擊力,一隻手拿槍的阿爸馬上被震得虎口發麻,一個沒握住,槍便落到了地上,人也沒站穩。
  即使這樣,他也覺得他的子彈是打到了獵物的,但是現實很殘酷,在這種距離上,他放了一個空槍。
  黑火藥瀰漫出刺鼻的硝火味和茫茫的煙霧,待煙霧散盡,地上連根毛都沒有瞅見,阿爸的背脊都濕透了。
  下了小山坡見我在哭,我媽趕緊抱起我,她以為我是被這黑暗的環境給嚇哭了,其實我從小就不害怕黑暗,她把我抱得很緊,用大衣裹住我因為哭泣而不斷抽搐的身子。小時候我有著比較厲害的哮喘,一哭便喘不上氣來,得使勁地拍著我的背。
  我有話想說,卻被堵在了喉嚨裡,只能艱難地發出兩個字:「彈珠。」
  他們當然不會認為一個小孩子的玩物丟了會怎樣,大不了只是屬於小孩子特有的傷心和難過罷了,當時他們的心裡可比我要不好受多了。我媽只是拍打著我的背,一句話也不說地往回走。
  回到家中,或許是我累了,總之我就那樣在我媽的肩頭睡著了。
  「小哥哥,我和你一起玩彈珠好不好?」我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那座祠堂裡,那扇平常一直是緊鎖的大門此刻開啟著。有一個穿著紅色肚兜、紮著那種用褶皺紙做的蝴蝶結的小女孩站在我面前,她的手裡拿著兩枚彈珠,我一眼便認出了那是我的彈珠。
  我有些氣憤,看著自己的東西在她手上,便喊道:「你這個小偷,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我不是小偷,這是我撿來的。」小女孩不安地辯解道,原本雪白的臉上也開始多了一抹紅色。
  我見她不承認,便要上去搶,嘴裡依舊說道:「你就是個小偷,這種彈珠只有我有,你是從哪裡撿來的,不要臉,偷我的東西還不承認!」
  那小女孩漲紅著臉呆呆地看著我,我毫不客氣地一把從她的小手裡抓過那兩顆屬於我的彈珠,然後快步走下台階。
  我找了塊空地繼續玩我的彈珠,很快,彈珠的樂趣就讓我忘記了那個在門口哭泣的小女孩,我的眼裡只有彈珠和自娛自樂。
  突然,一襲深藍色旗袍飄到了我面前,我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漂亮的阿姨。如果說我為什麼會一眼就能記住她的模樣,恐怕除了她那精緻的臉龐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她細白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紫色痕跡。
  「雨兒說想和你一起玩,你能帶她玩一會兒嗎?」一種幽幽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吐出。
  「雨兒是誰?」我收起彈珠反問道。
  她指了指那個哭泣的小女孩說道:「雨兒,過來,跟這位小哥哥一起玩。」
  那個只穿著紅兜肚的小女孩一步步地走了過來,好像生怕我不答應,還不停地扯著自己的衣服角。
  小時候,我是不怎麼喜歡帶著小妹妹這種角色的,但是那位漂亮的阿姨把手掌一攤:「這個送給你。」只見她手中多了一個新奇的玩意兒,一個用紙做的小玩偶,這玩意兒有點像現在扎的那種紙人,用紅色和藍色白紙糊起來的,慘白的臉上用胭脂染成了紅撲撲的顏色。
  這種東西,我見過,在村裡一些老人的葬禮上,對於那個歲數的我來說,什麼都是好奇的,而且這類東西只能知道隱約是大人不讓我玩的,越是不讓玩的東西,就會覺得越發好奇。
  就這樣,我接了那個紙糊的娃娃,也跟那個叫雨兒的小女孩成了好夥伴。
  小孩子總是特別容易累。每當我玩累了,便會昏昏欲睡,等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在家裡的床上,那時候我對於夢的認識完全沒有概念。
  越來越多的入睡後,我就進入了那座祠堂,雨兒成為了童年裡缺少玩伴的我的一個很好的小夥伴。
  雨兒很漂亮,很像她的媽媽,但是每次我們都是在院子裡玩,對於那個開了鎖的門裡的世界,我依舊不知。
  那位漂亮的阿姨是雨兒的媽媽,有時候我也能聽到從那屋內傳來她的啜泣聲,有時候也能看見她倚坐在那門檻之上,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一副哀愁的樣子。只有在雨兒玩得很開心的時候,她才會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身具有典型民國時代氣息的旗袍把她的身材完美地襯托出來,最上方的蝴蝶扣總是系得緊緊的,偶爾不經意間,脖子上還是會露出那一圈紫色。
  有一次,雨兒很開心,她說要跳舞給我看,也是那一次,唯一一次,我進入了那道門。
  那是雨兒的「家」,那個「家」裡的房樑上掛著一根麻繩,麻繩的下方便是一口沒有上漆的大棺材,棺材是蓋著的。
  對於這玩意兒,我可一點不陌生,甚至不害怕,因為在那個農村裡還沒有普及火化的年代,家裡有個老人的,最重要的就是為自己準備一口棺材。以木材和木頭的厚度最為講究,通常在人還活著的時候,這棺材是不上油漆的,只有在病危之時才會召集工匠刷上油漆。
  所以這種不上油漆的白皮棺材幾乎農村家家戶戶都有,沒什麼好驚訝的,在我的眼裡就和一件普通的傢俱是一樣的。這東西經常會成為我們小時候捉迷藏的藏身之所,甚至會在玩累了的時候,躺進去睡一覺。
  雨兒就那麼麻利地爬上了這口白皮棺材,然後便在這棺材之上開始了她的舞蹈表演。我依稀記得她的動作很古怪,不是我們常見的那種舞蹈,她不停地重複著一個動作,那就是雙手握空心拳,接著便像是拿了個東西一般往自己的脖子一套,然後就雙眼朝上翻著,舌頭朝外一吐。
  我被她這滑稽的舞蹈逗得捧腹大笑,沒想到雨兒的媽媽卻已經出現在了房間的西南角落裡,她很嚴厲地罵著雨兒,雨兒很委屈地嘟著小嘴說道:「我只是在學媽媽。」
  我見勢不妙,便趕緊帶著雨兒出去了。雨兒偷偷告訴我,她媽媽讓她不要再帶我進那個房間。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便開始一直發著低燒,咳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我媽也覺得奇怪,因為無論白天我咳得多厲害,可是一到夜裡,睡著了的我就怎麼都不會咳嗽了,連燒都會退掉,一醒來又繼續咳。
  日復一日的白天求醫、晚上正常終於讓我媽都要崩潰了,醫生檢查只能開些常規藥,可是一直都不見效。
  查文斌問我:「小憶,那你現在還會和那個叫雨兒的小女孩玩嗎?」
  我搖搖頭道:「不會了,從那天雨兒被她媽媽罵了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了。」
  我只顧著看那隻金黃色的小蝌蚪,它的模樣很是可愛。
  「小憶,你過來。」查文斌不知何時手上多了一個東西:一個用紙紮的小人,跟雨兒她媽媽送給我的差不多,只是這個要難看一些。
  說實話,查文斌幹這個扎紙人的活兒,明顯不在行,他手上那東西我沒有半點興趣,但是他卻讓我拿去,在身上藏好。
  當晚,查文斌便和我們一起回了我家,然後一直到我入睡,我又再次見到了雨兒。
第235章 等一個人
  雨兒的衣服似乎萬年不換,依舊是那一套,她也似乎永遠不知道冷,兩隻蓮藕一般的小手臂露在外頭,對於我的到來,雨兒很高興,她扯著我的衣服一個勁兒地喊「哥哥」。
  倒是雨兒的媽媽有些詫異我的到來,她只在那門前匆匆看了我一眼,便又重新回到那屋子裡了。
  院子裡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那是布鞋和稻草之間摩擦產生的聲音,輕而穩。
  我回頭一看,是查文斌來了,他只是在不遠處盯著我們笑,不,確切地說,他是在盯著雨兒笑。
  雨兒對於這個陌生人的造訪顯得有些拘謹,她不知所措地躲到了我的背後,還時不時地把小臉露出來瞄一眼查文斌。
  「你就是雨兒嗎?」查文斌雙手背在身後,笑瞇瞇地問道。
《最後一個道士》